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正往里赶,蓉蓉就跑出来撞到了我身上。我连忙喊赵嘉齐拦住她,结果她对着赵嘉齐的胳膊,张嘴就咬了下去,赵嘉齐推了推她的脸,手臂上已经见红,一手捏着她的下巴,把她弄开,在她要跑出院门的时候,追过去把她硬抱了回来。
蓉蓉的母亲不知是为了什么,正惊惧的看着蓉蓉,手指捏在一起。
“阿姨,你没事吧?”我上前问她。
她手紧紧地捂着嘴巴,眼里不住的流出泪来,蹲在地上抱头痛哭,嘴里不住的念着:女儿,我的女儿……
蓉蓉是在她离开之后才被人抱走的,这么多年她从未见过她,此时一下子看她变成这样,一定接受不了。
“劲儿真大!”赵嘉齐把蓉蓉按在了凳子上坐着,蓉蓉手放在腿上,神色很奇怪,正在把自己身上的衣服往手上卷。她的母亲在我身边看着她,直到蓉蓉拍了下桌子,把桌子掀翻的那一刻,崩溃的抓乱了自己的头发,跑过去跪在地上抱着蓉蓉说:“你原谅妈妈,原谅妈妈好不好?”
蓉蓉转过头来,目光却有些阴冷,推了他妈妈一把,唇角一抖,结结巴巴的说:“杀……杀了你……”
赵嘉齐捂住了她的嘴,她妈妈跌坐在地上,失神的流着眼泪。
我看着蓉蓉的表情,像梦一样。
她的脸上以往只有对别人的恐惧,和孩子般开心的笑容,不管什么情绪,都很单纯,可她说要杀了自己的母亲,那种眼神让我想起了沈易。
蓉蓉的母亲再伸手的时候,蓉蓉又像变了个人,一头撞进了赵嘉齐怀里,蜷缩着身体惊恐的逃避着。
赵嘉齐递给我一个眼神,自己先把蓉蓉带回了房间里,我把蓉蓉母亲扶起来,她浑身无力的趴在膝头一哽一哽的呜咽。我坐在一边静默,她情绪平稳下来之后,就匆匆的站起了身,把头发捋一捋,抹干眼泪对我说:“姑娘,谢谢你们能照顾蓉蓉。”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卡递到我面前,“我在银行给蓉蓉开了个户头,里面有一百万,这些留给蓉蓉,她以后……也拜托你们了,别把钱给彭铮,他那个人固执的很,不会接受的。可他一个警察,也没什么积蓄,还要拖着老秦和蓉蓉,这些年过得一定很拮据,这就算做是我这个师娘给他的补偿,也是蓉蓉,下半辈子的抚养费。”
赵嘉齐真的说对了,她现在有钱了,也并不打算要蓉蓉。
我说:“阿姨,这钱您不该给我,我们俩才只是第二次见面而已,您要是真的要付抚养费,还是亲自交给彭铮,他要不要,都是您自家的事,我只是个外人,没办法参与。”
她摇头,“他和徐柔两个人都恨我,恨我当初抛下老秦离开,他们不会要的。姑娘,我看到你到这里好多次,我相信你,这钱是给蓉蓉的,如果……如果她以后生病或者还能嫁人,也不至于太寒酸。彭铮那孩子我了解她,他对老秦没得说,可放在蓉蓉身上,怕是不会那么仔细,而徐柔性子比他还强,是个工作狂,也不会有时间来照顾蓉蓉。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没有其他的人可以托付了,她是我女儿,我欠了她这么多年,现在只是想给她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
“真的不打算留下来吗?”我悄声问。
她眼神闪烁了几下,道:“我已经再嫁了,怎么可能留下来,就算我心里想着把蓉蓉带过去一起生活,可我家里那位脾气急躁,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如何带上她?何况她现在……脑子这个样子,姑娘,我不怕你骂我,她对我来说,会是一种负累。”
这是实话,事情换做是我,我一定会把女儿带走,因为我跟她相比还有大把的时光可以去拼去挥霍,哪怕这个选择错了,碰壁了,也可以再来,可以用一切去守护这份亲情。可她呢,已然不再年轻,她有她的家庭,她折腾不起,只能小心翼翼的维护现在的婚姻,得到安稳的晚年生活,放弃变成自己累赘的女儿。
我收起了那张卡,对她保证说:“这些钱我会拿去给她找个医生,如果蓉蓉有一天可以有自己的判断,能自己生活,我会把剩下的给她,你放心。”
她很感激的看着我,点头。
我问:“什么时候走?”
