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教室刘强已经结束了他的本场演出，坐在讲台上，拿那双比鹰还要厉的眼睛在座位间来回扫射，噼里啪啦往外吐子弹，扫得年轻气盛的学生们抬不起来头，见岑淑慎和黄玉琳进来，这才放柔了声音：“小岑和小黄回来啦……你们多向她们学学……”
刘强这脸就像那多变的天，说下雨就下雨，说放晴就放晴。
岑淑慎和黄玉琳对视一眼，不想拱火，轻手轻脚地躲回座位。
“下课后班长带几个人来把答题卡点回去，排名已经出来了，等会岑淑慎过来找我拿了发下去……今天不布置数学作业了，第一节晚自习我过来陪你们分析分数……”
什么分析分数，是一个个挨骂……
“看看本一线，本一线都没考上的我不说什么了，还有那几个物化c和即将划到c的，自己考量考量吧，要不要把寒窗十二年苦读白白扔出去……”
等级对于副科差的苏省学生来说真是这一生永远的痛。
“还有那几个成绩不稳定的，别再跟我解释这个特殊情况那个特殊情况了，我肯定原谅你们的，但是你们观望一下高考会不会听你们的解释？”
呸，你根本就不原谅……
刘强每说一句，岑淑慎就在心里杠一句，这样让她心里舒坦多了。
……
……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呱啦，终于是熬到了下课铃打响，刘强抬头看了看广播，住了嘴。
同学们猛地挺起腰杆，盼着刘强滚蛋。
“行吧，下课。”刘强没再说什么，在大家期待的目光里施施然离场。
明明刚刚才被批斗了大半节课，一下课大家又生龙活虎了。
这节可是大课间。还是难得的没有英语听力的大课间。
甚至能让男生们去篮球场打个来回，小卖部可以溜两圈，串班的可以从高一溜达到高三，是学生时代一天当中最完美最重要的大课间，要是只能在教室里听着外面的喧闹声听训，会让人崩溃的。
好在刘强没有。
可惜他们班委身担重任，没办法去小卖部溜达，两个结伴而出的女生看着岑淑慎哀怨的眼神揉了揉她肉肉的脸颊：“舒舒妹妹想吃什么我们待会给你带回来……”
“干脆面！火腿肠！”岑淑慎毫不客气。
刘强刚踏出门，就有了第一个起身离座的，大概过了三十秒再环视，班上已经空了1\/3的座位，但依然保持着低声的半安静状态。
但是等耳报神报告完他已经走远了，班上便彻底沸腾了起来，“这小老头就sao来……”（方言，指话多）
“还好他没不长眼，不然我肯定要他好看……”
“得了，在他面前你连话都不敢说……还要他好看，瞧瞧我们岑大神，那叫一个巾帼不让须眉，再瞧瞧你……”
“啥叫巾帼不让须眉，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们岑姐本来就牛好嘛……”
……
那当然！
岑淑慎被吹捧得飘飘然，刚才心里的小情绪散得一干二净，止疼药很管用，下腹部隐隐约约的胀感褪去了，疼痛褪去的时候心情好像也好起来了，几个年轻人说说笑笑地往刘强办公室去，“猜猜这次谁是第一？买定不离手…是孟班，还是岑姐……”
董杰唯恐天下不乱。
刚才还挂着笑的孟星河脸上阴了一瞬，但下一刻又看上去毫无变化，岑淑慎翻了个白眼，抬手蹂躏了一把董杰的头发，“来来来，你说说，你希望谁第一？”
“唔……”董杰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转。
“闭嘴吧你，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岑淑慎用力又揉了一把。
董杰晃了晃脑袋，陆唯的眼睛粘在岑淑慎放在董杰头发上的手，“你洗头了吗？”果然岑淑慎狐疑地瞅了瞅董杰，把手迅速拿了回来，陆唯给她递了张湿巾，把董杰不动声色地扯走。
“冤枉啊……”董杰被陆唯抓着手臂哀嚎。
黄玉琳挽着岑淑慎的手，默不作声地看着，嘴角的笑容每一帧的幅度都一模一样。
丁乐乐左望望，右看看，微微叹了口气：“请问我是小说里的路人甲吗？主角游戏里的npc？……”
董杰挣开陆唯，去挽他的手，“那你也是大佬npc，不像我……”丁乐乐推了推眼镜，把他的手推开，“不要，很奇怪，你别凑过来，我不想变成耽美文npc……”
董杰：“……”
岑淑慎：“……”她拿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丁乐乐，好像他眼镜下面封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干嘛？”丁乐乐被她看得汗毛都立了起来，陆唯微凉的目光已经伴着岑淑慎的注视扫了过来，他晃到了孟星河后面，再次降低存在感。
