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六月,赤日流金,如煎似烤,上谷、代郡两地的百姓活得小心翼翼。
往日煊赫风光的豪门大族皆已不见踪影,三千多人被杀,万余人被拘押,无臣氐部的胡人更是凄惨,六万多人被贬为矿奴,治水河畔再也看不到乌桓人的影子。 几万大军仍然在搜剿,一队一队的俘虏被押解着向东而行。 还好,只要不反抗,这些兵卒很少祸害平民百姓,小心一点,别招惹事端,还能活。奇怪的是,拿刀持剑的外乡人很多,天天都在打架杀人,可是,只要躲得快,不卷到那些争端里去,似乎比往年活得更好了。 劫掠的胡人不见了,借粮的盗匪也没来,催债的地主被抓了,往年这个季节正是粮价疯长的时候,今年却没怎么变化。 百姓想不通。 但不管怎么样,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听那些外乡人讲,镇北将军给百姓分田,他们家里都有自己的田地,真好。 刘将军赶紧醒过来吧,也给我们分田就好了。 被这些百姓念叨的刘将军,等了半个多月也没等到有人起兵反叛,他心情大好,决定让自己“活”过来。 上谷郡和代郡不能再折腾了,原本人口就少,胡人汉人加起来才十几万,将近一半被送去挖矿了,再继续下去,就不是剜肉医疮,而是拆骨挖髓了。 分田吧,再不分田,地里的庄稼就该荒了。 刘襄在手脸上抹了姜黄,又在脸颊上扑了些白铅,打扮成一副面如金纸,病入膏肓的模样,还好,他这两年窜个子,长了将近三寸,显得比较瘦,装一装病弱之态没什么问题,否则就得露馅。 要是重伤一个月,还是一掐一坨肉,那就考验人的智商了。 帐中熏满了药味,呛得他直眼晕,开始接见各部军官,先安抚了军中情绪,然后见了被阻拦了半个月的朝廷谒者。 躺在床上接了食邑万户的诏令,让谒者了解了一下病情,两人的任务都完成了。 谒者自回洛阳,刘襄继续装病。 其实也没什么好装的,幽州只剩下自己人了,张懿回了并州,正在苦恼怎么才能拿下那几个边郡,曹操、刘表接了诏令,带兵回了洛阳,顺便也把公綦稠带走了。 估计要筹建西园八校了,至于他们会得到什么官位,那得看灵帝的心情,这是个不着调的皇帝,他不是没有才能,他就是纯粹的荒淫无道。 这些跟刘襄没有什么关系,他只需要老老实实的在幽州养病,等待灵帝归西就好。 六月初三,镇北将军苏醒,伤势虽重,已无性命之忧,中军收队,护其回涿县修养,留左军校尉王兴领本部人马镇守两郡,典农从事范贤主持分田事宜。 两郡百姓欣喜若狂,终于熬过来了,可以过上那些外乡人口中的好日子了。 幽州这一年多的变化不大,一切都在按部就班,不过是道路修得更长了,堤坝和引水渠更多了,工坊变大了,涿县城外多了一座学院,山里多了几处矿区。 还是欠折腾啊。 刘襄歪坐在涿县后衙的凉亭里,脑子里想着幽州军队的事情,无论是跟随自己出征的,还是留守的,都得计功,有功就得赏,人家跟着你拼命,就是为了升官发财,赏罚不明可是军中大忌。 头功自然是崔奕和阎柔,没有他们两个,幽州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其次就是随着自己转战南北的张合、徐荣、太史慈、轲比能、张辽,以及搭了个末班车的徐晃。 剩下的将校也得调整一下。 他正在思考,袁涣求见,在自己“重伤昏迷”之时,陈郡袁氏大张旗鼓的送嫁,说是要给他冲喜祈福。 重点不是送嫁呀,是袁滂父子表明真心投效之意,这得回应,否则会让人心寒的。 “请进来吧。”刘襄没装病,准备坦诚相见。 袁涣看到悠闲的歪坐在凉亭里面的刘襄,笑的很是开心:“将军果然没有受伤。” 刘襄学着他的语气回道:“贤父子果然猜出来了。” 两人相视而笑。 有些话不必明说。 滞留幽州,所图非小,危难来投,破釜沉舟。 “明公与昭姬的婚事得尽快办了。”袁涣很自然的改了称呼。 “吾给不了你太多的土地,良田千顷,家仆数万,在我的治下行不通。幽州最近在开煤矿,吾准备用煤代替民间的柴薪,各县已经建好煤厂,但小打小闹的不成气候,满足不了几百万人的需求,急需扩大规模,曜卿可有意参股?” 人家在跟他谈联姻,他跟人家谈利益,老学究们会认为有失体统,袁涣不这么认为。 到涿县好几天了,也了解了不少幽州的情况。这里给百姓分田,税定的很低,这是藏富于民,各乡亭都建立了民兵,这是藏兵于民,真到了危急时刻,随时能够征集自带兵器的大军,这是学的秦人的战争方式?他不敢确定。 其在上谷遇刺,民间多有自带兵器去报仇之人,数量不少,战意颇高。 以这位的用兵之能,带着这样的一支大军,谁能打得过?那些世家大族的奴仆,饭都吃不饱,跟这样的军队对阵,怕是当场就得倒戈。 面前之人,是怜惜百姓的仁者,还是横扫六合的秦王,他现在还不能确定。 来此之前,他早已做好了抛家舍业的准备,若想守着那几亩田地,何必跑来幽州,待在家中等着出仕便好,占了陈郡的诸侯自然会给他一个官位。 但他想要的是从龙之功,不是与野狗争食。 念及于此,袁涣开口回道:“一切由将军安排便可。” 刘襄摇摇头:“在商言商,一千万钱一成利,概不赊欠。” “好,吾要三成。” “成交。” 交易达成,拜袁涣为治中从事,署理幽州民政。 袁涣老话重提:“明公得尽快与昭姬完婚,很多士人都在观望,明公行事,怜惜黔首而苛待士人,会绝了士子的投效之心。若能与昭姬结成连理,自然会打消此等忧虑。” “吾重伤养病,如何完婚?”刘襄倒是不讨厌结婚,可演戏得有演戏的样子,不能拿观众当傻子。 而且,他只想征辟那些寒门子弟,经学世家也可以考虑,那些兼并了大量土地的世家豪族,要来干什么?自找麻烦么? 刘襄一走一年多,又玩了一出苦肉计,幽州仍然安稳,若是地盘上有大地主,早就造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