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八章:林潇湘细品思佳客;痴公子妙解菊花词(二)
黛玉见宝玉独独去掉自己关心的头两句不言,便看着他道,“那你说说这头两句吧?除了那日葬花,可还有解?”
“自是有的,妹妹不妨再想想。”宝玉说着话,又把心中想的场景细细度量一番。
黛玉见宝玉神情,知他未成说谎,心中便思量了一回,却依旧不解,不由蹙眉嗔道,“莫不是你和我闹鬼!”
宝玉听了,假意一叹道,“看来妹妹真的忘记了,那我便提个醒吧!”说话,宝玉端了茶碗,品酌一番,吊足了黛玉胃口,才道,“妹妹可还记得‘落红成阵’?”即便宝玉希望借着此事,黛玉宝钗二人能和睦下来。可他的内心深处,还是不希望黛玉打趣儿那人的。这样,他才说了一句西厢中的话,希望能给黛玉打个提前亮。
哪知即便宝玉已经觉得冒险了,可不成想,听了‘落红成阵’这四个字,黛玉原本紧蹙的眉头,瞬间竖立起来,“二哥哥,你说了什么了?”
“妹妹莫非不知?又或是拿我做了外人了。若是做了外人,那咱们就此打住;若是妹妹不知,那我便再说一句如何?”即便说话硬气,可宝玉心里一叹,这黛玉的确只有对着自己的时候,才是精神十足的,不好过关啊。
“你说吧!”黛玉少见宝玉同自己说话如此硬气,坦荡,气势不由弱了两分。
“既是妹妹要知,那我便说了,其实那第一和第二两句,倒也简单的,妹妹只想着‘双玉读曲’四个字,便也知了。”
“二哥哥你……”黛玉听宝玉又是如是说,心里认定宝玉打趣儿她,不由眼圈儿泛红。
宝玉自是不会给黛玉说话的机会,不然黛玉要是委屈起来,那可不是说笑的。想着便道,“妹妹可知这两回作诗,我为何作成这般了?”
黛玉听宝玉一问,思量起来,她知宝玉之才,即便落第,也不会如此不堪,“莫不是怕自己妹妹落第,脸面不好看?”她可不知道宝玉小本学历,这样已经勉力为之了。所以想着宝玉要护着探春,毕竟最近探春和宝玉很是亲近。要是宝玉发挥正常,那落第的极有可能是探春的,怎么说,宝钗,黛玉,湘云的实力,那里摆着呢。
“妹妹能这样想,很好的。可见我不是什么坏人。”宝玉说话,对黛玉一笑,“其实不是这样的。事实上,我根本不希望姐姐妹妹的,学了什么诗词。一旦起了心思,难免会有争强好胜之心。这诗文上,想要胜出那里容易了?”
黛玉道,“你也太较真儿了,一个玩意罢了。不过略比闲坐,说长论短强些。”
宝玉道,“未必的,起初或许不显,可架不住日久的。”
黛玉蹙眉想想又觉宝玉所说有几分道理,“你既是想到了,平日里又是个心思细发的,加些小心也就是了。”说着黛玉一怔,见外屋里紫鹃脸上似带着笑意,不由嗔道,“你这是解读前两句呢?”紫鹃听了,忙别脸过去,心里气自己不小心,宝二爷才把姑娘带走了心思,不想又是自己坏事,不过二爷一定会再把姑娘劝好的。
“看看,我方才说了什么了,妹妹这不是就恼了。这求知欲望,也太强了吧!”宝玉说话,对要暴走的黛玉压压手,“妹妹别急,听我慢慢说。”
听黛玉哼了一声,宝玉道,“我先说几个人吧,妹妹定是知道的,头一个便是杜工部,二一个是李后主,三一个是易安居士。妹妹觉得他们三人的诗词如何?”
