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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柳桥还是早早就起来了,简单洗漱之后便做早饭给云氏煎药,随便吃了点之后就端着云氏的那份早饭和药去给云氏,可当她走到了门口,却发现房门虚掩,心里顿觉不安,推开门一看,屋里已经不见了云氏的踪影。

炕还是暖的,可床铺却是整整齐齐,像是根本没睡过的样子。

柳桥还是抱了一丝希望,以为云氏是已经起来了,放下了手中的托盘之后便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可是结果却是失望。

云氏不见了。

明明昨晚已然是振作起来了,可如今却……

“我不会让我的儿子死。”

“就算要死,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云氏昨日的话涌上了脑海,柳桥猜到了她可能要做的事情,旋即往外走去,可当她打开了院子的门,看着被朝阳晕染的金黄的门口,却愣住了。

前方的路是明确的,清晰的,可是,她却不知该往何处。

云氏什么时候走的,去了哪里,她一无所知。

就算她知道她是去想办法救儿子,可是这一刻,她没有办法找到她!

是去找他们母子一直不敢说出口的那个人?

可她连门都没出过,怎么知道那人在何处?又怎么找?她宁愿这般胡乱去找也不愿意将事情告知她?

柳桥知道自己不该在这时候跟这对母子较劲的,可心里终究还是不舒服,更是疲惫,连去担心云氏会不会出事的力气都没了。

她坐了下来,就这样坐在了门口,低着头,一直到了耳边传来了林小燕的惊呼声,才抬起。

“阿桥,你怎么了?”林小燕跑了过来担忧问道。

柳桥笑了笑,“没什么,我娘不见了而已。”

这话说的轻佻,许是负气。

林小燕大惊,“不见了?婶子怎么会不见了的?”随后发现了柳桥情绪的不对劲,“阿桥你别急,我们找找,好好找找,婶子不会有事的!”

“找?怎么找?”柳桥道,“他们母子什么都不跟我说,我怎么知道她去了哪里?”

“阿桥……”

“我不过是他们易家买回来的一个童养媳而已,我算什么?他们自然没有必要秘密告诉我了!”

“阿桥,你别吓我……”

柳桥抬手抹了一把脸,咬着牙压下了心里的这些负面情绪,她不能任由这些负面情绪蔓延,因为她不能倒下,家人,她真的将他们当做家人,“小燕,我没事。”

“阿桥……”

“我娘她不会有事的。”柳桥平复了心绪道,“至少在易之云没事前她不会有事。”说罢,转移了话题,“阿贵叔能走了吗?对不起小燕,这几日我恐怕都要麻烦阿贵叔了。”

林小燕面上满是不安,“阿桥……”她想安抚她,可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点头道:“我爹好了,我去让他驾车出来,阿桥你放心,不管怎么样,你还有我和我爹!”

“嗯。”柳桥笑了笑。

林小燕转身回了家,不一会儿和林贵一起驾车出来,因为云氏不在,也因为放心不下柳桥,这才出了村口,她便想起了一件事,“阿桥,昨天婶子去易家大哥房里找什么东西,她不见了会不会跟这件事有关系?”

柳桥蹙眉,“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林小燕摇头,“当时她没让我进去,不过出来的时候我也没看她手里拿着东西。”

柳桥也想起了那日云氏问她什么盒子的事情,随后,易之云跟她便起了冲突,后来易之云跟那张阿宝打架……易之云嘴虽一向臭,但是动手……许也是因为和云氏闹矛盾而情绪差的缘故,也便是说是那盒子惹的祸!这般多根本不相关的事情竟都连在了一起,真的是应了那句话老话“合该有事”!“她应该是进城了的,先不要着急,易之云没有定论之前她不会有事的。”

就算她要去找那幕后设局之人,凭借她一人之力如何能够找到?

难道……

“阿贵叔,快点,进城之后直接去衙门!”

“好!”

……

柳桥没有猜错,云氏是进了城,而虽然不是去衙门看易之云,但是也差不多,她直接找上了县令徐茂。

一大早一个妇人到县令的府邸直言找县令,这样的事情根本不合常理,而就算不被轰走,她也见不到人,而事实也是这样,门房直呼让云氏有冤情去前面衙门正门击鼓。

“我是易之云的母亲,我要见县令大人!”云氏却坚持,她身上穿着一件半旧的冬袄,头发梳了发髻,整整齐齐的盘着,发髻上至插了一个不值一文的木簪子,容貌虽然秀雅,但是此时却是苍白憔悴,虽坚毅之色让人眼前一亮,但终归落于平凡。

在门房的眼中,她就是一普通的百姓,就算徐茂平日严令手下宽厚仁和,可人心毕竟也分了个三五九等,面对一个寻常的百姓,而且还是一个妇人,竟然要求见县令,难免生了轻视以及怠慢之心,不耐烦地挥手道:“什么易之云不易之云的,我说了有冤情去衙门敲鼓,县令大人自然会为你伸冤!”

