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六章:四美入府群芳缭绕;两心会意独赏一枝(四)
次日,宝玉依旧先去了稻香村,却见香菱已经把熬粥的材料备下了。便也没有多说,只等一番锻炼后才道,“今这粥便不送了,你吃吧!”
“啊!二爷今日不送去了啊!早说,便不费这些个料了。”说话,香菱看看一锅好粥,觉得可惜。
宝玉笑道,“你吃不是一样的?好了,我去了。对了!今儿你便不要去林姑娘那边了。昨个来了不少客人,今日怕是还要上去的。”
香菱笑道,“昨日雪雁取东西,我便听她说了,来了四把水葱儿一样的姑娘,想来林姑娘要上去的,方才还想问二爷呢。”
“嗯,那四个却是水灵灵的。”说着宝玉神情一动,笑道,“这几日你都不用去林姑娘那边了,自己得空把学的好好总结下,万一再要起诗社,便带了你去。”
“啊!二爷说我能行吗?”香菱心里期待,却很紧张。
宝玉道,“不是说了,终归玩乐罢了,哪里还要这般认真?再说来,最不济便是学了我,落地罢了,还能怎样呢?莫要多想,胜败都算我的!”
香菱原本觉得自己吃这样的好粥可惜了。结果这回倒好,宝玉一走,她是连粥都顾不上吃了,翻出平日里黛玉那边学来的记录,小心看了起来。只等臻儿催了几回,才和她一起喝了些。
即便没提着砂锅,可宝玉还是去了潇湘馆。紫鹃见宝玉居然没带了吃的来,有些好奇,可还不敢多说。在她想来,昨晚定是自己害的姑娘哭的,等下宝二爷见了姑娘哭,说不上又要怎么样呢。
今日过来的早了些,黛玉正在梳洗,宝玉外屋里站了,等见雪雁去倒水,才进了里屋,轻声道,“妹妹昨晚睡的可好?”
“嗯!”黛玉嗓子眼里面挤出个声音,身子未动,面对梳妆镜,正在理妆。
宝玉绕了过去,看了看,轻声道,“下眼睑多少扑些胭脂!”说着,宝玉把自己从前送的玫瑰红色胭脂盒子打开,轻轻送了上去。黛玉看了眼,用花棒蘸些许,点了手心,放下花棒,手指一动,化了开来,眼下轻轻涂了。见宝玉点头,这才作罢!
二人去了外屋,宝玉桌边坐了,对紫鹃道,“雪雁呢,叫了来,我有话说。”紫鹃见黛玉神色无异,便喊了雪雁进来。
宝玉对她道,“先去怡红院,同你袭人姐姐说上一句,我今早不回去吃了。然后让麝月陪着你,去厨上要些清粥来,再要些清淡小菜。”雪雁同样看眼黛玉,答应一声去了。紫鹃见宝黛二人都无异常,便进了里屋收拾去了。
“昨儿闹的有些晚,早上觉得乏,便没熬粥。”宝玉说着对黛玉笑笑,“妹妹不会怪我吧?”
黛玉轻轻摇摇头,“不会!”
“既是不会,那为什么不笑着些了?”宝玉话落,紫鹃里屋探出头来,对宝玉摇手,意思不要说这段了。宝玉对她一笑,又对黛玉道,“我猜到了,定是妹妹眼红红的,恐笑了不耐看。”
黛玉道,“你要说什么,只管说了就是了,用不到绕圈子,本是我错了,自是不会恼的。”
宝玉道,“既是妹妹如此说,我倒是没得说了。”
“为何?”黛玉很是好奇,按说宝哥哥来了见自己眼青,心里自然明白自己昨晚哭过,不然他哪里会提醒本不爱重妆的自己打胭脂呢。而每次自己一哭,宝哥哥必然会劝解自己,绕圈子说教自己,这一次定然不会例外,更何况昨日他做的很好,又占了理,哪里会不说什么呢!