“过几天。”她抬眼看着蓉蓉房间的门,说:“我还想再多看她几眼。”
她可以这么多年不回来,那这次一走,恐怕不会再来看蓉蓉了。
送了她出门之后,我回到房间里,看到赵嘉齐正挽着袖子念念叨叨的斥责蓉蓉。我丢给他一包纸巾,他接过去擦着胳膊上的血,疼的呲牙咧嘴的跟我说:“嫂子,我下次再也不来了,这妞真他妈狠,跟我有仇是吧?你说那次在医院,她吊在我脖子上咬我肩膀,在我开车的时候扑过来贴什么创可贴,我看她一肚子坏水儿,没安什么好心眼儿。”
蓉蓉磨牙看着他,赵嘉齐瞥了他一眼,又跟我告状,“嫂子,你看她这眼神儿。”
我皱皱眉,“少说两句吧,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蓉蓉低下头,从口袋里又摸出一枚创可贴,闹脾气似的扔在了赵嘉齐身上,抱住我把脑袋埋了进来,像只小鸵鸟一样。
赵嘉齐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把那枚创可贴在牙印上比划了比划,刚刚好,拆了贴上了。
他胳膊那块肉差点被蓉蓉给嘶下来,咬住了一小块,都翻开了,看着还挺吓人,不过他们这些人向来能忍,抱怨过后也就没什么事儿都没了。我说去医院看看,他摆摆手,大概认为这点伤处不至于。
蓉蓉咬人很厉害,不是还咬过徐柔么,但她没咬过我,对此我还乐滋滋的,觉得我这人可能天生给人一种亲切感,不会让他害怕。
赵嘉齐在一边,挺欠揍的说:“也许是因为她觉得你憨乎乎的,没有攻击力。”
我甩他一个眼刀,回去的路上零零碎碎的把蓉蓉母亲的话跟他说了,赵嘉齐叼上了那根烟,边抽边说:“一百万的抚养费,也不多啊,收着就收着呗,反正这傻子的病真要治起来,就是个无底洞,总不能让你掏钱,花四哥的。”
他吐出一口烟圈,对我说:“嫂子,这傻子具体怎么傻的我不知道,但当年神算子带人围剿吴爷,就是陈锐当时的大哥,后来满屋的毒品来不及销毁,直接用炸弹炸了个干净,神算子那腿就是这么瘫的。傻子就是三哥给抱走的,弄到了一个地窖里,彭铮那伙人把她救出来时就这样了。按理说这三哥手下能抢走的人,肯定是活不了了,但傻子就是没死,变得疯疯癫癫的。百乐几个哥们儿说其中可能还有什么事儿,但不管怎么说吧,傻子这样儿,这跟三哥肯定是脱不了关系,可三哥是谁啊?四哥的师父,监狱里手把手教了小三年,那刀用的跟自己的手指似的,关系得好到什么程度。嫂子,我还是觉得,这事儿咱们不管更好,你说她万一脑子治好了,把事情弄清楚想明白了,你的身份卡在这里,多难受。”
“总不能看着她一个人被丢在这里吧。”我叹气,“咱们这几次来也没看到彭铮,他电话也打不通,我不管蓉蓉,她连饭都吃不上,你让我看着她饿死,那我真做不到。”
“我也就一提,四哥都没说什么。”赵嘉齐敲了敲烟灰,说:“病还是别给她治了吧?”
要说我也不是一个多无私的人,赵嘉齐说的情况,我不是没想过,不过那也只是假设,如果蓉蓉治好之后,过去的事什么都不去想,能开开心心的把日子过下去,我还是希望她能好。
这事儿我等着沈易回来,看他不忙的时候才问了一句他的意见,结果他对此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说不管,治不治,能不能好,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试着联系了一个精神科的医生,是以前赵老师的好朋友,他同意去看看蓉蓉。我带着他到院子里的时候,居然在那里看到了表面上说着事不关己的沈易,他站在那颗树下面,仰头看着干枯的枝干,见我带了一个陌生人,颔首算打了个招呼。
医生去看蓉蓉,我跑过去问他:“你怎么来了?”
沈易眼眸微阖,说:“看看有什么线索,试试看找找凶手。”
“那你看出什么了吗?”我也转过去,侧身时指尖与他的手背擦了一下,触觉凉凉的。
沈易摇头,也许是觉得冷了,把左手伸进了我的口袋里,把我往他身边一拉,另一只手指了指树根的地方,说:“只有这里有磕碰过的痕迹,不过不重,树皮只有轻微的挂蹭,而且当时轮椅的位置是倒在这里。”
他指了个方向,我点头,也把手放进口袋里,握住他的手给他取暖,听他接着说:“这个位置的话,摔倒不应该在树下,听说他是脑补对冲伤,出血死亡,这种程度的摔伤,不至于到这种挺度。这案子彭铮负责,他不是提过,神算子小臂有被击打过的伤痕。”
他眼睛瞥向我,我想了想,说:“你的意思是,秦爷可能是被人用棍子打死之后,再掀翻轮椅造成摔倒的假象?”
“也许。”他嗓音清冽,“他虽然腿废了,可底子还在,能在挡住第一下之后,第二次遇害,有可能是熟人。”
我哈了口气,往他身边靠靠,提出了疑问:“你怎么知道轮椅的位置?”
沈易神色漠然,说:“陈锐有路子,他给了我几张照片,让我来帮忙,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帮彭铮那个蠢货。”
“陈锐?”
沈易嗯了声,“神算子对警局的人来说,比陈律的地位都要高,他死不瞑目,警局的人士气低迷,外面闹出了点乱子,陈锐的靠山让他帮忙把这事儿查查,鼓舞士气,我只是给他们做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