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沈易像是不能理解我为什么会这么说,也许在他的印象里,我一直是那个想要他从中脱身,远离这些是是非非的人。
只是这事端不是他所挑起,他为什么要被冤枉白白吃亏。
我拿开乐乐抓着他扣子的手,琢磨着事情的开端,咂了下嘴问他:“你是怎么知道他们要对你下手的?还提前做好了准备?”是因为我刷卡的那条短信提示吗?
沈易沉吟片刻,说:“昨天看到消费提示的时候就有点防备,毕竟那是程辉的地盘,不过当时也没想太多,以为你只是不知道,赶得巧了。直到今天早晨,我出门前从你的包里拿手机,在拉链上看到了根卡在上面断掉的头发,发色与你不同,才知道你不是一个人出门,可你却告诉我是自己。我觉得不对,去养生馆那边转了转,不过那边的人一口咬定你没有去过,只是他们那个技师看我的眼神闪躲。我就试探了一下,找人假装程辉的人去杀她,她果然露馅,我再把她救下来,许诺会保她性命,之后的事便是你看到的。”
“是你找人杀她?”我有些怔忪,原来不是王实要对她翻脸,只是个反利用他们之间不够信任的局中局。而那根头发,艾米因为要挡脸上的疤痕,做按摩的时候并没有包起来,她偷我手机一定是慌张的,所以才会匆匆忙忙间不小心留下的吧。
那一地的血和当场死掉的一条人命,百乐势力大变动,到头来这场将计就计反击的始端,却是一根不起眼的头发丝,这听起来未免太过荒谬,事实却的确如此。
“嗯。”沈易说:“这是最简单快速的方法,她一定也知道背后策划的人是袁颢,只是不敢说,能供出王实已经不错了,顺着他总能抓出程辉。”
他撑起身体,坐起来说,“程辉跟袁颢是一块儿长大的,从小就一起混,一个出计一个出力,在以前小地方也有点名气。袁颢身体差,一直都是病殃殃的,很弱,程辉跟着他,护了他快三十年。袁颢当初坐到这个位置,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提拔程辉,那时他自己也没钱,却替程辉还了上千万的外债,这事儿百乐的人都知道,程辉可以说是他在百乐唯一的兄弟。”
沈易有些怅然,“我也没想到袁颢这次会这么轻易的放弃程辉,而且看起来这是他们之前就商量好的后路。本来我还去艾米那里翻了一圈,找到了你说过的那簿账本,留作后手,程辉却自己先把话招了。”
我回忆起在医院第一次见到程辉,他说:“我是跟二哥混的。”那时的表情有多骄傲,只是眨眼之间,变成一场空。
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我到现在才明白,活着为什么会是一种折磨。有时你要面对的东西,还不如在知晓之前就闭上眼,没有希望,一了百了才是最好的解脱。
我问沈易:“程辉被撤职了,百乐空了一个位子,如果让你选,你会选嘉齐吗?”
像袁颢那样,把自己的人提上来,实际上控制权还在自己手里,是个好办法。
沈易却摇头,说的很坚定,“不会。”
“为什么?”赵嘉齐在任何方面也不会输给程辉,而且又是他的亲信,值得信任。他如果想一直攥住手里这份权,提拨赵嘉齐上位会是最好的选择。
“他不行。”沈易说的简单,没有多做解释。
我弄不懂他们当中那么多复杂的东西,那他说不行就不行吧,也许他认为赵嘉齐能力可能还不够自己能独挡一面的。
沈易抱起乐乐,看着他失神,我想去做饭,起来又有点迷糊,转头问他:“你骨折有什么忌口吗?”
沈易抬眼,纠正我,说:“骨裂,乔绫你才是医生吧。”
我抓抓脑袋,“我是兽医啊,那个有点忘了。”
“那就没有。”沈易平静的说:“以前都没有,清淡点,我不想吃油腻的。”
我连连点头,对一孕傻三年这句话产生了怀疑。
吃完饭的时候沈易把那条我没找到的项链还给了我,我看到上面断掉的地方已经找人修过,手艺很好,看不出断裂过的痕迹。
我不想戴,收起来放到一边。
他背上的伤医生说可以用药酒把淤血揉开,会好的快一点,他一开始不太情愿,说用冷水冲就能好,在我的软磨硬泡下才乖乖脱了衣服侧趴回了床上。我看到那些一道道摞在一起发黑的印记,浑身直犯怵,抹上药酒顺着血管的流向慢慢按揉,指尖抚在那些旧伤口上,很难去猜测他的这些年。
苏娜虽然喜欢跟着他,但看来却并没有帮过他这种私人的事。他背上的疤痕都是靠近腰部比较浅,越往上越深,想是当初受了伤自己上药,肩后往下一点不太方便,便敷衍了事,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趴得不太安稳,低着头在弄固定带,估计绑的不舒服。我对着他的脑袋拍了一下,说:“别乱动。”
沈易皱了皱眉,“乔绫你胆子越来越肥了。”
我没吭声,安静的涂着药酒,没一会儿看他抓紧了身下的抱枕,柔声问他:“疼吗?”
