艾米很早就醒了,她对自己的情况很清楚,没有哭没有闹,也没有问我什么,只是把手放在腹部,眼睛看着天花板发呆。艾米说想看看我的孩子,我就让陈灿抱给她看了。
我一直喂母乳,陈灿把孩子照顾的特别好,虽然是早产儿,可看着比那些足月的孩子还要健康,有一个跟我差不多时间生的一个孕妇,孩子的皮肤还红红的,不太好看。我儿子已经长开了,喂的胖嘟嘟的,肤色也正常了,就是比较不爱理人,喜欢睡觉,倒是很省心。
艾米看着他,笑了一笑,没有说话。
我每天要喂孩子,再加上艾米没人照顾,会过来陪陪她,月子没坐好,坐一会儿就腰疼的不行。
程辉还好意思来找艾米,我让赵嘉齐把他拦了回去,连人都没让他见。结果第二天他又来了,带了几个人,赵嘉齐自己拦不住,他就冲进病房里,把一堆照片摔到艾米面前,内容都有些十八禁,照片上的人就是艾米。
她总是痛苦的,漂亮的五官扭曲着,我把照片一股脑的卷起来,可艾米还是看到了,没有难过,而是镇定的问程辉:“你想怎么样?你到底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程辉呲牙笑,“放过?怎么放过?我想过了,我还是爱你的,而你也爱我,我们在一起不是很好,为什么放过你。”
“我现在不爱你了!”
“米粒,继续跟着我吧。”程辉俯身到床上扣住她的头发,粗鲁的吻着她脸上的伤疤,咬破了她的唇,牙齿上沾着血迹对她说:“再为我做事,我给你的只会给以前更多,你看,我也不会嫌弃你,你现在这样,除了我,还有谁会要你?”
艾米浑身颤抖着,用力推开他,“我不!我不会再帮你了!程辉,我明天就去自首!”
闻言,屋子里的人全都变了脸色,他们都是一条链上的人,程辉倒了,大家都会受连累,再往下挖连袁颢他们都会波及到。
“别说傻话了!”程辉瞪着她。
“那你就放过我,我想回家,我想我爸妈,我不想再堕落下去了。”艾米说的干脆,“我们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被人砍成一块烂肉,是我救了你,你欠我一条命,可你还给了我什么。你只会在床上说喜欢我,事后就什么都不认。我爸爸生病的时候,你说要追我,每天都去照顾他,我爸爸还说你,虽然是个粗人,但有耐心能对我好。我那时候也是相信的,我知道你在外面很难,我一直想试着理解你。你找情人,我跟你吵,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分开。你那时从来不对我动手,我每天接到别人的威胁信,看到插在门上的刀子,可我还觉得自己很幸福,觉得我对你是特别的,有一天没看到那些东西时,都觉得开心。可直到我怀孕了,你让我打掉孩子我才想明白。我听过一句话,说如果有个人每天给你一颗糖,时间久了,只要有一天不给,他就会恨你。而有个人每天给你一巴掌,只要有一天不打你,你就会感激他。”
艾米抹掉眼泪,对着一脸茫然的程辉,颓然道:“我觉得你好,是因为你平时太暴戾,所以温柔的时候才会让人迷惑,而你觉得你爱我,只是因为我收回了送给你的糖果,你不甘心,所以你想重新得到。”
“你在说什么?”程辉听不懂,语气有些急躁。
艾米不管他是不是明白,只是把话说出来,让自己解脱。她摇摇头,缓缓道:“后来我爸爸在公司挪用公款,被人骗了还不上,你说你可以帮我,你说你养我。程辉,我那时为什么跟你?不就是为了几个破钱。我为什么愿意留在你身边,不就是因为一份犯贱的爱情。现在我看开了,我在你这里丢弃的尊严,我想重新把它捡回来,我不想再继续了。你们百乐的人,连自己人都下的去手,何况我这个外人,我的脸已经毁了,我的孩子没了,连子宫都丢了一半,我不想有一天跟你那个情人一样,死的太难看。”
程辉痴痴地扳正她的脸,很坚定的说:“不一样,米粒,你跟她不一样,我不会让你死。你知道我连个稳定的生活都不敢奢求,怎么可能要孩子,我没想弄坏你的子宫,我……是我太激动了,我想不到,你居然会瞒着我,要把他生下来,还要跟我分手。我一想象到我以后的生活会多出一个只会拖累人的小家伙,我就受不了,我就恨的发狂……”
“可我跟你不一样,我期待一个新生命的到来,是你毁了他。”
“米粒。”程辉凄然道:“你怎么这么固执,你想想清楚,他生下来,我的仇家有多少,他又能活多久?”
我心里猛地一颤,想到了我自己的孩子。
“你别再说了。”艾米推开他,“程辉,要么你现在就带着你的人离开,我们再也不要相见,要么你留下来,我报警自首,我们一起坐牢。你自己选。”
程辉嗤地笑了,“你确定?”
