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五章:鸾孤凤只至高至明;琴瑟不调至亲至疏(二)
贾母居然能听见尤氏说话?宝玉不由一怔,“老太太真真是耳聪目明,没敢高声,依旧没逃了老太太法耳!”宝玉说着坐了贾母身前,“原本想着透透风,正碰上大嫂子过来,便说了两句话,可巧那边的人随后追了过来,又给大嫂子拘回去了。”
贾母道,“找人找到这来了,可说什么事?”
宝玉道,“应该没个正经事,不过老太太也知道的,哪怕针鼻儿大的事儿呢,离了大嫂子,怕也不成的!”
“这倒是了,你珍大嫂子也是个操劳的命!”贾母说着笑笑,又对迎春道,“去你婶子那边坐坐吧,我也乏了,你女婿竟也不用过来了!没那些个虚礼。”迎春起身应了,等姐妹也起身,众人逐渐散去。
黛玉走了后面对宝玉道,“你不去?”
宝玉道,“才刚儿去了太太那边,便不过去凑这个热闹了,瞧这意思,老太太怕是留人的,这会子我会园子张罗一回,晚上多少热闹些,岂不好?”
黛玉道,“你想的周全,如此便去忙吧!”说完了,前面追上宝钗几人,去了王夫人那边。这会子薛姨妈凤姐也在,众人便坐了说话。
薛姨妈道,“算起来二姑娘同我们家的蟠儿前后脚儿的事。今个这日子一个去了,一个回来。”
凤姐道,“薛大哥即便去了,怕也就是一两日功夫也就回了。难不成姑妈还舍不得?”
薛姨妈道,“巴不得多住几日呢,我也好清净些!”
凤姐知道失言,笑道,“到底年轻些,过些日子,也便好了。再说还有大妹妹不是。”
“就是你大妹妹还能宽宽心!”薛姨妈说着一叹,又对迎春道,“听你大哥哥说,你那女婿倒是极好的,能说会道,是个惯会说笑的!说起来也是好命了!”
薛姨妈一句话说的迎春哭了起来,又见眼前都是娘家人,开始细数孙绍祖罪恶,言说,“孙绍祖一味好色,好赌,酗酒,家中所有的媳妇丫头,将及淫遍。略劝两句,便骂我是‘醋汁子老婆拧出来的’。又说老爷曾收着五千银子,不该使了他的。如今他来要了两三次不得,便指着我的脸说道:‘你别和我充夫人娘子!你老子使了我五千银子,把你准折卖给我的。好不好,打你一顿,撵到下房里睡去……”
薛姨妈见自己“惹了祸”,急忙起身相劝。姐妹们无法,陪着悲伤起来。不由想起当日宝玉的话。凤姐一边站了,心里说不出什么个滋味来,一时间又想自己的事。
王夫人道,“当日你叔叔便不同意这门亲事,奈何大老爷一心愿意,做下了,哪想这样呢!”
“悔不当初没听宝玉的话。那时还想自己不该这样命苦,谁知……”迎春说着,又抽搭起来。王夫人,薛姨妈陪着落泪。薛姨妈又想自家的事儿,不由看了眼宝钗,想着女儿该当如何。
宝钗见母亲看过来,想着是帮着劝说,便过去道,“二姐姐可还住了这边?”
迎春道,“我还想着我那屋子的,住上几日,死也甘心了。”
“大正月的,何苦说了这话呢?你那女婿到底年轻,斗牙斗齿,倒也寻常,再要过些日子,彼此熟悉,也便好了!”王夫人说着,又对迎春道,园子里面只管住着。随意那里都好。宝钗等见迎春还要哭,都劝他进园子散散。迎春又得了王夫人的话,便随着姐妹们起来,进了园子。凤姐见了,后面送了一回,又低着头去了!
