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初的女友是警察,也死在了那场爆炸里,只是因为口中相传的流言,才把她定义为一个叛逃的人,谢文初也相信她没有死,所以才会对同样经历过那场枪战,而且对其十分了解的沈翊下手,期待从他口中找到徐婉宁的下落。
所以他从一开始对沈翊的治疗就是带着属于自己明确的目的性,为了达成才不择手段,把他弄成一个疯子也要逼他说出答案,可是徐婉宁却已经死了,戴着一个叛徒的帽子。
徐婉宁的事情,十多年,连谢文初接受起来都这么难,那么她的家人呢,会怎么样?
人的流言拆开会变成一把尖刀,雪球越滚越大,能把英雄变成匪徒,把恶魔变成天使,我们在不了解事实的真相之前,口口相传下去的话,或许就在某一天会让我们变成一个自以为正义的帮凶,而且在造成别人痛苦的同时,浑然不觉自己的罪恶。
周岩对于沈翊与谢文初之间的牵扯丝毫不知,他的关注更多的放在另一个点上,问沈翊:“可是你当时为什么会在那里,每一个都有牵扯,那你的立场又是什么?”
周岩有些激动,说:“按照时间,当时爸妈才刚刚去世,你就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参加这场枪战?而且你的年龄……”
“我没有立场。”沈翊开口打断了他继续下去的话,说:“我只能告诉你整件事情的经过,你问的这些都是我个人的事情,我暂时还没办法告诉你,坦白说,我对你身边的环境,与你对我一样不能全部信任,我能告诉你这些,已经是我的底线。”
“可是这些对我们来说,也许并没有什么用,时隔这么多年,我们根本找不到任何证据。”周岩言语间语气越来越低,给人一种没有底气的虚浮感。
沈翊不以为然,认真的看着周岩,说:“对于真心想破案的人来说,所知道的每一个字都不会嫌多,你不可能告诉为你提供线索的人,他所说的全是没用的废话,你利用不起来,是你自己没用。沈岩,你要记住你才是警察,证据需要你自己去找,而不是让别人像带一个小孩儿那样,什么都要交到你手上让你拿去交差。”
周岩沉默一下,接着之前说的话题往下说:“爆炸发生之后,陈队没有立刻返回,而是带人封锁搜山,除了救人和处理后事之外,还是为了确定一批毒品和去向,这些东西是元仲自制的,成分不明,调查说他手里有一份配方,不过后来与他的毒品一块儿失窃,落在了陈锐手里,但是这些年市面上一直没有出现过这种类型的毒,当时搜山也没有找到任何东西。”
我紧张起来,偷瞄沈翊,他依旧不急不躁,给人一种把什么都掌握在手中的感觉,平静的说:“不是没有出现过,它们受众人群不同,针对的是高层的消费,有特定的场所,交易完全在封闭的环境中进行,你们自然接触不到。”
“你知道这个地点?”周岩提了精神,紧紧的盯着他。
“不止知道。”沈翊微微皱了皱眉,说:“东西是我做的,那份配方就在我手里,但是我不会给他透露,因为你还不够格。”
他把纸笔摸过来,在上面写了慈空,带过话题接着说:“你们队长带人搜山,毒品不是找不到,只是被慈空遮挡了,为我留了下来,这个地点除了我之外,还有陈锐也知道,但是我在里面埋了地雷,他不知道具体位置在哪儿,所以一直没有动,直到前段时间我才把它们运下山。后来慈空死了,但经历过枪战过程的并不止他一个,他还有一个弟子。”
“慧云……”我喃喃脱口而出,沈翊看我一眼,没有问我是从哪里知道,只是点了点头,“你们可以试着去找找他,他应该还没死,也许你们可以得到一个新的证人。我没记错的话,他当时亲眼目睹了我们几个在最后爆炸发生前的一切,还拍了照片,被发现后挨了一枪滚落到山脚下,在爆炸范围的边缘,如果他没有把照片销毁,会是个有利的证据。”
“拍照片?在那种情况下?”
“他打算高价卖给记者。”沈翊看起来有些失望,“他只是个靠慈空的名声混日子的骗子,没什么能耐,想着发一笔死人财。”
我背后一阵恶寒,周岩沉思片刻,点了点头,而后表情有些后怕似的,问他:“那场爆炸前,到底还发生了什么?你……你没事吗?”