艾米点头,他不知道是不是哭了,别过了头走到门口,背对着艾米,说:“好,我走,但你记住,米粒,你是我的女人,永远都是。”
说完带着那一帮兄弟,气势汹汹的离开了医院。
艾米失神的看着空空的房门,最后躺在床上蒙住了头。
我回到自己的病房里,抱着儿子看了许久,他的未来会怎样,长大后又会长成什么样,我忽然很期待,又很恐惧。
乔煜也从学校请了假特意跑来看我,张着手要抱孩子,被陈灿一个爆栗砸在了脑袋上,老实了。
他给爸妈打了个电话,跟他们说孩子出生了,说到是个男孩儿时,我爸爸居然没有很高兴,而是担忧的跟乔煜说:“男孩调皮,不如女孩儿贴心,不过都是她的孩子,你姐姐一定开心。小煜啊,以后就是小舅舅了,不能再给你姐添麻烦了。”
我听着心里一暖,又生出几分歉意。
原来他早就改变了,我这么多年的难以释怀,看起来都像是一场小肚鸡肠的误会。
他是我的父亲啊,他养了我这么多年,又怎么会不喜欢我。
我接过了电话,简简单单的跟他聊了几句,他话不是很多,这个老男人有时很腼腆。我妈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关心我的话,也担心孩子是不是健康,还问我要不要过来照顾我。我婉拒了,说身边不缺人,等身体好一点,就带孩子回去看他们。
妈问我:“小沈他对你好不好啊?可别像你叔叔家那儿媳妇儿似的,生了孩子一家人都去围着孩子转,把人家姑娘撂在一边,后来都得了产后抑郁症。”
比起来我更应该得抑郁症吧。
我笑着跟我妈说:“他没有,妈,他对我很好。”
我爸又把电话抢过去,说:“说起来他怎么也不知道给我们打个电话,孩子都出生这么久了,你才告诉我们,太不懂礼数了。”
我有骗他们,说:“您别怪他,这不是年关了嘛,他们公司要赶进度,忙着给宝宝赚奶粉钱呢,不然现在物价这么贵,哪里买得起。”
我爸笑了一下,“年轻人就是浮躁,再忙也不能连个电话都不打,算了算了,改天再说吧,小绫你好好休息,需要人的话,就说一声,你妈随时都能过去。”
我应了声,他们又交换着说了两句,宝宝在一边哭,他们听到了,我妈差点也哭了。
我给他们拍了不少宝宝的照片发过去,乔煜还让陈灿抱着孩子,跟他拍了张合照。
陈锐这一次确实用了力气,沈易那边从他开口之后,一切都很顺利。
这一次的事情表面上看起来是一场因苏娜而起的闹剧,陈锐因为太过宠溺这个妹妹,给百乐和许多人都造成了很大的损失。可是实际上,苏娜却暗里以胡闹任性的幌子,把百乐未发生的一次足以掏空它的灾难,无声无息的化解在了阳光下的寒气里。
我不禁重新审视了一遍苏娜这个人,她待在那个环境里长大,心思根本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单纯,我甚至有些怀疑,陈锐不希望自己的妹妹早早结婚,却又把她放在沈易身边,是不是为了监视他。
沈易袭警的事,因为那个警察伤得不重,又积极进行了民事赔偿,最后只判了几天的刑事拘留,时间折抵之后没剩了多少。
雷斌死亡的案子发现了新证据,而所谓的凶手也主动投案自首,警局里的人像被戏耍了一次似的。“凶手”一口咬定是他一人作案,原因只是跟雷斌发生口角,一时不合冲动的动了手。没有证据能证明沈易有罪,也没有人为他证明无罪,本着疑罪从无的原则,在大寒之后,腊八夜晚,他被无罪释放。
我之前总希望他能自首,把自己洗干净,过平常人的日子,还想过在面对警察时,到底要不要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他们。可当他真的有事了,我又希望法律的制裁不要落到他头上,抱着侥幸的心理帮他逃脱。我纠结在爱情与道德之间,找不到一个两全的答案。
我出院了,带着孩子回到家里,陈灿煮了腊八粥,在客房哄孩子,他老公做了一桌菜,两个人忙忙碌碌,我坐在床上犯困。门铃响了,不知道是谁去开门,几秒之后,卧室门被缓缓推开,我看到了几个月未见的沈易。
他不再是那副板板正正的样子,头发长到快遮住了眼睛,脸色青白,也冒出了胡茬,变得很憔悴,眼眶附近都是红的,眼里布满了血丝,却添了一抹我不懂的碎裂的锐气,站在我面前整个人像蒙了一层雾,风尘仆仆。
“你回来了。”我笑着看他,心里平静的像一滩死海,没有扬起我想象中的波澜。
他缓缓地靠近,腿上好像受了伤,有些踉跄的挪了几步,坐在床边也看着我。他没穿冬衣,只一件皱巴巴的衬衣,浑身冰冷裹满了寒意。我握住了他的手,他想躲开,被我死死攥住,在上面搓了搓想为他取暖,低声说道:“怎么这么凉,我给你送的衣服也没穿。”
“对不起。”他莫名开口,喃喃的说:“乔绫,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