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二章:忧黛玉过冬遇贾菌;愁尤氏理家请焦大(五)
宝玉见黛玉要脱羽绒服,笑道,“妹妹想的太多了。只要妹妹整日乐呵着,身子又没病没灾的,那就比给了老太太什么都强了。”说着话,宝玉近前一些,低声道,“况且这衣服是按照妹妹身量来的,老太太哪里能穿了?别是妹妹故意这样说吧?”
黛玉知道宝玉打趣她,倒也没恼。只是道,“我就知道你没什么好话的。”不过倒也没张罗把羽绒服脱下。
宝玉见了,放心坐了下来,道,“紫鹃,倒些水来!”
“可是我忘了。”紫鹃紧忙送了茶来,还不忘认错。
“哪里怪你了,今儿走的急了,有些口渴,平日我来,只是转转,极少喝水的。”说着话,宝玉喝了两口茶,方才却是走的急了。放下茶碗,下意思见书案上几页纸,不由皱眉。黛玉见宝玉喝了水,却皱起眉头,想着是不是茶叶不合口,便想问紫鹃。可顺着宝玉眼神一看,忙是过去,把那几页纸攥了手里。又把手背了身后。眼见黛玉这般,知道自己又想对了。好的不灵坏的灵,不由轻声一叹,把手伸了过去。
黛玉假意不见,只道,“我要歇了,宝哥哥明儿再来!”宝玉听了黛玉这话,轻声一笑,看着她,把手又往前伸了些。黛玉下意思往后退了半步。抬头见宝玉目光中带着几分清冷。心里觉得委屈,可还不敢哭,不由眼圈有点发红。
宝玉见了,心里也是不忍,不由勉强笑笑道,“收了什么了,递了宝哥哥看看可好?”
黛玉知道宝玉定是要看的,想了想,还是把诗稿递了过来,“随手写的,你看了别笑。”紫鹃见黛玉交出诗稿,偷偷舒了口气,端着茶盘退了出去。不过站了门边儿,不敢走远。
宝玉接过诗稿,点了点自己身边的凳子,“妹妹坐,咱们两个一起品度下,写的可好!”说着,宝玉展开,看了起来。看完了,点点头,“写的比宝哥哥强了许多的,妹妹怎么还不让看呢?”
黛玉低声道,“仿造前人,我自己没觉出有多好的。”
“难不成就为了这个不好,才不让宝哥哥看?”黛玉想了下,点了点头。宝玉见了一笑,“知道你口不对心的。不过既是这样说了,可见是知道错了,宝哥哥便也不恼了。”
见黛玉坐了,宝玉展开黛玉的诗稿,给她看,“妹妹心里可是不自在,又或是有什么愁的?”看着宝玉,黛玉摇了摇头道,“以是很好的!”
宝玉道,“这就是了,可见上一回我说的是对的,既是不愁,那不就是为赋新词强说愁了?这又是何苦了?”
黛玉道,“也不是你说的那般的,只是看着秋雨,随手写了几句。”
“还和我闹鬼,你既是心里没想,为什么把稿子收了身后了?为什么这个天儿又拿出来了?”说着宝玉一笑,“《秋窗风雨夕》只是说着名字,便觉得凄凉。虽是应了情景,可哪里有用这般写了?知道的是妹妹随手写的,不知道的,或许以为妹妹怪了宝哥哥没送了‘罗衾’呢。想来是我送的晚了!”
外屋里紫鹃笑道,“可说了,二爷若是早些把这好的送了来,许是姑娘便不写诗了。”
“看来又是怪我了!好了,不说笑了,也该回去了。”说完,宝玉站起身来。
黛玉见了,松了口气,道,“宝哥哥一人来的?”见宝玉点头,“可带了灯笼了?”
紫鹃笑道,“姑娘说的了,二爷一手提了包袱,一手撑伞,哪里会提什么灯笼了。”
黛玉一听,忙把自己的绣球灯拿了来,“宝哥哥把这个带上!”