“如果我敲了鼓,那一切都没有挽回的余地!”云氏冷着声音一字一字地道,“县令大人应该不会想闹到这个地步!”

门房错愕,这妇人是在威胁他……不,威胁县令吗?会儿后,错愕转为了愤怒,“你这妇人竟敢……”

“什么事?”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了,只见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神色沉稳干练。

门房见了来人,忙行礼,“管家。”

“怎么了?”管家看了一眼云氏,问道。

门房道:“这妇人说来找县令,小人让她有冤情的话就去前面衙门敲鼓,大人一定会为她伸冤的,可她坚持要见县令,还说什么如果敲了鼓那一切都没有挽回的余地了,管家,她一个小小的妇人竟敢威胁大人,小人一时气不过……”

“我是易之云的母亲!”云氏打断了门房絮絮叨叨的讲述,看着管家道,“我要见县令!”

管家对眼前之人的态度本也是不满,可当他听到了易之云三个字,顿时眯了眯眼睛,“你是易之云的母亲?”

“是!”云氏道,眼底有着不惧一切的冰冷,“带我去见你们大人!”

管家看了看她,半晌后侧身,“请。”

门房惊诧了,真的让人进去?那易之云什么来头?不……不对,前两日抓的那个买凶杀人的嫌犯不就是叫这个名字吗?

相对于门房的惊诧,云氏却是平静,仿佛一切情绪都被湮没了的平静,可如果仔细,还是可以从她的眼底捕捉到了那一转而逝的悲凉。

管家将人领到了一处小客厅,然后便去通报。

云氏没有坐,而是静静地站着,粗布衣裳憔悴容颜此时竟有一番说不出的气韵,也笼着一股似有若无的绝望悲凉。

没过多久,徐茂便来了,神色虽然经过了整理,可却还是残余着惊讶的痕迹,这件案子起初他不过是觉得田三的供词有问题,所以没有当庭判决,让人继续调查,可是没想到一查便查出了他的小舅子,后来竟又牵扯上……如今,那嫌犯的母亲竟然登门求见?他当了地方官这般多年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

进了小厅,见了来人,徐茂心中又添了一丝的疑窦和审视,这妇人虽然一身简朴,可那气质却根本不是一个村妇能够有的,思及昨夜前来拜访的人以及此事牵涉到了他那个不成器的小舅子,便客气道,“你是易之云的母亲?”

云氏看着他,神色没有任何的波动,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要见他!”

徐茂一愣,随即蹙眉:“不知……”斟酌了一下称呼,“夫人所说的他是何人?”

“大人心里清楚!”云氏冷笑,“我们母子都已经逃到了这里了,既然找来了既然要赶尽杀绝,为何还要如此藏头露尾?”

“夫人……”

“好!”云氏继续道,“既然他不敢见我,那就请大人帮我带一句话给他,婚书还在我身上,如果他仍是要对我们母子赶尽杀绝,那就玉石俱焚,我们母子活不成,他也不会好过!我会将他的秘密他的卑鄙无耻公告天下,我看他还如何荣华富贵官运亨通!这样就算我们母子死了,他也会受万夫所指!”

徐茂眼眸一睁,面色凝重起来,就算这话说的不甚明了,可是其中的分量他还是能够掂量出来的,她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她跟……竟然是这等关系?徐茂心里也凝重起来,这一桩原本普普通通的案子背后竟如此错综复杂?他沉思半晌,最后道:“夫人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你儿子的事情本官基本已经查清,并非如夫人所说的这样,夫人……”

“不必跟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告诉他如果他还念着一丝情分就放过我儿子!”云氏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道,而每一个字都充斥着极深的恨意,“只要他放过我儿子,我可以就这样在这里一辈子,从今往后,我和他不再有任何的牵扯!婚书我也会毁去,他可以从此高枕无忧!”

她说完了这话,便起步离去,脚步虽然有些不稳,可每一步都走得坚决。

徐茂没有阻拦,可面色却变换了好几次,好半晌,他唤来了人,“去衙门知会一下主簿,今日申时开审易之云一案!”

