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办法,甚至都想不明白,他才刚刚答应了王圳那两件事,怎么忽然又变成这样。
徐医生说还要再观察,我在医院守了他两天,连半点清醒的征兆都没有看到,他就那么静静地躺着,呼吸比平常都要弱,好像陷入了永久的休眠,不会再醒过来似的,不管我怎么跟他说话,怎么推他,他都是一动不动。这跟一开始我们睡在一起,连呼吸重一点都会立刻醒过来的他产生的对比让我无所适从,时间越久便越发恐慌,而且让我紧张的,并不是他会有什么生命危险,或者变成植物人再也醒不过来,而是我开始清晰的觉察到自己对于他任何事的无力。
我只是一个还不够世故的女人,会因为一时的头脑发热做一些会遗憾会后悔的事,在生下乐乐之后,我一度认为自己的内心已经足够强大,来面对和承受更多的锤炼,不管是那时我们两个离婚也好,还是后来缅甸那一趟,Mars的两次行动,谢文初的欺骗和隐瞒,还有他对我的一次次的转变和暴力。
这些都没有让我失去过希望和一点微小的信心,可就在王圳离开的那一刻,我忽然的找不到了那种想要坚持的依靠。我开始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正确,看清自己到底有多渺小。
我感受不到对他的那种所谓的爱了,他已经把我的生活搅得一团糟,我只想要放弃。
在沈翊毫无起色的病情面前,我顶着好几宿没睡的黑眼圈把电话打给了沈岩,他再怎么说,也是沈翊的家人,而我什么都不是。
沈岩接到我的电话时就在附近出警,处理完手头上的事赶过来时有些风尘仆仆,见到我稍怔了怔,直接抬手在我额头探了探,问道:“你生病了?”
我摇了摇头,带他到病房里,把沈翊的事情挑着重点告诉了他。
他始终心不在焉,我说完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应声,直直的看着我,在我回视着他几秒后才把目光挪开,问:“我能做什么?”
“徐医生说我们可以试着去刺激他一下,找一些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去说,让他能自己主动醒过来。”
“能行么?”沈岩满是怀疑,“听你说的好像很简单。”
凳子没了,我只好床上坐下来,看眼还睡着的人说:“如果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关键在我不知道到底什么才是对他重要的东西。”
沈岩没有犹豫的说:“肯定是乐乐和你,还能有什么。”
我有点讽刺,还是摇头,“关于的一些照片、音频,还有我录的一些视频,全都给他放过了,没用。”
沈岩想了想,抬眼瞄了瞄我,说:“王圳呢?既然他是造成沈易变成这样的原因,那有没有可能也能让他清醒过来?”
“除非你想害死他。”他这个样子被王圳看到,说不定就直接一刀结果了。
我们俩在徐医生的办公室里待了会儿,谈到家人的重要性,沈岩便提议跟他说说他儿时的事情,因为他们一家团聚的时期,就只有那一段而已。
我觉得这还有一点靠谱,只是别提沈源就好。
沈岩想了很久他们之间开心的事情,都是些平常的小事,普普通通但是充满温馨,我问他会不会弹琴,他摇头,我也一样,就拿着手机从网上搜了个钢琴曲外放。
他没有反应,我都快睡着了,出门去水房洗了把脸,接到了一条短信,是武亮妻子发来的,还是双双的事情,早上情况又有所恶化。
我暂时没有回复,把电话打给了赵嘉齐,一接通就问他能不能帮我找一找沈翊说过的那份报告,南山馆是没有,说不定会在他住的地方或者是办公室里。
赵嘉齐在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说:“乔姐,你还是听四哥的吧,武亮的父亲现在在医院,你现在帮他……不合适。”
我一愣,“你们对他家里下手了?”
他嗯了声,“三哥做的,人还没死,只是警告,右臂和胸口各挨了一枪,没过危险期。”
我问:“这件事沈翊知道吗?”
他的回答跟我想的一样,沈翊这段时间浑浑噩噩的根本没跟他们联系过,我问了时间,跟王圳过来的那天是同一天,他是在从这里离开之后,就去了武亮的家里动了手。
我浑身一阵发麻,挂断了电话。
我不敢去回复武亮妻子的那条信心,我无法想象她现在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情,她从双双查出这个病之后就一直在照顾她。武亮在外面不管怎么样,好歹每天还有换换心情的机会,可她面对的就只有一个病重的女儿和满是消毒水味道的房间,现在好不容易有一点希望的时候,我不敢告诉她,这可能会是一个骗局,还是在他家里又出了这种事的时候。
那头沈岩跟他说了半天没用,见我迟迟没有回去,出来看了我一眼,我有点想哭,看着他问:“你们局里的武亮是不是出事了?”