黛玉眉头略动,以把宝玉的心思猜到了几分,便道,“你接着说。”
宝玉见黛玉肯听自己说话,心里高兴,便接着道,“此三人所作诗词,前期后期相差甚大,而他们的分水岭,便是不仕,国破和夫亡流离。不说这三人,就连沉迷于书画的徽宗皇帝,被俘北上之时,都作出了《燕山亭—北行见杏花》这样的佳作。而今我们虽是无事取乐,可一旦起了心思,难免会做出,‘为赋新词强说愁’这样的傻事来。到时真真得不偿失啊!”
“没宝哥哥说的这样严重吧!”紫鹃外屋里,听黛玉喊宝哥哥,不由心头一松,我就说了,只有宝二爷,才能开解姑娘的。
宝玉道,“妹妹说我言重了?看来妹妹怕是自己都忘记了吧。既是妹妹忘了,那咱们便返回头说方才未解的前两句如何?”
黛玉道,“你的前两句,还与方才的话有关?”
宝玉笑笑,“自是有关的,不然,我说了做什么了?”
黛玉道,“那你说了,我听听是不是唬我。”
“怎么会了,我几时唬过妹妹了?”即便宝玉心虚,可话说的气壮。
黛玉哼了一声道,“忘了那个说的什么偷香芋的……还典故了!”
“原来妹妹说的是,‘意绵绵静日玉生香’那日的事啊!”见黛玉又要恼了,宝玉忙摇手,继续道,“好了咱们还是说,前两句吧!”
黛玉道,“痛快些,没见天儿不早了?”
“是是,妹妹说的是了。”宝玉先安抚黛玉一句,才道,“才刚儿我说了,那一句是说当日读曲之事。可见我是想着那意境唯美一刻的。可妹妹了?我为何说妹妹起了‘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心思了?便是这了。不然妹妹为何只想着悲戚,却忘记了唯美意境了?”
黛玉见宝玉一脸关切神情,不好发火,只道,“你说那日好,我却是不那样想的,难不成你不知那日读的是什么书?”
宝玉道,“自是知道的,也正是因为知道,我才说妹妹为了新词,带了坏了心境。”
黛玉道,“你不过是强词夺理,要捏我的错儿罢了,哪里就你说的那般了
?”
“有错就要认,难不成宝哥哥会笑你?”见黛玉还要说话,宝玉一摆手,“不说那书的风评如何,妹妹只说那书的词藻怎么样?不许说谎哦!”
黛玉点头,“自是好的。”
宝玉微笑道,“这就是了,你我二人,看的便是那词藻了,只要是好的便成。至于书本身说了些什么,咱们为何要放在心上了?难不成那书也是什么五经四书之流,等着我来强记?所以书如何,还是要看读书人的心情的,心情好,想的便好。若是坏了,那想的便都是不开心的了。”
说话间,宝玉给黛玉个思量时间,自己喝了口水,才继续道,“再说缱绻桃红和泪闻,迷醉坡前日沉沉,两句。即便我不才,可我为何用了缱绻二字,为何不说残红二字?妹妹再比对迷醉二字,葬花和读曲之时,哪一个更贴切些?葬花之时,我心里只是伤心的,哪里会想了许多了?”
黛玉细细品度一回,觉得宝玉说的有几分道理。旁的不说,便是自己作了葬花词,心中除了那词之外,想的便只是悲戚身世罢了。相反,读曲之时,却得了不少乐趣。可即便黛玉心里认同了,嘴上是不会承认的。“小令是你做的,还不是由着你说?”
宝玉自是知道黛玉嘴上不服气,便笑着道,“妹妹说的也有道理,其实说来说去,一小令罢了,又是闲取乐,算了什么了?今儿之所以说了这了两车的话,无非还是老生常谈,劝妹妹多想些好的罢了。似如今咱们这般,还有什么不乐呢!”
黛玉哼了一声道,“莫不是才得了两分颜料,便要开了染房了?”宝玉听了只道不敢,黛玉又道,“眼见不早了,就不怕你的人担心?”
“又让妹妹劳神了,我这便去了!”说话宝玉起身,黛玉赚足面子,起身相送。紫鹃见黛玉心情好,跟着高兴,陪同黛玉送了宝玉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