“是。”

……

柳桥一行人到了衙门,却并未问出云氏的下落,倒是得知了下午申时开审的消息,“下午就要开审……”

“阿桥,你看那是不是婶子?”林小燕忽然间叫道。

柳桥抬头看去,便见前方巷子口走来的云氏,当即小跑了过去,“娘!”

云氏停下了脚步,脸色发白,眼底却是空洞,她低头看着她,嘴唇轻颤,最后只是溢出了一个:“嗯。”

柳桥看了她的模样,那脱口而出要问她为何一个人这般早进城的问题便咽了回去,罢了,没事就好,“娘,刚刚衙门说下午会审夫君的案子。”

云氏眼底闪过了一瞬间的波动,然后还是同样只溢出了一个嗯。

柳桥叹息,“娘,你想见夫君吗?”

云氏看着她,半晌后点头。

柳桥没有再多说什么,领着云氏去了牢房,塞了狱卒银子,“娘,我不陪你进去了,我知道你不想让我知道太多事情,只是毕竟是自己的命,娘劝劝夫君吧,我在外面等你。”

云氏还是看了看她,半晌后才点头。

柳桥目送了她进去,心情仍是郁结。

云氏在狱卒的带领之下走到了关押易之云的那牢房前,易之云见了云氏,面色骤变,下一刻便想起身走过去,可是才一动身子,便又止住了,也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云氏空洞的眼睛在见到了儿子的那一刻顿时涌出了热泪,随即潸然落下,“云儿……”

易之云喉咙滚动了几下,语气带着几分负气,“你来做什么?”

“娘……”云氏哽咽着,“娘已经去找了县令……让他给他带话……只要他放过你,从今往后……我与他再无瓜葛……我会毁了婚书……他可以从此高枕无忧……”

易之云面上顿时泛起了震惊之色,“娘……”

“你错了云儿……”云氏继续道,“在娘的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娘是恨……是想为自己讨回公道……为你讨回应得的一切……可是如果这要以牺牲你为代价……娘放弃……娘宁愿就这样躲在林家村过完下半辈子……云儿,娘只在乎你……”

易之云握紧了拳头,想起身冲上前去,可是,却无法动弹,“娘……是孩儿不孝……”那日他怎么会那样说她?这些年受了最多委屈的人是她,是她的啊!“娘……”他艰难地挣扎起了身子,却是跪下,磕头,“娘,孩儿错了……错了……”

他竟这样的自私!

云氏的泪落的更慌,“云儿……我们母子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娘……”易之云也是涌出了热泪,“不!娘,不!你带着阿桥走,带着她离开这里!娘,他不会放过我的!也不会放过你!娘,快走,带着阿桥走,不要管我!”

“当年娘没有丢下你,今日也不会!”云氏抹去了脸上的泪,“云儿,阿桥说的对,连死都不怕了,我们还怕什么?云儿,娘不会让你有事,当日娘能够带你逃出京城,现在也一样能够救你出来!”

“娘——”

云氏没有再答他的话,转身脚步不稳地走了。

易之云上前,握住了牢房的木杆,牙关紧咬,双眸含泪,泪光之中闪烁了极深的恨怒……

牢房外

柳桥见云氏出来,一脸哭过的样子,心里松了半口气,不管他们母子谈的如何,但是能哭,总比面无表情要死不活的好,她迎了上去,也没问情况如何,只说道:“娘,下午开审前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准备,你的脸色不太好,不如我找间客栈让你休息,让小燕陪着你,下午开审前我再去接你。”

云氏却摇头,“你要做什么?”

“娘,我知道你有办法救夫君,但是……公堂之上,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玉石俱焚的好。”柳桥道,“我想了一些法子,先试试吧。”

云氏看着她,“嗯。”

“那你……”

“一起吧。”云氏道,声音多了一份温和。

柳桥看了看她,也没有心思去猜她的想法,只好应了,时间紧迫,她还得跑好几个地方,“好,那我们走吧。”

四人,以柳桥为主,先跑了一趟鸿运酒楼,鸿运的掌柜见了她来脸色微微一变,柳桥只当没看见,直接开口请他为这一个月来的账目做了证明,掌柜虽有疑惑,但许是见她不是来要钱的,便顺了她的意思给做了证明,从鸿运酒楼出来之后,柳桥便直接去找了陈捕头,仍是去他家,今日他还是休沐。

陈捕头见了她来眼神仍是闪躲,柳桥也没有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陈捕头放心,我不是为了昨天的事情来的,我只是有些事情想请教陈捕头。”

“这……什么事情?”毕竟是心虚,陈捕头的语气颇为的飘忽。

柳桥道:“我想知道田三的情况。”

陈捕头一愣。

“陈捕头,这事应该不会让你为难吧?”柳桥问道。

陈捕头的脸顿时有些难堪,当了捕头多年他第一次在人前觉得难堪,而且对方还是一个小孩子,“好……我说……你想知道什么?”