王圳打伤了他的父亲,他却迟迟没有消息,连双双的事情也是他的妻子联系我,我现在特别担心他是不是也发生了什么。
沈岩回头看了一眼关着的病房门,沉声道:“他的事我也不清楚,前一段儿说是要辞职的,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反悔了,他女儿是地中海贫血,几天前他父亲也受了伤,那么大年纪了,怕是熬不过,这几天也没见着他去哪儿了,反正是没回局里,可能在医院守着吧。”
我默然,头疼的厉害。沈岩带着我到外面的一家的餐馆里吃了点东西,跑去买了杯热可可递给我,我们俩在底下溜达了一会儿,才又回到医院,沈岩推开门的时候在门口僵了一会儿。我好奇的从他的一侧看过去,床上居然是空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我一下慌了,侧身挤进去连床底下也看了个遍,这才确定他不在房间里,连忙跟沈岩跑去找徐医生,可没想到刚下楼就在走廊里看到了他,正在跟一个护士说着什么。
“沈翊?”我慢慢走近他,他身上套着我们去动物园的时候他穿的那件外套,手揣在两边的口袋里,很自然的跟护士笑着,在我伸手碰了碰他之后,才转过身来,一脸茫然的看着我,“有事吗?”
我哑然,他眯了眯眼睛,没有搭理我,只是跟那个护士耳语了句什么,把她手上的病历单抢过来,满面笑容的在一个角落上写了点什么,然后递还给她,倒退着走出几步对她挥了挥手,随即转过身去往外走。
我傻了眼,看那个护士挺害羞的撕下了他写的那串东西,我不经意的瞥了一眼,一个名字,Nick,下面是他的手机号码。
“Nick?”沈岩在护士跑开之后怀疑的看着我,“是新人格?”
我眼睛跳了跳,一股不好的感觉缓缓升了起来,“别管是不是新的,快把他拦住,别让他出医院乱跑!”
我和沈岩一块儿追了出去,在医院里转了一圈也没看到他,隔着玻璃见他正站在路边拦车,手里翻着我的钱包,把一些东西往外扔。我扶着膝盖喘着粗气,让沈岩快点先过去,自己缓了口气跟出去的时候,还担心着沈岩能不能制服他,却不想已经看到他被沈岩押着胳膊按在了一旁的广告栏上,一手拍着牌子夸张的喊着:“疼疼疼!胳膊都断了你快放手,有什么话好好说!你谁啊!”
他这次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装的,我把他当成一个怪物似的靠近。沈岩这时放开他,他在我们两个之间扫了一眼,转身就要往马路另一半跑,被沈岩抓住手臂拽着转了一圈又按着肩膀转了回来,挺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手里的钱包举了起来,看着里面我放的一张我抱着乐乐的照片,干巴巴的笑着说:“这是你的吧,别误会,我不是小偷,他就放在医院里,就在我旁边,我以为……”
他话没说完,我和沈岩都一副见鬼的表情看着他。
我把钱包接过来,地上被他扔的都是各种证件,我挑了挑眉看着他,他装傻眨了眨眼睛转向一边。
我问:“你不认识我?”
“我应该认识你?”他无害的看着我,瞄一眼沈岩,沈岩适应的比我快,对他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刚要说什么的时候,沈翊立刻改口,转过来笑着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当然认识,这大冷天,不如我们两个借一步说话,别麻烦警察了,人家多忙啊,这事儿就是个误会。”
我看着他那张平日里的面瘫脸一下子做出这么多表情,脸都被人打破了还在这儿笑得这么欢,怎么看怎么诡异,机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沈岩对我使了个眼色,我了然的点了点头,对他说:“那我们去那边谈?”
我指了指医院的方向,沈翊巴不得快点拜托沈岩,忙不迭的点头,结果就是我们三个一块儿坐在了那附近的咖啡厅里。
其实我觉得他要是攻击力不高的话,直接用暴力抓回去就是了,用不着这么跟他玩儿游戏似的糊弄。
沈翊显然没有想到沈岩也会跟过来,坐在我们俩对面有点蔫,对着身侧的玻璃戳自己的脸,看着那些伤处揭了几个小创口贴扔在一边,嘶嘶的吸着冷气。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是怎么出现在医院的?”我试着引导他告诉我到底是谁,这又是怎么回事。
“睡了一觉,醒过来就在了。”他随口的回答。
“你睡着之前在做什么?”沈岩问。
沈翊抿了下嘴角,抬眼望着我,全然是那种谈到什么重要的事会发光的眼神,一本正经的对我说:“在家,做雕塑,我刚做好骨架。”
我傻了眼,“雕塑?你确定吗?”
沈翊很坚定的点头,然后不悦的皱着眉,扯了扯自己里面套着的病号服,“结果醒过来就变这样了。”
“你叫Nick?”我问。
沈翊又点头,我彻底乱了,再这么下去,我一定会在治好他之前,先变成一个精神分裂。
这时沈岩开口问道:“你有什么家人吗?我看你身上也没带钱,你想回家的话,我们可以帮你。”
沈翊立刻应声,“我有儿子,还有一个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