说话间已经到了刘强办公室，刘强靠在椅背上，捧着一只灰色的保温杯，“来了？”
办公室里已经堆满了点卷子的学生，五颜六色的羽绒服和高高叠起的卷子堆满了狭小的办公室，统考是电脑阅卷，分数没有写在卷子上，倒是不需要再登分了，但是需要他们把自己班级里的卷子找出来，带回班级分析。
他们没再嘻嘻哈哈，进门一分钟不到就决定好了工作方案，各找了一个方向，一人主要负责一个科目，岑淑慎则径直走向了刘强。
她是来拿成绩单的。
岑淑慎，语文136（满分160），数学185（满分200），英语112（满分120），小高考加分5，三门总分438，班级排名1，年级排名5，市排名20。
！
刘强递给她的成绩单上，她赫然就在最上面，感觉胸腔里充盈着熟悉的喜悦，她匆匆往下扫了一眼，第二名孟星河，第三名丁乐乐，第四名陆唯，第五名……
她还没来得及仔细往下看，刘强已经开始了他的表演，他没有掩饰他的笑意，又故作严格“考得还凑合，上次也是年级第五。没退步……”他说话的音量不大不小，刚好让所有人都能听见。
刘强话音刚落，办公室里的气氛陡然一变，忙忙碌碌的学生们抬起头来好奇地看她，刚才还安静的办公室窸窸窣窣地聊起天来，“这叫还凑合？那我算什么东西？”
“是不是二班那个岑淑慎，前段时间高考百日誓师那个，强哥真够心机的，这故意的吧……”
“多少粉？十万粉？初代网红竟在我身边……”
“我勒个人比人气死人……她还是人吗，怎么会有这么多精力，干什么都比我厉害，我决定了我绝对不会关注她给她三连的……”
“你拉倒吧我前两天在评论区看见你了……你说什么……唔唔唔你捂我嘴干嘛，要想我不说，一顿炸鸡……”
“成交。”
……
岑淑慎感觉全身的血流都涌到了脸上，黄玉琳数着卷子对她扬起笑容，偷偷给她比了个大拇指，明明她并没有考好，陆唯只知道冲她笑，被丁乐乐用肘狠狠撞了一下，“看看看什么呢，赶紧点你的卷子……”
被人当面讨论真的好奇怪，但也没有说她什么不好的话，更多的只是把她推到了聚光灯中心，她也成了上辈子的活在同学们嘴里的“风云人物”，岑淑慎低头看着自己的分数，一时间心里一片空白。
声音很快就低了下去，毕竟大家的任务是点卷子，不是来给岑淑慎当配角的，点完卷子还得尽快回去继续三轮复习，他们都有自己的人生要过。
但她今天的劫还没过。
她被刘强作为炫耀的工具，围在了老师们当中，感觉连空气都稀疏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地夸她，有两个年轻的女老师还摸了摸她脑袋，“沾沾仙气，希望我们班的学生也能这么厉害……”
刘强的笑容掩都掩不住，好不容易完成了这场应酬，他才把一叠打好的排名递给她，“全市排名我回头发给你……”
“……”她算是明白她今天来干嘛的了，来当别人家的学生给刘强长脸的。
“你先回去吧，点卷子他们来就行，你不舒服回去休息会。”刘强和蔼地放人。
“好，老师再见。”
岑淑慎冲班上同学摆了摆手，黄玉琳抱着厚厚一叠卷子穿梭在人群中艰难地冲她摆了摆手，董杰跳起来浮夸的，“恭送岑姐！”掷地有声，点卷子的声音都一顿。
他那个恭送两个字刚吐出来，岑淑慎就像脚底踩到了钉子弹出了办公室，没有注意到陆唯冲她指了指手腕，挤了两个不明显的口型。
她低着头，捧着排名，心里的思绪像天边的云，走了一片又来一片，走着走着蹦跶两下，蹦跶两下又慢吞吞下来，踢了一脚脚边的塑料瓶，弹到墙边变成了扁扁的一块，她又走过去捡了起来。
好像又不那么开心了。
她有时候真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
现在是大课间，路上来来回回不知道多少人，有的人直接大方地同她打招呼，她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回应，有的人什么都不说但是探出脑袋去看她，像被拎着脖子的鹅，脸几乎要贴到她脸上，但等岑淑慎看过去，他们又躲了起来……
好不容易躲回教室，心情值已经快降到底了，桌上居然放了两大杯奶茶。
她坐下来，低头看标签——
岑女士。
老红糖酒酿珍珠 温热 无糖。
茶也。
另一杯是一样的，是白桃玉露。
是……谁呀。岑淑慎把白桃玉露放在黄玉琳桌上，捧起红糖酒酿珍珠，特别特别暖，温热的感觉从手心传到心底，她心里隐约已经知道是谁了，但还是偷偷点开手表看消息。
陆唯：我托朋友帮你带了两杯热奶茶，喝了会舒服一点。
……
岑淑慎插进吸管喝了一口，圆润饱满的红糖珍珠在口腔里一口爆开，咕嘟咕嘟，热热的，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