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谌已经南下三个多月了,至今没有音信传回,朝中的很多官员都在叫嚣着兵发交州。
可进攻交州需要一大批粮草。
国内的几个大工程不能停,帮助江南百姓恢复生产的物资都是挤了又挤,算了又算。
不搜刮民间存粮,不动用常平仓,这笔粮草根本拿不出来。
吴郡、丹阳、长沙、武陵四郡的战事已经完全停顿,对山越的政策已经转为怀柔、安抚为主。会稽、豫章、桂阳、零陵四郡的剿匪规模已经降到了千人级别,军粮得算着花用,天气再热一些就得全部收兵。
交州暂时打不了。
至少秋收之前打不了。
还好今年二月至今已经下了五六场春雨,各地都没有旱情和水灾的表奏,是个难得的好年景。
“耐心,天下方定,百废待兴,众卿要保持耐心。”刘襄在大朝会上定下了今年的基调,以恢复生产,发展民生为主。
刘虞老怀大慰,汉室中兴至矣,老夫昔年的选择,果然明智。
荀或面带微笑,踌躇满志,明君在位,贤臣盈朝,盛世将在我辈手中重现,大汉依然威临天下。
百官揖手为礼,齐声赞颂。
要不是廷尉诏狱里面还有好几百人等待判决,他们会更加诚心。
大汉的分裂基本告一段落,没人会觉得交州和南中还能翻起什么浪花,大势所趋,重新统一是早晚的事情。
几千万人的民族,拍了拍跌倒后沾染的尘土,重新站了起来,周边的小国将再次过上仰人鼻息的生活。
他们得习惯忍耐。
魁头早已习惯了忍耐,他的部族原本在幽州边境,劫掠汉民是他们的一项大收益,各种各样的汉人物件是他最喜欢的珍宝。
可惜,好日子没过多久,幽州冒出个刘襄来,手下的阎柔太狠了,他打不过,前前后后两万儿郎丢了性命。
再后来,大王战死,王廷被屠,大鲜卑明显干不过汉人,他就不敢在汉境附近放牧了,只能带着族人退回漠北。
虽然他继承了大鲜卑的王位。
可和连这个前任的鲜卑大王,他的亲叔叔,把王廷给败光了,檀石槐大王一脉,只剩下他还能撑一下颜面,但也是族人稀少,战力微弱。
谁会听他的呢?
没少受气啊。
放在以前,弱小的慕容部、宇文部、段部、拓跋部,只能像狗一样匍匐在他的脚下。
但现在不行了。
“鲜卑勇士崇尚武力,咱们这些檀石槐大王的子孙没有了足够的力气,那就得低头。雄鹰能在高高的天上飞行,那是因为他强大,可当他老了,弱了,使不动力气了,就得收拢翅膀,躲起来,重新把爪子磨利。”
他抽了自己的弟弟一鞭子,苦口婆心的劝说:“步度根,去年白灾冻死了很多牛羊,饿死了很多族人,你想把损失找补回来,没有错误,但不该受人挑拨,生了劫掠汉人的想法。
他们是真心佩服你吗?他们是想拿你当炮灰,试探汉人的虚实。”
他愁苦的叹了口气:“咱们的族人经不起再一次的大败了。你好好的想一想吧,我虽然是名义上的鲜卑大王,可有几个人听我的话呢?我的话都没人听,他们凭什么会听你的指挥呢?”
步度根已经被抽了好几鞭子,但他身强体壮并不在意,哥哥的话他能听进去,部族的状况他也清楚。可就是因为清楚,他才更加着急。
不寻条出路,就只能继续衰弱,直到被别人打败,成为其他部族的奴隶。
“咱们要忍到什么时候?”
“忍到像檀石槐大王一样,统一大鲜卑所有部族。”
“怎么统一?”
“我不知道。”
魁头和他弟弟步度根很迷茫,坐在旁边的另一个弟弟于扶韩,也很迷茫。
跟他们三兄弟一样迷茫的还有甘宁。
他现在正躺在狭窄的船舱里,看着他的好兄弟苏飞给他熬药。
兄弟是真兄弟,他受伤昏迷一个多月,也不知道苏飞是怎么在混乱的战场上把他给救下来的,后来伤势反复发作,也是好兄弟求医问药,硬生生的把他的命给拽了回来。
可是,兄弟啊,这几个月,你不该带着我向南啊。朝廷在北,你向南行,咱们不就成了逃兵了吗?
但他能怪苏飞吗?
不能够!
我甘宁岂是忘恩负义之辈,别说拉着他做逃兵,就算砍了他的头去,但有一个字的怨言,我就不是人!
“苏兄,小弟有一事相求。”
苏飞回头一笑:“兴霸为何扭扭捏捏?这可不是你的性子。你我是过命的交情,有什么话不能摊开了明说的吗?”
“小弟想与苏兄结为异性兄弟,以后患难与共,同赴江海。”甘宁挣扎着坐了起来,疼得满头虚汗,已经做好了隐姓埋名,浪迹江湖的准备。
他的箭伤反复发作,感染的腐肉被多次剔除,胸口被剜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坑洞,伤势极重,几个月都没好利索,一动就疼得厉害。
见他起身,苏飞赶紧过来把他扶正坐好,听他说要与自己结拜,叹了口气:“兴霸这几个月一直不问朝廷战事,我知道是不想责怪于我,我也知道依着你的性子,是宁死也不愿做逃兵的。”
甘宁伸手握住苏飞手臂:“苏兄不必再说,小弟绝无责怪兄长之意。”
苏飞打断了他的话,认真的说道:“兴霸,听我说完,你于我有恩,我不忍看你丧命,带你南行,也不是要做逃兵,我有我的谋划。
你是水军主将,全军覆没,罪责难逃。若是后续朝廷水军再败,你或有一丝活命的可能,可后来朝廷胜了,你必死无疑。
于是,我决定带你南行,寻求戴罪立功的可能。那苍梧太守吴巨,昔日是我的同僚,还算有些交情,以此为凭,可近他身边,若能劝降最好,若其有顽抗朝廷之意,你我便手刃了他,再并了他的部曲,夺下苍梧郡,献与陛下。
如此一来,死罪得免,咱们兄弟继续在朝廷任职,岂不是好?老老实实的回去领罪,必然是死路一条。
往日你伤势沉重,整日昏昏沉沉,我怕说出来伤了你的心神,今日你精神健旺,可见伤势是大好了,正好与我好好谋划一番,拿了这份大功。”
甘宁愣了,苏飞的形象在他心里无限拔高。
“兄长在上,受小弟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