他愣了下,闷闷的嗯了声,说有点。
我手下减轻了力度,有点心疼,又觉得他这样子有点好笑,说:“打的时候都不出声的,现在知道疼了啊?我还以为你是铁做的,没感觉呢。”
沈易扭了扭头,看我一眼,又栽回去,顿了顿,自己不知道想到点什么,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口气无奈的说:“那时候也疼,你没看我憋着一口气。都多大了,挨打就够丢人了,当着那么多兄弟,鬼哭狼嚎的我还要不要脸面了。”
他的笑容让我恍惚看到过去的沈易,那个穿着校服的他,不再是戴着伪装,很真实的模样。
我想着,手不小心按到了最严重的一条淤痕的边缘重叠处,血印子被药酒一激,他抖了一下,嘶的吸了口气,“你轻点……”
我哦哦两声,在那上面吹了吹,下手又轻了不少,又怕揉不开,让他忍一忍,他就没再出声。固定带下面挡住了一些,我没敢给他解,就没碰,拿了块湿毛巾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沈易一直盯着我,看我的心里毛毛的,擦完就赶快跑。
我让他睡了一觉,半个来小时就看他起来穿衣服,瞥见垃圾桶里的画了,歪头看了看,问我:“这不是娅楠送你的那副画,怎么扔了?”
我脸上发热,叽叽咕咕什么都没说出来,就转移话题问他:“说起陆娅楠,你去养生馆的时候,看到她了吗?”
“没有。”沈易好像不知道,“她在养生馆干什么?”
我说:“她在那里工作,我那天看到她了。”
沈易立刻就去给陆娅楠打电话,一开始神情很严肃,跟她说了几句之后慢慢放松了下来,两个人聊了几句有的没的,然后转过来跟我说:“没事,她同学在那里做兼职,那天只是去替她帮了帮忙,现在已经回校了。”
我应了声,看他把卡装回自己的手机,摆弄着说:“娅楠学校过几天有个给他们老师的送别晚会,你跟我一块儿去吧,娅楠也会上台,去看看。”
我抿了抿嘴,“你的伤还没好呢。”
沈易说:“不碍事。”
我问:“一定要去吗?”
他把手机放下,“你有事?”
我摇头,他把我拽过去,仔细看了看,说:“我怎么觉得你对娅楠有敌意?”
我怔怔,“哪里有?”
他也说不明白,眉头蹙起想了半天,最后吐出一句,“你们这些女人脑子不知道怎么长的,弄不清楚。”
他才认识几个女人,成天跟一帮大老爷们凑在一起玩心眼儿,哪里懂得女人之间的小九九。陆娅楠这事儿我也不打算告诉他,看他的样就知道他压根没往那方面去想,陆娅楠对他,怕也只是单相思,提也没提过,项链是怎么回事就不想了,我也不念念叨叨这些事儿给他添堵。
沈易受伤之后也没休假,只是暂时没去工厂,每天坚持着往百乐跑,做样子给那些人看,让我觉得他赚钱也挺不容易的,没他挥霍的那么简单。
我们去陆娅楠学校的那天,赶上下雨降温,我本以为沈易要穿正装,自己还挑拣了一番,穿的很薄,化好妆出去,还在想要不要拿件外套,结果看到他的那一刻就被自己鄙视了。他根本没刻意打扮,在家穿什么,套了个卫衣就准备走了,看着像个学生,我要是打扮成这样把他带出去,人家还以为我养了个小白脸,忙跑回去换了。
沈易在家里懒的要命,出门怕冷的揣着口袋往车上一坐,侧靠在座位上,眼睛一闭,什么事儿都不管了。我准备了伞,撑开检查了够大,才跟张婶叮嘱了几句乐乐,拿上他给陆娅楠订的花,慢悠悠的把车开到美院附近的停车场,找了个车位停好,手忙脚乱的抱着花准备撑伞。沈易这才把伞拿过去搭把手,真撑起来了,发现伞还是不够大,他把我遮得严实,自己肩膀挡不住,我挽着他的胳膊,往他怀里蹭蹭,把伞推到他那边,“你淋不了雨,顾好你自己,别感染了。”
我说着,正好走到门口,看到陆娅楠在等,一个人站在伞下,孤零零的。
她没想到沈易会带我,神情有点不自然,在我把带着几颗雨水的新鲜花束递到她手上时,才反应过来,眼神避开我,说带我们去礼堂。
他们准备的节目很多很丰富,那位老师年级很大了,在下面看着,掩不住的笑意。
台上几个学生在演小品,我被逗笑了,看沈易,低着头在剥栗子,把皮扔进袋子里,面无表情。他觉察到我看他,就给了我一把他剥好的。我对这个人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他现在笑点很奇怪,跟我们不同。我问他:“你不是来看节目的吗?低头看腿啊?”
沈易挑了下眉,我抢过他手上的糖炒栗子,被他看了一眼,又还了回去,犹豫着问他:“你觉得陆娅楠这个女孩儿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