宝玉听黛玉一问,心里高兴,毕竟这是黛玉的转变不是,当下便道,“不是我不想说什么,而是本就没想说什么。妹妹定是想着自己的眼睛红了,宝哥哥又要急了。其实我哪里会为了这个急呢?难道妹妹不知,这一次的同往日不同?”说这宝玉对黛玉一笑,“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个,怪没意思的。”
听宝玉如此一说,黛玉又回想了一回,低声道,“我没恼小薛姑娘的!”
“我自是知道的!”宝玉心道,难不成我还看不出你恼了没有?即便宝钗见自己抱着宝琴心里都急了,旁个都吓傻了,可独独黛玉一怔后便回神过来了。而这,可是自己长久开解的结果了。
黛玉听宝玉知道这个,便又想了一回,可还是没想出缘由来。难道自己昨儿错了?他是有意要抱小薛姑娘的?可若是有意的,为何几日又来了自己这儿呢?而且还没带了粥来。又吩咐雪雁去取,听这话,便是要在自己这处吃了。可见没恼的。这一次自己为什么便看不出他的心思了!
宝玉看出黛玉在想事情,便起身,假意看看东,摸摸西,欣赏屋中布局。可心里却在煎熬。此时可不是说笑的,一个不好,黛玉要是想的偏了,必定会哭,而且哭过之后,怕就不会轻易相信自己了。可自己还只能等着,要知道,越是聪明的人,越容易走进死角的,凤姐如此,黛玉也不例外。紫鹃听外屋里静了下来,同样在里屋煎熬。可她不敢轻易出来,好在没用多久,雪雁,麝月提了食盒回来了。
清粥小菜摆好了,宝玉吩咐麝月几句,见她去了。雪雁也出去了,这才给黛玉盛粥。轻轻把碗放好了,才道,“该哭便哭;该笑便笑;该吃饭就要吃饭。妹妹别怔神了,快,趁热!”黛玉见宝玉动作流畅,毫不做作,同往日一般,心里愈发着急。这一次,自己为什么便没想出他的心思呢?
紫鹃听外屋碗筷摆好,便走了出来。见黛玉面前粥碗热气腾腾,可人却在想什么,心里一动道,“二爷还真会说笑,这该笑的时候笑,该吃饭便吃饭,这都好说了。可还从来没听说该哭的时候呢!”
“世上事,多是对立的,有苦才有甜,有哭才有笑。这才是常理。旁的不说,只说见了老子娘没了,哪里还会有笑的呢?自是该哭的。”说着宝玉对紫鹃一笑,心里赞她聪慧,又道,“便说昨日,妹妹见邢妹妹父母,又见李家妹妹的母亲,心里自然而然想到姑父姑母,哪里又会不酸心呢?”说着话,宝玉把粥碗又往黛玉面前推推,“即便我时常说教妹妹,却也不会为了这个的。若是妹妹想着自己孤苦无倚哭了起来,那便又是不同了。”
黛玉听了宝玉的话,慢慢拿起匙子,小心吃粥,心里暗道:怪不得他没说什么呢,原来是这样想的,可思及父母,同孤苦无倚有分别吗?还不是一般!才想到此处,黛玉发下自己匙子里面多了一条小菜,便是一怔,抬头瞟了一眼,心道,原来是不同的。这样一想,脸又红了起来。而这也是宝玉想要的,希望黛玉什么事情都要往好的地方想。
宝玉就坐了黛玉身边,见一条小菜害的黛玉脸红,心里一笑,知道差不多了,就是要把你的心思带了偏的。忙抬头对紫鹃道,“雪雁取来不少,一起坐了吃了。”
“二爷只管吃了便是,我不急的。等一下,同雪雁一起吃。”紫鹃知道姑娘怕是想明白了,便也不在说方才的话。
黛玉昨晚睡的不好,本就吃不下,可见宝玉坐了身边,再想想他没送了粥来,想是怕人见了,笑自己矫情。又坐了这里,定是担心自己吃的少了,便用心多吃了些,然后才起身。
宝玉见了笑笑道,“妹妹自己活动活动,我先回去一趟,换了衣服,等下怕是又要过老太太那边的。”
黛玉点头道,“嗯,你去吧!等下自是要过去的!”
紫鹃送了宝玉出去,又招呼雪雁进来。盛了清粥,心里还想,姑娘的性子真真好了不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