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说给我,还是说给所有离开的人。
他在百乐什么都一肩扛,自己又未尝不希望身边能有几个人陪着,只是除了一个赵嘉齐,还有谁呢?
我轻轻的抱住他,在他耳边呢喃道:“我不会走。”
只要他不赶我,我就不会离开他,就算他的生活是暗夜里行路,我也在其中看到了许多美好的光亮,就像洒满夜空的星星,夜越深就越美,这是独属于他们的情谊与温暖。
我自从遇到他之后,打乱了原本的平静,生活变得一团糟,可直到这一刻,我才从心里确定,就算再走一遍荆棘,只要有他在,我也愿意。
宝马香车的温柔乡,那种生活我当然也渴望过,枪林弹雨的炼狱城,我自然也恐惧避之不及,可让我选择,我不后悔跟了他,因为他值得。
所有的苦难与深爱,他都值得。
沈易的身体已经不适合长途奔波,在农家院里躺了几天丝毫不见起色。赵嘉齐醒过来之后,气色好了许多,与沈易凑在一起促膝长坐了一整夜,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第二天赵嘉齐就带着沈易的那个箱子,坐卫军的车回了B市,跟陈锐打一声招呼。
那一段时间正好赶上一阵流感,沈易抵抗力差,第一个先被感染,连续高烧不退,咳嗽也带了血丝。我焦急的守着他,却被他赶出去关到门外,只好把他交给医生,每天挂水退烧。
我蹲在院子里,靠着门口,忽的觉出一丝落寞。
我在他烧退了一些之后,坚持把他带回了家。车子开到楼下,我扶着他上去,敲了门,我爸看到他的时候,只是怔了怔,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帮我把他带到了房间里。
我看到乐乐正在跟邻居家的阿姨玩玩具,沈易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可又不能靠近,匆匆的撇开了。
我们拍的那组婚纱照里有一张三个人的全家福,我随身带着,把它摆在了这个家里,沈易没有说话,默许了。
医生在市里的医院总算弄到了药,来给他打了针后,留下了两大包药物,有外伤的也有内服的,还有输液的药水和针筒棉签。我听着他的嘱咐,一一记下,等把他送走,回来看到沈易已经睡着了,被子盖住了半边脸。
我退出来,看到了在一边抽烟的爸爸,我低下头,走到他面前,“我们……”
“去哪儿玩儿了?摔成这样?”我爸抢在我前面开了口,眼睛却不看我,只是顾自的说:“两个都多大的人了,孩子都有了,也不知道收收心。”
我听得一愣一愣,沈易身上的伤瞒着还容易一些,可手上的石膏总看得到,我本来还想骗我爸,就说我们是去爬山了,摔了个跟头才变成这样,可他居然会先给我打了一个台阶让我下,是不是知道我是要骗他的。
沈易说我爸也许知道他是做什么的,我从前不觉得,从这句话里才发现一点端倪,他是不是真的什么都明白,只是不说而已。
我对着他笑笑,心虚的说:“您也知道我贪玩儿,下次不会了。”
我爸把烟掐灭,点点头,“去看看乐乐吧,他想你们,刚送过来的时候哭得厉害,打你们的电话也不通,你们在外面怎么样,别委屈了自己的孩子。”
我鼻子一酸,嗯了声,怕身上有什么细菌,洗过澡换了衣服才去抱乐乐。
他都快一个月没见到我了,都有点不认识我了,张着手摇摇晃晃,也不再叫妈妈了,转着大眼睛看了我许久,又转向了那位阿姨。
我愣在那里,胸口堵了一根刺,跪坐在他的小垫子上,泪水溢满了眼眶。
阿姨见孩子这样,安慰了我几句,把孩子抱到我怀里。我接过乐乐,他却哇的哭了,我眼里的泪也在那一瞬间掉下来,我妈本来正在收拾屋子,也赶紧出来,我把乐乐交给她,无措的站在那里。
“小绫你怎么才回来?”妈妈语气里带着责怪。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睛看着乐乐,他在我妈的怀里很快就止住了哭声。
“孩子还小,你多陪陪他,他还是跟你最亲。”妈不忍心看我这样,又转过身来,抱着乐乐到我身边,“你看,他长的多像你小时候。”
我心里酸酸的,点头,试着拿过地上的小玩具逗逗他。
乐乐转了转脑袋,抓住了咯咯地笑,我微微松了一口气,却不敢再去碰他。
陈锐的电话打到了我这里,他也只是问了几句沈易的事,提到了吴朗,我只说他们的合作没有谈成,他说赵嘉齐都告诉他了,嘱咐我先照顾沈易,让他在两周之内赶回百乐。我说沈易生病回不去,他却只丢给我一句袁颢也病了,还在坚持,以一句生意忙就挂断了电话。
我满腹怒火没地儿去发,只怪他这个大哥当的太让人心寒。
我把事情告诉了沈易,他没什么异议,只是又闭上眼,醒过来又接着睡。
他身上每天换两次药,针头扎进手腕几乎就没有拔过,接连不断的输液,药也没少吃,伤口愈合的速度出乎我所料,精神也好了一些,只是他每次受伤之后都不太爱说话,有时会有些黏人似的,希望有人陪。我不止一次的在他眼里看到未开口的挽留,可他说出话来都是让我走,怕传染给我。