湘云见姐妹们具沉默不语,便道,“宝哥哥也是的,这会子正用人,他倒是好,不知哪里躲清静去了。”
黛玉道,“你宝哥哥不曾躲清静的,才刚儿说了话,准备吃喝,晚上要招待二姐姐的。”
湘云道,“哪里还吃得下了?气都要气饱了!”
宝琴忙拉了湘云道,“吃不吃得下,都是宝哥哥的心不是。”
湘云低下头,嘴里嘟囔着,“就你们想的多,好歹想个法子才是了,难不成任凭他欺负了?”
黛玉低声道,“又能有什么法子呢?”说着不由想起紫鹃的一句:娘家若是有人还好。可此时府上有人吗?
这会子迎春止住悲戚,勉强笑笑道,“难为宝玉有心,倒是都别为了我的事,扫了大家的兴。”
探春道,“二姐说的是了。既是难得回来,不说说笑笑的,反哭起来,又是何苦了!”
宝钗道,“探丫头说的是了,依我说,还是先寻了宝兄弟,看看张罗的怎么样了,若是不足,说不得我们添置些。”众人都说很是,随意散了起来。
当晚,宝玉带了探春去回贾母的话,言说园子里招待迎春。贾母自是应准,如此兄妹回来,一番张罗后,酒宴摆了紫菱洲。众人围坐,勉强说笑起来。迎春见姐妹们一处说笑,倍加亲热,如此难免闹的晚些才散。
次日,宝玉健身回来,见探春以是等在怡红院,问道,“三妹倒是早,可有事?”探春欲言又止,看了麝月一眼,宝玉又道,“早上可吃了?”探春摇摇头,宝玉对麝月道,“三姑娘的饭,也送了这边来!”麝月领命去了。
探春拿了手巾站了宝玉身边,见他洗了脸,递了过去,才道,“二哥同那……二姐夫可能说上话?”
宝玉笑道,“那东西没什么人性的!”
探春叹了口气,“当日二哥便该强硬些才是。一直这般,我们又能指望哪一个呢?”
“三妹让我同大伯掰正?”宝玉说着让探春坐了,“即便能掰正了大伯,咱们老子还不打杀了我?”
探春道,“二姐姐可如何是好呢?”
宝玉道,“二姐自己硬气不起来,说了旁的都没用的。”
探春道,“即便硬气又能怎样?二哥都说了他没人性的。”
宝玉笑道,“没人性有没人性的好处,只要驯出来,便是好的!”
“珍大嫂子,琏二嫂子何等人物呢!”探春说着摇摇头,“大伯也是了,好歹也不说句话。大娘更是的,不管不问,太太还陪着哭了两回。不怪二哥骂!”
宝玉看了探春一眼,“这话也有你说的!”探春紧忙站了起来,宝玉继续道,“知道你心里急,可越是急,越要沉住气,不然还成了?”说着摆摆手,命探春坐了,“二姐姐的事情你别多说什么,自是有我的。”
探春笑道,“就说了,二哥定然会有办法的!”
“哪里容易呢!”宝玉说着摇摇头,“算了,不说这些个了。倒是三妹了,心里可有个打算?”
“我?我能有什么打算呢?真的有的话,何苦大清早跑了二哥这里。”
宝玉笑道,“我说的是三妹自己的事。眼下咱们家如何,想必三妹也知道的,这会子不想好了,真的到时候,也就晚了!”
探春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根子。她知道宝玉不是在打趣她,而且也不是一回说了这话,又想二哥在二姐同薛家大哥哥的两门亲事上眼亮,不由低声道,“我的事,自是要由老太太,老爷,太太,哥哥做主的,哪里由得我呢!”
宝玉道,“这话说的虽是,却也不全的。到底要想想什么样的人家才好。二哥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对什么门户的,富贵的所求不多,不过随心。如此等三妹妹想好了便说说,真的到了那一日,一旦觉得不合适的,我这里也好劝着老太太些!”
探春红着脸起身谢了宝玉。却不说话,直到麝月带人拿了早饭过来,探春的脸色才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