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五章:花袭人重情传密语;贾宝玉焚香栊翠庵(一)
近来袭人心情很好,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极好的事。得了太太的赞许不说,就连宝钗和黛玉都给了好话。这一切宝玉看在眼里,急在心头。虽说袭人不至于像赵姨娘那般张牙舞爪,可一旦她心里认为作对了,那今后,自己便难以掌控了,有事没事,她便把自己的情况和王夫人汇报一下,那还怎么得了了?要知道,王夫人看宝玉,接近疯魔的。金钏儿便是个好例子。
打压,一定要打压,这个打压不是打压袭人的本质,而是让她如香菱一般信任自己。要让她知道,自己做的才是正确的,否则她为了自己,当然也包括为了她自己,她还是会进言的。事情够麻烦的啊!怎么能找了机会呢?毕竟袭人可是最忠心自己的了。不能让她冷了心肠的。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这不,宝玉抓了良久,终于得了,就是放月钱的这日。
这天,凤姐亲自来了怡红院,郑重地把月钱给了袭人,并且说了数目。由于王夫人有话,所以凤姐不敢张扬。但是该买的好儿,她还是要买的,“你是省事的,太太的心思你也知道的,我也不多说了。日后,这院子就算是交给你了。你也知道的,那小爷是明白的时候,比那个都明白,可要是糊涂起来,就是老太太都没法子的。是以你的身份不好明的,顶了老太太的人这个身份,说了什么,他许是还听些。至于下面的丫头,婆子什么的,你不用多想。愿意说就说几句,不愿意说,就告诉了我。要不对平儿说了,也是一样的……”
凤姐说一句,袭人点点头。一件件答应下来。脸上微微带着感激的喜色,可还不敢放的太开了。其实心里已经开花了。只是不敢当着凤姐面前表露出来便是了。直到听完凤姐的话,送了人走,这才脸上露出喜意回了上屋。
宝玉见了心中有数,知道凤姐过来的意思,笑笑道:“这是捡了什么狗不食得了,就乐成这般模样?”
袭人听了这话一皱眉,可见宝玉笑着,便道:“哪里就有什么好的被我捡了呢?难不成二奶奶同我说话儿,我还板着脸子不成?”
“这话倒是了,我也时常劝说林妹妹要笑笑的。怎么的还不是一天儿呢!”
“说的是了。”说话,袭人开了自己箱子,把月钱收了。回身问宝玉吃什么。
宝玉不接袭人的话,此时自己还能吃下什么了?事情还没解决的,“还说没得了好的,那不是悄悄收了去了。只是不想我看了就是了。”
袭人觉得宝玉有点奇怪,从前他自己东西都不理会的,今儿个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关心自己?这样一想,袭人就要说,可她又想到了凤姐方才的话。自己之所以这样有脸子,放下宝玉房中首席大丫头的身份不说,更因为自己是贾母房中的人,不然哪里就来了一两银子的月例了?况且太太这样做,可见是对他下了苦心了。思及此处,便道,“无非是些女人家的东西罢了。”
“这样啊!我还当是什么好东西背着我了。”听了这话,袭人心里一松,不想宝玉接着道:“平日里我也最喜欢这些东西了,拿出来,让我看看,瞧你方才那小心翼翼模样,东西定是极好的。”
“你这性子也该改改了,不然老爷知道了,说不上又怎么样呢。”
宝玉笑道,“你这话本是不错的,可看你的东西又怎么能同别个相提并论了?论亲近,这个我便不说了,你自己有数的。论旁个,你是我身边的丫头,在我屋里还要鬼鬼祟祟的,这个便不大好了吧?”
听宝玉论亲近,袭人脸儿一红,她心中自是有数的。可又听宝玉说自己鬼鬼祟祟的,心里便不受用了。在她看来,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面前的人的。都说他有个呆根子,可自己何尝不是了。“鬼鬼祟祟的,二爷这话是说了我的?”
“呵呵,那你说呢?看你这意思,到不像得了什么极好的。倒是寻了大依仗似的。几年了,还真少见你这个口气和我说话了。就是对外面的人,怕是也没有吧?”
“你不说自己说话伤人,反倒还捏我的错。”袭人觉得委屈,眼泪不由掉落下来。
宝玉见了心里不忍,可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心软。“看来真的是得了彩头了。只是你该想想,要同那个过活。算了,我也不说了。你自己想想吧,要是觉得事情背着我是对的,那就只管背着好了。我不会太介意的。什么都不是一日两日的,时间长着了,为了些许小事儿就这般样子,倒也无趣儿了。”说完,宝玉进了里屋。
袭人一人站了地心,即便心里觉得委屈,可还要细品宝玉的话,长时间同宝玉相处,他知道今日宝玉不同往日的。他说的没错,眼下老太太,太太会护着自己,可日后呢?可自己已经把话封死了啊!该怎么说了?呆站了一回,慢慢进了里间屋,见宝玉躺了床上,轻轻走了过去,道,“不是存了心思背着你,只是事情怪羞人的。”
“羞人?呵呵,好像这二字不该用在你我之间吧?”
袭人脸儿又红了,扭捏道:“太太让二奶奶给我加了月例。”
“嗯,这倒是好事。看来你这是要晋升大管家奶奶了。”宝玉轻松写意来了一句。
“不是你想的那样的。这银子是太太那里拨下来的。不动官中的钱。统共二两一串。”
“二两一串?”
“嗯!”袭人红脸低着头,“和两位姨奶奶是一样的。”
“哦!”看着袭人羞人模样,心里明显带着喜意,宝玉不由火起,“就这你便当是得了彩头了?蠢材,还还背着我,鬼鬼祟祟的,怎么不把你蠢死了?”
袭人怎么也没想到宝玉会说这样的话。这一句话,直比三九天落了冰窟窿一般,从头凉到了脚。呆站着全身发抖,话也说不出了。只是委屈的眼泪算是止不住了。
宝玉见了拍拍脑袋,之所以压不住火气,也算什么都有了。包括晴雯的事情都在了。舒缓下情绪,深呼吸一口,起身拉了袭人的手,慢慢到了床边,“坐吧!”
宝玉手上的温度,让袭人缓神儿过来,道:“二爷要是看了我不顺眼,回了老太太,太太,打发了便是了。犯不上发这个火气。气坏了身子,又是我们的不是了。”
宝玉一笑,拿了帕子给袭人擦擦眼泪,轻声道,“也不用和我使性子。我说你,也不用不服气。心里也别想着我恼了你,是为了你得个不起眼儿的身份。我只是为了我的心,我做了多少你都看不见。我来问你,你这二两一串是怎么来的了?”
“我怎么知道了,难不成还让我去问太太?总归不过抬举罢了。”
“还和我弄鬼,心里细想想,再不说,那我可就真恼了。别忘了你是谁的人,也别忘了你现在住哪个院子。行事只要是背了我的,呵呵,你自己不懂?”
袭人听宝玉的声音不大,可是很冷,抬头看了眼,“我……”只说了一个字,便说不下去了。
宝玉见了,拉过她冰凉小手,轻声道:“我知道你的心是为了我好的。不然我还用和你说了这些了?别看你是老太太屋里的,那也没用,老太太屋里的人多了,我无非叫声姐姐罢了。可我能叫她们一辈子姐姐?想好了,就说一说,我看看还有没有补救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