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鞭炮声在凌晨四点的时候就开始，一直到八点钟，都没有断过。
程小东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的，被吵着睡不着，索性就穿衣服起来。
哇，下雪啦！
拉开窗帘，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心里说不出来的惊喜。
瑞雪兆丰年啊！
程小东的脑子里突然间就出现了这句话，老师教过的，来年也是个好年头。
推门出去，看着蔡大妮坐在门槛上，程小东更是多了几分惊讶。
“大妮，你咋起的这么早？”
蔡大妮可是出了名的懒妮儿，不睡到太阳照屁股，她是不会起来的。
“睡不着，你听……”
蔡大妮指着外面，爆竹声到现在还没停，三三两两的响着。
“今儿是年三十了。”
程小东说了一句，目光望着自己家的院子。
咦，好像有人。
程小东看着自己家的院门开着，直接跑了出去，连帽子都没戴。
走进院子，程小东才发现，院子里路上的雪都被扫完了，烟囱里也有轻烟冒出来。
妈？
程小东眼神恍惚，步子也突然加快，朝着屋门口就跑过去。
“妈——”
程小东掀开门帘，看着坐在灶台前面的蔡建国，惊喜的眼神瞬间暗淡下去。
“东子啊。”
程小东的眼神，蔡建国全然尽收，起身走到屋门口，把程小东拉了进来。
刚才他那一声妈叫的，蔡建国心里咯噔一下。
“伯伯，你咋还跑我家来烧火了。”
程小东缓了缓，佯装没事人一样，现在蔡建国旁边问着。
“这不是年三十了嘛，家家都打扰房前屋后，你家我也不能空着啊，这不，起个早，屋里屋外收拾了，干干净净的过年。”
你爸妈都是干净人，往年都早早收拾完，今年不在了，也不能落尘灰。
这句话蔡建国搁置在心里，看着刚才程小东跑进来的眼神，他是真没那个勇气张嘴。
程小东左右屋子看了看，他爸妈的遗像前面摆上了贡果，也点上课香。
看着相片，程小东笑了笑，然后走了出去。
“伯伯，谢谢你。”
程小东看着蔡建国，紧紧的抿着嘴说着。
蔡建国摸了摸程小东的头没说别的。
“吃过早饭，伯伯带着你，去坟上给你爸妈上炷香，年三十了，去看看他们，也让他们过个年。”
心里知道人死如灯灭，啥都不会有了，可是为了安慰程小东的心，蔡建国还是这么做着，他也就是在程前和张文凤这里，希望能有鬼存在。
程小东吃饭的时候一句话也没说，陈莲花看着，也没多问。
吃过饭，蔡建国把早上的事儿跟她说了一嘴。
陈莲花叹了口气，特地嘱咐着，别让孩子伤心。
来到了北山坡，程小东把贡果，贡饼，还有香烛都弄好，跪在坟前磕完头站了起来。
“我们回吧。”
“不陪着你爸妈他们多待一会儿？”
蔡建国愣了愣看着程小东。
“我知道他们都不在世上了，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我说了他们也听不见。”
程小东见蔡建国没动，拉着他的手往回走。
“以前我害怕坟包，以为里面的鬼会开抓我，现在我知道了，每一个坟包里面，都埋着别人的亲人。”
程小东拉着蔡建国的手，语气平缓，听得蔡建国却是惊讶无比。
“老师跟我说，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留给我的只有回忆和想念，他们会希望我过得好，过得开心，相反他们也算是解脱了。”
说这话的时候，程小东的步子放慢，很慢很慢的那种。
“伯伯，我爸看起来就只会种地，可是他心里却是一直有发家致富，他想过好日子，可就是不遂愿，就算把我扔下我不怪他们。”
程小东停下来，看着蔡建国说着。
“孩子啊，这些话都是从哪听来的，可不能胡说啊，你爸妈没有扔下你。”
蔡建国赶紧蹲下来，满眼紧张的看着程小东。
“我听我爸亲口说的。”
程小东嘴角勾了勾，放开蔡建国的手，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坟包。
“我爸说，这穷日子，这穷罪他早就受够了，要不是放心不下我和我妈，他早就喝药了。”
程小东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和神态都平静的让人恐慌，现在他才十岁，知道了这么多事，该是多残忍。
“东子……你……”
“伯伯，从村长那儿借来的钱，我还记得呢，等我家的粮食卖了，你帮我把村长的钱还了，剩下的就都给你。”
程小东看着蔡建国笑着说着。
蔡建国第一次听程小东跟自己说这么多的话，而且句句震惊。
“走吧，大妈肯定给我们做好吃的呢，我们也要赶紧回去收拾院子啊。”
程小东拉着蔡建国往回走，心里舒坦不少，说出了一直想说的话。
爸，我知道你爱我，我会好好的活下去，这穷苦的日子，终有一天会熬过去的。
村子过年，不仅仅是有年夜饭，中午还有一顿团圆饭，一家人整整齐齐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饭。
一桌子的菜，香气扑鼻，有平日里日夜想念的肉，今儿在年三十，一次能吃个够，一年就等着这么一天。
蔡建国开心，喝了几盅，看着两个孩子吃的满嘴油光，不由得咧开嘴笑着，又多喝几杯。
“张老有强子管，不然今年就接来咱们家过年了。”
蔡建国看着陈莲花说着。
“强子是个实在人，他对张老的心，实打实的，等年后啊，我就安排他相亲。”
“相亲？”
蔡建国酒意微醺，看着陈莲花眼神微微迷离。
“是呀，我二叔家那个芬儿，前两天从她姥姥家接回来了，长的那个俊啊，强子是个靠得住的人，等过了年我就去走几趟，说说这事儿。”
陈莲花端着饭碗，跟着蔡建国说着这个事儿。
蔡建国听着，连连叫好。
“真要是成了，我们也算是做了好事了，还能当上媒婆，我看看，有没有媒婆痣。”
“喝点酒就没个正经的。”
陈莲花假装生气，白了他一眼，蔡建国嘿嘿笑了两声。
花花在蔡大妮的腿上，喵喵叫的正厉害，蔡大妮赶紧从嘴里吐出一块肉喂，这才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