“一切!”柳桥道,咬着牙,“如果可以,他的祖宗八代我都想知道!”

陈捕头愣了。

小半个时辰之后,柳桥得到了想要得到的资料。

“阿桥啊……”陈捕头嗫嗫道:“不是我不帮……而是……有些事情……我实在……实在也是没法子……不过大老爷真的是好官……应当不会冤枉了你夫君的……”

柳桥吐了一口浊气,她知道他是有意弥补,所以才将田三的情况说的如此详细,“陈捕头,我明白,你无需再说什么,田三的情况,多谢陈捕头告知,另外,我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你说!只要我能够帮的我一定帮!”陈捕头道。

柳桥道:“上回您说状师的事情,我们都不懂,能不能请陈捕头给介绍一个?”

“这……好!没问题!”陈捕头应了下来。

柳桥道:“如果您方便的话能不能现在就带我们去找?下午就要开审了。”

“好!”陈捕头应下,“我们现在就走!”

一行人又添了陈捕头一个,在他的带领之下,大约小半个时辰,他们到了西城的一栋宅子。

陈捕头给柳桥介绍的状师是一个已到天命之龄的老头,在状师一行也算是老行尊了,只是在大周,律法虽然规定了被告人有权请状师辩护,但是大多都不会请,所以状师一行并不算吃香,一般都只是帮人谢谢状子,至于上公堂辩护什么的,少之又少。

李桥也没打算让状师为易之云辩护,与其将掌控权交给一个不认识且花钱找来的不相干的人,不如自己握在手里,不过她脑子里关于律法的东西实在是少,所以才需要找人咨询。

状师姓李,见了是陈捕头领着人来的,倒也是客气,后来见柳桥一个小女娃频频发问,其他的两个大人反倒是晾在一旁便有些不满。

只是柳桥不想在这方面上浪费时间,先是加了银子,再又在气势上押到了对方,继续获取自己所需要的知识。

李状师起初虽然忍着气,可后来见柳桥一句一句说的极为有条理,便从生气慢慢转为了惊奇,态度也渐渐的好转起来。

这般的情形便是连陈捕头也诧异不已,这真的只是一个七岁的小丫头吗?之前的那些事情他还可以说是她聪慧懂事,可是眼前这般岂是一个七岁的小孩子能够做到的?

云氏也是微微眯了眼睛,眼底闪过了复杂。

而林小燕和林贵这对父女却没有这种想法,林贵什么也没想,律法什么的他也听不懂,只是呆呆站在一旁,而林小燕却是亮了眼睛,满目的钦佩。

对于这些,柳桥没心思理会。

他们在李状师这里一直待到了未时四刻,连午饭也是在这里用的,虽然时间有限,柳桥能够得到的,而且还要记在脑子里且还要用上的不多,可毕竟不再一无所知,上了公堂也有的放矢。

回到衙门前,柳桥将一个小包裹交给了林贵,“阿贵叔,待会儿麻烦你将这包裹送去金玉满堂,让掌柜交给君东家,转告他,如果我输了,这里面的东西就算是补偿,应当不会让他亏本的太厉害。”

林贵愣了愣,才接下,“好……我这就送去……只是……阿桥,你要……小心……”

柳桥笑了笑,“嗯。”

林贵交代了林小燕两句,便拿着包裹驾车走了。

云氏看了看柳桥,却没有问那包裹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未时快到,衙门前也渐渐地聚集了人,依照大周律法,衙门审讯案子,除非突发的,一般都会在衙门前张贴公告好让百姓前来看审,扬子镇虽大,平时打死人的案子也不是没有,但是这等买凶杀人的案子却是很少见,所以,前来看审看热闹的百姓不少。

申时一到,柳桥没等县令上公堂开审,面色坚毅地直接当着前来围观的百姓的面走到了衙门口一侧的鸣冤鼓前,拿了敲鼓的长棍,扬手狠狠地敲响了鸣冤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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