宝玉道,“不用了,就我一人,三五步路,何苦还用了这个了。”
黛玉道,“只顾说教我,自己怎么还生出这剖腹藏珠脾气来?一个灯笼罢了,再好,不也是要用的?若是不能用,那好又从何来了?”
宝玉笑道,“妹妹会错意了,不是舍不得用玻璃灯笼。而是我自己心里有个分寸,知道即便不用灯笼,我也能痛快的走回去。若是宝哥哥真要靠个灯笼才走的来,那我也便不来了!”
紫鹃听了忙道,“二爷这话说的甚是怪道,哪里还说上不来了?”
宝玉笑道,“你不懂的,妹妹或许明白了。我若是勉强来了,妹妹见了岂会不担心?很多时候,人可不是为了自己活的,也不是为了自己乐的。妹妹说了?”
黛玉道,“就知道绕着圈儿说教我,你怎么不去说教宝姐姐。不过看我好欺负罢了。”
“可说了,我怎么就不去说教宝姐姐了?”说着,宝玉对黛玉眨眨眼。见黛玉小脸儿一粉,便适可而止,“心里有什么想吃的,明儿我便带了来,用不上两日,厨房也该起了,什么都是新的,免得吃不惯。”
黛玉道,“等想了再说。”
“那好,我便自己掂量一回吧,只当是替妹妹做一回主。”说话间,宝玉到了外屋,见黛玉送了出来,又道,“那一回香菱见了我们几个作诗,心便活泛了,也想着学。便求了我。我想着,那也是个苦丫头,若是学了诗词,能乐呵乐呵也是好的。可我呢?妹妹是知道的,我哪里有那个才了。几次都是落了地的。更不敢谈什么教授别人了。这样便想起妹妹来。不如我今儿便替她求了妹妹,拜下你这师傅如何?”
黛玉道,“我也不成的,再教授不好……”
宝玉笑道,“妹妹还认真了,不外是往后天儿冷了,出去难了,大家伙坐了一处解闷儿罢了。”
黛玉道,“那我就试试,只是教不好,可别怪了我。”
“至于不!还怪了你?只要妹妹不教授那些悲情的,谁个又敢怪了妹妹了?”说话间,宝玉接过紫鹃递过来的雨伞。“进去吧,别往出来了,黑天风硬,秋意倍寒,你受不了的。”说完,宝玉大步走了出去。等黛玉打起棉门帘,手把门框往外看时,宝玉已经快到潇湘馆外面了。
紫鹃道,“姑娘,还是回里屋吧,就算是宝二爷送的衣服在防寒,也不用这般试的。”
黛玉听了这话,回身瞪了紫鹃一眼,进了里屋,又见紫鹃没跟进来,便坐了床边,摸着那蓬松的被子。心里想着,宝哥哥为什么要让香菱同自己学诗了?几次接触,那香菱可是个话多的,自己又不喜热闹……难道他是怕自己不出去,一个人发闷?思及此处,看着被子,愈发觉得身上暖暖的,看来这衣服真的不错的。
才进怡红院,袭人打了大伞迎了过来,“送个被子罢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说几句话!不用惦记我的。快走,进屋了再说。”说话宝玉收了伞,同袭人打一把伞,一手轻轻一托她的腰。快步进了上屋。
刚一进屋,见晴雯看着自己笑,袭人扭捏两下,离开宝玉手臂。然后把伞递给晴雯。晴雯本是要说话,此时也只能接了伞过去。麝月不理会这些。到了水给宝玉,等见宝玉洗了手,又倒了滚滚的茶来,“二爷趁热喝几口,驱驱寒意!”
宝玉接了过来,道,“好了,你们也别忙了,里外归到下,就歇了吧。左右也住得下。去吧!”不管怎么说,自己屋里还是太平些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