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翊默不作声,苏娜习惯了他冷冰冰的样子,只当做是默认。这种事沈翊除非双腿截肢站不起来了,否则的话是没有拒绝的理由的,于是她只是对着沈翊笑,然后从口袋里掏了掏,愣是摸出了一盒奥美拉挫,递给沈翊的时候假装潇洒,却还有些忸怩,摸着头发找借口说是给袁颢的,先给他吃。
袁颢虽说身体不太好,但他很少沾烟酒,生活习惯也好,我估摸着是没有胃病的,只是体弱经不起大的打击风浪,大多时候说生病应该就跟沈翊说堵车的性质是一样的。
苏娜这药应该是特意给沈翊备着的,我对她会在这种细节的小事上关心人,存有一些小小的惊奇。
沈翊看了眼桌上的药盒,因为苏娜是站着,就也起身对他发自真心的微微笑了笑,说:“谢谢。”
苏娜一怔,揉了揉脸说:“那我先走了啊,你吃了药就休息一会儿,晚一点我来接你。啊,对了,四哥,你给赵嘉齐打个电话吧,最近没见着他,哥说他有事儿,自己会去。你要是想跟他一块儿的话也行,咱们仨一起。”
她抓起沈翊的手腕想看时间,结果上面空空荡荡,沈翊很快的把手收回来,离她远一点,有些不悦,又不想失了礼数,心情不形于色,只淡淡的示意她自己看手机。苏娜好像觉察有些异样,奇怪的看了沈翊一眼,“你以前很少摘腕表,还有这衣服……。”
“四哥你今天对我客气的像个陌生人,让我浑身发毛。”苏娜着搓了搓手臂,抬了抬眼偷瞄他的脸色,紧张地问道:“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还是我哥又跟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了,你千万不要放在心里。”
沈翊低头看眼自己,微微皱了下眉,“我这样真的跟平时差很多?很奇怪?”
苏娜点头,却松口气笑起来,“但是更适合你啊,我早就觉得你以前太死气沉沉了,那种色调风格更适合我哥,太成熟了显老气,你还不到三十岁呢,干嘛把自己弄得好像过完了大半辈子似的。你看我哥有时候在家还花里胡哨的扮嫩,你就太素了。不过四哥,你怎么忽然转了性子要换风格了?还有啊,你怎么还住在这里呀,我们家附近的那套房子不是装修好了么?你什么时候搬过去,我们三个就可以一块儿出门了。”
我心里一凉,沈翊从来都没说过他换地方住的事情,居然还是跟苏娜和陈锐在一片儿,这又意味着什么呢,沈翊是不是真的要娶苏娜,跟她求婚?可若是那样,他对我那些话又算得了什么呢?
沈翊对这些话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勉为其难的扬扬唇角,没有回答,送客道:“今晚见。”
苏娜原本滔滔不绝准备好的后话,被他一句噎了回去,不满的嘟着嘴,没几秒又换了张期待的脸,手背在身后,样子看起来有些矜持,抿了抿嘴,抬头对他说“那就……六点半我来接你。”
沈翊应了声,又道一声谢谢。
我挂断了电话,倚在贵妃榻上发呆,直到过了大约有半个来小时,他才重新回到楼上,头痛看着没有那么厉害了,坐到我身边,浅浅的吸了口气,说:“乔绫,你带着乐乐去国外待一段时间吧,过些日子再回来,好不好?”
我托着脑袋看他,“你呢?”
他不语,我说:“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连他是怎么跟苏娜相处的都不知道,如果不是仗着她喜欢你,你早就露馅了,你真的觉得你可以过好他的生活?”
“我会尝试。”他眼神里闪烁着坚毅的光芒,定定的看向我,“我可能没他那么强势,做不了他的这些事,可我会想办法脱离这个环境,至少我不会伤害你。”
“你都不了解他的处境,怎么脱离?”我盯着他,问:“你敢开枪吗?敢在陈锐他们面前动手耍心思吗?”
“我为什么一定要拿枪?一定要杀人?”他不急不躁,说:“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
“这里不是学校,如果你失败了,就很可能再也没有从头再来的机会,你不要胡闹了,沈翊,你把身体的控制权还给他吧,你不可能应付得了今晚的饭局。”我试图说服他。
他顿顿,说:“我没有胡闹,我只是想试试,如果可以呢?”