他语气里露出一丝关怀,沈翊似乎也因此而放松了些一样,敲掉了烟灰,微垂了头,说:“陈锐的计划是我提的,但我当时并不属于他这股势力,我在明面上跟的是元仲,我们两个的话被他的人发现,我和陈锐分开不久,我们便发生了争执。”
沈翊指了指自己左心的位置,说:“我这里挨了一枪,恰好被陈言邦碰上,三个人全乱了,特别是他们两个……”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接上说:“之后便是陈锐毁约,靠近的同时看到我还在原地,便告诉我先行离开,陈言邦也听到了这个消息,赶去疏散自己人的时候,陈锐为了阻止他,直接开了枪。爆炸发生,因为杨岳林的关系,威力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大家都受了伤,彼此散开,没有其他的联系了。”
他说的淡淡,我却恍然明白了他那个伤口为什么在这么多年后还无法愈合,因为开枪的那个人是陆智。他越是在意,心里就会越疼,哪怕他一直都不能提取这段记忆,也不代表他就已经遗忘,让过去全部成为过去。
沈翊把那张纸翻过来,写了Mars,重点的画了个圈,纸上在上面点了点,说:“乔绫看到过一个帖子,里面记录了714的一些事情,可信度比媒体要高得多,而且他曾经想过要为714死去的人报仇,只是后来发现了一些内幕,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拿出手机来翻那个帖子,找到后递给周岩看,“已经没有在更新了。”
沈翊说:“他还有另一个帖子,一幅画,面孔,现在还在南山馆放着,他了解我的全部,人很神秘,我们打过几次交道,他不可能是参与过枪战的人,那么他发出这些东西的来源就成了迷,你也可以去查查看,也许714的内情,还有其他人知道。帖子里用尸体填平那个弹坑的照片,按道理只有你们警局有,可却出现在上面,我怀疑你们内部有人泄密。警局不是说进就进的地方,Mars再怎么狂妄,也不会傻到自己一个人去那里偷东西,就算要去,也肯定有人接应。”
周岩面色凝重,沉沉的点了点头,沈翊提醒道:“我今天告诉你的这些,希望只有你自己知道,你现在处在这个位置,不能相信任何人,再亲近也不行。”
周岩一阵沉默,然后有些丧气的样子,缓缓的说:“陈队对于714好像有什么难言的地方,如果不是要重新调查,他恐怕永远都不会提。我去取资料的时候,发现那些东西好像有被打开过的痕迹,用的是信封,封口处的用的那种胶时间一长应该会脱落失效才对,可是我拆的时候,信封还很黏,根本打不开,像是后来又粘的。当时我以为是他们整理档案的时候重新粘合过,可现在想一想,不会有这个可能,这个案子这么长时间没人提起,根本不会有人管。我翻了内页,总觉得里面少了点什么,纸张上也有二次装订的痕迹,虽然是在远处的订眼上,但是有部分有生锈的痕迹却对不上。”
沈翊忽然冷笑了一下,没有再开口,捏了捏眉心,浑身崩了起来,表面上面对周岩还在假装无事。我悄悄侧眼看着他,喉间苦的厉害,咬着牙忍住了要把沈翊所有伤痛的事全告诉周岩的冲动。
周岩想过自己的事,才回过神来问沈翊:“你一开始说交易,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拿什么来换?”
沈翊遏制着尽量平稳的呼吸,淡声淡语的说:“想让你帮我查一个人的资料,在陈律的办公室里一定有。”
“如果我不愿意呢?”周岩试探的问道。
“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我话已经告诉你了,不可能再收回来,只能说明我们的诚信不同罢了。”
周岩迟疑了一下,才问:“那个人是谁?”
沈翊抬起头来,掐灭了最后一支烟,在纸上写下那两个字:陆智。
我不明白他此举是何意,心里隐隐有些奇怪的预感,周岩在上面扫了一眼,点了点头,“我只能尽量,能不能拿到还要另说。”
沈翊嗯了声,周岩那那张纸折了折,装进了口袋,目光又在屋子里那几个锁着的箱子还有那个衣柜上扫了一眼,走出几步后,停下来问沈翊:“这些,都是爸的?”
“是。”
“你知道他们是谁杀的,对吗?”
“这你不用管,阿岩,仇恨不是你该背负的,你只要时时刻刻别忘了你自己的职责,对得起那枚警徽就够了,等他把这个案子查干净的那一天,你就会明白,谁杀了他们,答案根本不重要。”沈翊声音比起刚才虚弱了些,缓了口气,说:“因为到那时候,罪犯就已经落网。”
周岩转过身来,又看了一眼那副字,最终缓缓地苦笑了下,说:“我明白了,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
话说完,打开那扇门,自己退了出去。
沈翊在他走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止疼药来吞了几粒,趴在桌上很久才缓解了些,站起来时看到地上那些烟头,连他自己都愣了下,他的烟瘾好像比过去更厉害了许多。
他避开我打了一个电话,然后我们俩一块儿回了南山馆,他换了衣服才敢去看了眼乐乐,然后钻进书房里许久都没出来。我热了杯牛奶拿进去,却看到他在翻找什么,把抽屉里的东西全拿了出来摆在了桌面上。
他见我进来,问我:“我放在抽屉里那些画你见到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