乐乐总算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排斥我,他不哭的时候,我就抓紧时间跟他玩儿,跟他增进感情,他能让我抱,我就抱着不撒手,把我妈看得直笑话我。
我不知道乐乐还记不记得沈易,他以前也不是每天都回家,可乐乐就是很黏他,喜欢让他抱着,抓他的脸,先会叫爸爸。
我正抱着乐乐失神,门铃响了,妈妈去开门,带进来了一个人,我回过头去,心里一突。
“你来干什么?”我下意识的出口,把乐乐抱得更紧。
苏娜的脸又跟过去不一样了,又做过手术,更像过去的她自己,只是更漂亮了一些。
她没有再像以前那么打扮,穿得很正经,进门还拿着东西,看到我笑了一下,“我来看看四哥,听我哥说他生病了,大家都很担心。”
她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却看得我一阵发冷。
这是我家,当着我妈妈的面,她如果多说什么,或者做出一些什么事来,那后果是我承受不起的。
我抱得太用力,乐乐又哭起来,我回过神,妈妈把他抱了过去,说他饿了,去给他煮玉米粥吃。
爸出门遛弯,客厅里剩下我们两个,她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在我家里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每一寸地方,最后坐下来,拿了一个苹果吃,说:“别紧张,我只是来看四哥的,你也知道,他除了待在工厂,就是跟你和他的儿子在一起,我还是很想他的。”
她转过脸来,把啃了一半的苹果扔进垃圾桶,起身走到了卧室门前,问我:“四哥在里面?”
我还没有开口,她就推开了门,露了个头,看到沈易之后就大大方方的走进去。
我跟在后面,防备着她会做什么。
苏娜走到床边,眼神心疼又担忧,试着坐在床边伸出手,顺利的摸到了沈易的脸上。
她有些惊喜的笑了一下,沈易眉间泛起褶皱,手指动了两下,微微翻了翻身,把脸埋进了她的掌心,手覆了在她的手腕上。
“四哥?”苏娜带着开心的笑容,轻声唤他。
沈易嗯了声,没过几秒却蹙紧了眉,猛然睁开了眼睛,直接掀了被子坐了起来,用力过猛针头断在了血管里,脸色变得青白,额上浮了层冷汗,在我和苏娜之间扫了一眼,刚要开口却捂住嘴咳嗽起来。
“四哥,你怎么了?”苏娜惊讶的站了起来,“是不是做噩梦了?”
沈易缓过口气,有些不耐的问她:“谁让你来的?”
苏娜像只受惊的兔子,即不安又局促的拧着手指,说:“我想你了,祠堂之后,你都很久没有跟我说过话了,这次去缅甸也不带我。”
沈易眉头蹙得更紧,“你走吧,这里不欢迎你。”
苏娜摇头,抓住了他,却正好握紧了他输液的位置,在他吃痛之后又赶忙慌张的放开道歉。
我坐下来翻了手术钳,握住他的手腕把针头取了出来,用棉签消过毒贴住止血。
苏娜看我的眼神带了一如既往的敌意,我没理她,弄好就站到了一边。我还不能在这里惹怒她,只好先退让。
“四哥。”苏娜声音有些冷,“你不会真的喜欢上她了吧?”
沈易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把身体靠回了床头,“你想怎么样?”
“什么叫我想?”苏娜提高了音量,“你把话说明白,你现在这样是什么意思?你爱你的儿子我没有拦着,你要陪他们我也没有拦着,你明明说过你不爱她,你说过会跟她离婚!”
我咬住了下唇,沈易只是往她身上一瞥,目光之后落在桌上的杯子上,摸过来喝了一口我才帮他换的温水,面色稍缓,对苏娜说:“别把自己说的像个撒泼的第三者,你现在还没有资格管我的私事。”
“你自己说过的话,你全都忘了吗?”苏娜哀怨的看着他,“我知道你现在恨我,可我有什么办法?那是我哥哥,是从小把我带大的人,我不可能看着你在他手下谋反而什么都不做。你是为百乐带来了利益,可我哥也给了你相应的报酬,你跟二哥斗,下面多少人对你不满,我哥什么都忍了,是你在得寸进尺!”
苏娜说完又觉自己话重,气势弱了下来,说:“你安分一点,把心收回来,别再想那些死掉的人,也别再怀有别的心思,在我哥身边,他不会亏待你。他手下的一切,以后都会是你的,你根本不用这么着急。”
我心里直打鼓,不明白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苏娜再一次靠近他,有些可怜兮兮的对他说:“我知道你当初在看守所里受苦了,我真的没想到他们会那样对你,我已经知道错了,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只要别离开我。”
“滚。”沈易面无表情。
“四哥,就为了这点小事,你真的铁了心要反悔吗?”苏娜有些着急。
话音刚落,沈易抬手掐住了她的脖子,用力之狠让苏娜挣扎的厉害,我想上前制止,沈易先把她甩到了一边,撕裂了伤口,阴冷的看着她,“我说让你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