“就算不想承认,我跟他也算是一体,我了解他的心,他对未来没有那么多渴望,就算他真的想过要跟你在一起,更多的也是渺茫,他对你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爱,也会怀疑你,会……”沈翊说到一半,像在说别人的秘密似的,似乎觉得不妥,没有说完,面容有些愁虑,“他只是一直在克制。”
“他喜不喜欢我跟我爱不爱他不是一回事。”我说不出别的什么,鼻尖一酸,低声道:“我不想看你们出任何事,也不想冒这种风险,陈锐他一定会发现的,被人知道他的病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的话,所有人都会来对付他,你怎么脱身?没人会信一个精神病人的话,到时候你想怎么证明自己?就算你告诉他们,你是多重人格,是不用的人,可有人相信吗?他们会把这当做一个你已经病入膏肓的笑话。”
“我希望你还是过去那个一切都好,活在阳光下的男孩儿,而不是双手沾满血腥,走上跟他一样的路。你现在有选择,没必要承担这些,只要你肯把身体还给他。”我坐直了望着他说:“你不需要把他当敌人。”
沈翊皱着眉,带了点火药味,“那你想过我吗?乔绫,我也是独立的个体,为什么没有为我自己做选择的权利,就一定要承认我是个精神病患然后消失?”
我也有些头疼,因为他说的没错,他是独立的,他有自己的思维,自己的人格,那么我们让他们融合,是不是也算在某种程度上的谋杀?
我想不明白,即使我很想把他们当做一种病态,而这些次人格全是一些发病表现,可现实发生的一切让我无所适从,找不到安慰自己的理由。
我抓抓头发,弯下腰来,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你真的不能去祠堂,陈锐在筹备生意,警察也在准备抓他,他现在让大家聚起来,能有什么好事?更不要提苏娜说过他会送你一件什么礼物,肯定不会简单,你能保证到时候不管是什么东西,你都能收得下么?”
他很久才开口,说:“我没你想的那么差劲,我可以,只要你肯相信我。”
“你让我冷静一下。”我抱着头,“你也先去休息一会儿,我们都好好想想行吗?”
我脑子里就像放了一家鼓风机,呼呼响个不停,我觉得我们可能很难再去沟通下去,因为我们的意愿相驳,不能达成一致的话,是没办法聊到一起的,所以我需要一点空间,来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再来考虑今天晚上的事情。
沈翊在我身边坐了一会儿,起身出去带上了门,我从模糊不清的余光里看着他的身影,依然寂寞,自始至终都是这样。
我决定先给赵嘉齐打电话,给自己留条后路,要是他坚持的话,赵嘉齐还可以帮他,为他打打圆场。
蓉蓉在南山馆很久了,赵嘉齐从上次走了之后,就没来看过她,人间蒸发了似的,除了有一次,提出过要把蓉蓉接过去,我考虑到王圳没有同意之外,就没有了半点消息。
我电话打过去,他接的不慢,声音含含糊糊,我跟他说了点沈翊的事情,问他能不能五点过来看着他跟他一块儿,结果他在电话那头为难的犹豫了下,说:“乔姐,大哥让我接人,今天没办法过去了,我们可以在祠堂见,你要是实在不放心,陪他到附近,我再过去接应一下也可以,你就说去附近办事,娜娜不会介意的。”
我应了声,有些好奇他接的是谁,他好像很忙,我很快把电话挂了,从贵妃榻上挪到了床上,趴在枕头里假寐,睁开眼睛时,瞥见我的包,忽然有了主意,从床上翻下来去找沈翊。
我以为他会去看乐乐,可门打开之后,我发现他哪里都没去,就站在栏杆前,看着下面客厅的灯发呆。
“你想好了?”他问我,没有回头。
我牵起他的手往楼下走,“跟我去医院。”
他脚步顿住,警惕的看着我,眸中布满了痛意,额间又沁出汗珠来,沙哑道:“这就是你想到的答案?”
“我们只去做个检查。”我说:“我保证他不会对你做任何事,我只是想了解,谢文初到底对你做过什么。”
他手臂在颤,我握紧了他的手,十指紧扣,紧紧盯着他,“你对我说的是实话吗?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还是连你也被他骗了,他给你注射的东西是什么,葡萄糖?你知不知道他以前给你的药都不能吃,他故意逼你变成一个疯子,你还敢去找他。一口一个谢医生,被人卖了还往里搭钱说的就是你!”
沈翊眼底的茫然一闪而过,我不想再跟他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上多说,道:“我只问你,你到底是信我还是信谢文初?”
“我不是不信你,我……”他说着忽然怔住,他猜想说的应该是他不想去,可是在这个我字出口之后,他却沉默下来。
我说:“只要你肯配合,我便不再提他,你想怎么做都好,只是问几个问题,晚上你想的话还可以去祠堂,去看看他的生活,我保证不会拦你,而且听你的安排,只要你有能力在这里自保。”
沈翊神色黯淡,像失去光芒的星星,变成一片片破碎的石头。
我不安又急切的等待着他的回答,心如擂鼓。
他脊背僵硬,艰难的点了点头,低低应道:“我不是他,我不想跟你谈条件做交换,只要这是你想的,那么我去,我会配合……就算你最后想要留下的那个人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