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的话没毛病,分薄战力确实凶险,但刘襄认为的凶险和他认为的凶险,不一样。
分兵之后,羽林军真的一点都不危险,全骑兵部队,想打就打,想走就走,谁能拦得住?谁又能追的上?庐江全境能有五百骑兵就不错了。
真正危险的,反而是留在舒县的步卒,万一被人围攻,八千人的战力确实有些单薄。
是冒点险,北上六安,接应关羽所部渡河,快速奠定胜势,还是稳妥一点,慢慢拖垮敌军军心,刘襄有些举棋不定。
秋收时节进入敌后,就食于敌的条件非常成熟,短期内不用担心长途运输辎重的问题,慢慢拖垮敌人,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这种打法,与他的战争理念不合。找到破绽,攻其薄弱,一击即中,速战速决,这才是他喜欢的战争方式,拖延久了夜长梦多啊,且战事迁延,消耗太大,对百姓的伤害也大。
赤壁的五万水军被甘宁拖住,下游还有乐进堵截,看似动弹不得,可荆南的张羡态度暧昧,四万大军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起兵,打破南线的僵局?
沙羡和西陵能不能抗住九万敌军的攻伐?刘襄心里没底。
“子龙,战事持续的太久,恐夜长梦多啊。”
赵云是从军十年以上的老军伍,这个道理当然懂,但他有更大的道理:
“陛下,即便此战失利,我军尚可再次南征,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即便南征十次,朝廷也打得起,可陛下绝不能有失。”
孤军入敌后已经很危险了,上次分兵,他便心生犹豫,只是想着,有两万禁军保护,天下大可去得,谁知居巢一次夜袭,陷阵营差点被废了。
这事给他敲响了警钟,孤军深入,地形不明,四面皆敌,要不是了解陛下的性子,他都想提议撤军了。
再次分兵,绝不可能!
他双膝跪地,腰杆子挺得笔直,郑重的双手作揖,语气铿锵的说道:“臣闻古之圣贤,规劝君王,不惜性命,陛下若一意孤行,臣愿效彷之。”
这副架势一摆出来,旁边的典韦、史阿、赵景都有点懵,怎么了这是?陛下带骑兵出战,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老赵怎么要死要活的?
这么严重的吗?他们三个的军略,仅限于干翻陛下指给他们的目标,不太明白这次跟以往有什么不同,犹犹豫豫的左瞧右看,不知道该不该跟着下跪。
“行了,行了,你厉害行了吧!不分了,不分了,起来吧。”
两人十一年君臣,刘襄知道,死谏这事,赵云真的干得出来。
分兵北上,还没重要到,需要逼死自己亲信大将的地步。
多好的战术啊,非要阻止,他无奈的抱怨了一句:“都说文死谏,武死战,你到好,两样全占了,赶紧起来吧。”
“臣,有罪。”赵云郑重的顿首在地。
“你行了啊!”刘襄心气不顺,跟这些亲信不用整天端着架子,礼贤下士什么的,也用不到他们身上,没好气的说道:“别跟我来这一套,我还能因为这点破事罚你不成?赶紧起来!”
“唯。”
皇上气得连自称都忘了,赵云也收起叩谢皇恩那一套,以家臣之礼,答应了一声就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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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性子忠厚正直,但他不傻,再用朝臣的礼仪,估计会被罚去扫茅厕,陛下不是暴君,可也不喜欢有人违逆他的命令。
“不分兵就得慢慢耗了,强攻舒县不是好办法,全军北上又会跟乐进、张任脱节,战事不明朗啊。”刘襄有点苦恼。
既然答应了不分兵,就得好好的思考一下,该怎么拿下舒县了。
两万多青壮摆在城墙上,不付出点代价,难以破城。
“臣愿带队先登!”赵云拱手请命。
“没有攻城器械,没有羊攻配合,朕可不想拿禁军士卒的命往城墙上添。”刘襄是不可能同意强攻的,沉吟片刻,打消了快速夺城的念头,开口下令:
“羽林右监调三百轻骑,分三路打探敌情。西北的龙舒县、北边的六安县、东北的合肥县,朕要知道这三处地方的具体情况。
调两千轻骑分队拜访舒县周边的庄园邬堡,就地筹措军粮。高顺所部至少还要四天才能赶过来,只靠皖县的补给,并不稳妥,居巢还要赈济灾民,那点粮食吃不了多久,我军需要搜寻新的补给。”
“末将这就派人出营。”典韦应命调兵。
得做好持久作战的准备了。
“派人去襄阳传令,御寒的冬衣即刻起运。”
刘襄从长安出兵的时候,天气炎热,自然是不会带冬衣的,按计划,后续会运送到襄阳入库,然后再分发各处战区。
再有一个月就该用到了,长江中下游的冬天又湿又冷,不做好保暖,很容易爆发风寒。
原本打算突破淮水防线之后,庐江战区由汝南提供辎重补给,冬衣自然也由那边起运,这条补给线,比襄阳那边要短好几百里地。
现在看来,还是先让襄阳起运比较稳妥。
“盯紧舒县,做好警戒,各营抓紧时间休息。”
除了羽林右监的两千多轻骑出营而去,各营安排值守之后,士卒大多回到帐篷歇息。
转眼之间,半下午加一夜就过去了,舒县守军战战兢兢的等在城墙上,却始终没有等到朝廷大军的进攻,邓当有点摸不着头脑,为何不进攻呢?
明明昨天刚到之时,皇帝亲自驱马驰射,怎么没有后续动作了呢?
他都做好连夜守城的准备了,甚至已经做好了战死城头的觉悟。
结果对方虚晃一枪,让城中之人提心吊胆,白白耗费精力,朝廷大军却回营休息,一出一进,一逸一劳,形势立转,这就是世之名将的用兵之道吗?
当真玄妙!
吾不及也。
刘襄不知道邓当的脑补,他也不在意舒县守军紧张得睡不着觉,因为他的注意力被别的事情吸引了。
龙舒县方向,发现敌军,大约两三万人,距离大营五十里。
“子曾经曰过:朝闻道,夕死可矣。此为至理名言。现在是上午,朕觉得,敌人晚上就该死了。”
典韦挠了挠头,陛下这话的意思,是现在出营去打敌人,晚上就杀光他们?
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可这跟孔夫子有什么关系?
他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