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 天峰城北郊 枫林
皎洁的月华覆映在一片片淡红色的枫叶上,一缕缕清风在树梢间缭绕,柔和清雅的气息弥漫在这片红枫树林之中,这里仿佛就是秋季生命即将落幕之时,仅存的一处春意复苏的圣地。
此刻,青守和徐缨汐两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走在这一片枫林之中。
突然,青守抱怨的声音幽幽的从前方传来:“真麻烦啊!”
徐缨汐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个健步便冲到青守身后,然后伸手死死地捏着他的肩膀,带着一种质问的语气微微笑道:“青明宸,你什么意思?”
青守一阵吃痛,然后下意识地就伸手往肩膀上一抓,可这手一伸出去,青守就后悔了。
柔软,光滑,还有一抹余热。这是青守脑中唯一的想法。
徐缨汐怔怔的青守的眼睛,两人四目相对。
“嗖!”突然,徐缨汐猛地把手从青守的手里抽出。青守有些尴尬地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男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徐缨汐见青守呆在原地,很是不满的嘀咕道。
青守抿了抿唇,然后无奈的叹了口气。“诶,不是你先动的手吗?”
徐缨汐瞪大着双眼,一双美目死死盯着青守,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几分,“明明是你抓着我的手!还不知错!”
青守听后,顿时一脸愕然。
徐缨汐见他愣在原地,嘴角一咧,得意地笑了起来,那笑起来的嘴角就好像一轮夜晚高挂在天上的月牙一般。
“干嘛啊你,笑成那样。”青守一脸嫌弃的对她说道。
“我开心不行吗?要你管哦!。”徐缨汐捡起脚下的一根枫树枝条,然后狠狠地朝青守丢去。
青守不屑的哧了一声,“管你?要不是看在师姐的面子上,我早就……噗!”突然,青守一个踉跄,正面朝下,重重地倒在地上。
只见一片烟尘滚滚散去,青守趴在一片枯叶之中,徐缨汐站在一旁,一只脚踩在青守的背上,脸上还挂着难以掩饰的笑颜。
徐缨汐嫣然一笑,得意的问道:“是你多管闲事,还是我多管闲事?”
青守沉默了,但下一刻,他脸色一变,连忙认怂道:“是我多管闲事,是我多管闲事。”
徐缨汐听后,笑意更甚了几分,随即有些不舍地将脚从青守的后背上挪开。
青守连忙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脸无语的看着徐缨汐。因为在刚才,他突然感觉到背上的压力又重了几分,这才不得不低头妥协。
罢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忍一时能风平浪静,退一步则海阔天空!青守心中暗暗想道。
而在一旁的徐缨汐恶狠狠地盯着青守,那眼神像是要把他吃掉一样。哼!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徐缨汐不由地想着。
片刻之后,青守忽然面露一丝犹豫之色,欲言又止地说道:“喂,那天……嗯……”
“嗯?”徐缨汐回过头来,有些疑惑的看着青守,“有事?”
青守犹豫了片刻,然后说道:“那天谢谢你。”
那天?徐缨汐微微一怔,稍微想了想便知道青守的意思,随即脸色一沉,一脸冷漠的看着青守,淡淡的回道:“谢就不用谢了,不过我问你,你打算骗他们到什么时候?”
青守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依稀的月华,微微一笑,“这样,不好吗?”
这样?是什么样?徐缨汐想了想。
青守含笑看向徐缨汐,目中隐有星华浮动,静静的看着身前皱着眉头,正在沉思的徐缨汐,眼中不知不觉间透露出一丝的宠溺。
忽然,徐缨汐美目中闪过一抹微光,一脸激动地看向青守,“青明宸!你真的不打算回明宗了吗?”
嗯?徐缨汐微微一愣,因为此刻的青守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面色难看,凝重的看着徐缨汐,那神情就好像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徐缨汐心底一沉,因为她很清楚,青守看的不是她,而是……
她的身后!
“嗖!”的一声,一道紫色的剑光瞬间点亮整片夜空,只见徐缨汐提剑、转身、挥斩,三个动作一气呵成,一头漆黑的长发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在月光的照映下,宛如一条晶莹剔透的水帘瀑布。
青守开心的笑了起来,脑海中渐渐泛起一些往昔的旧事。那一抹紫色的剑光,那一道令人浮想联翩的背影,这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的让人怀念。
那年的她,长发飘飘,一袭紫衫,一双明眸勾魂摄魄。那一年,他们相遇,枫林尽染,漫天的金秋红叶。红尘的幽潭之上泛起一朵涟漪,她的一颦一笑如雨后晴天时的云彩,风华绝代,又何堪春花秋月。
徐缨汐傲立于风中,片片枫叶从她的身旁一一掠过。青守手上掂着一片飘来的枫叶,然后看着远处的黑影。
“是冲着你来的吧?”青守笑问道。
“那你别管我咯。”徐缨汐云淡风轻的回了一句,不过语气中却带这一丝俏皮之意。
“可这次,要你冲在前面了。”青守耸了耸肩。
“你可别拖我后腿就行。”徐缨汐嫣然一笑。
“好。”青守点了点头。
下一刻,一抹剑光闪过,两人朝着远处的那道黑影冲去。在那道黑影的视野里,有的只是两道相互交错的身影,忽隐忽现。紧接着,那黑袍人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那时候,他才意识到,原来那两人已经近在咫尺。
黑袍人应声倒地,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正前方的星空,眼中隐隐浮现着一抹极其微弱的红光,过了几秒后,那抹红光悄然熄灭,而黑袍人的生机也在这一刻消散在天地之间。这一切,青守和徐缨汐都不曾察觉,也许他们能够察觉,但此刻,他们都还在回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那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时间。
……
扬州 天峰城 忘忧愁酒楼
今天的忘忧愁打烊得有些早,酒楼内早已熄灯,楼外的酒旗有些残破,这让这座存在已久的酒楼更显得古朴了几分。
忘忧愁的后院内,幽姨披着一件雪狐裘,端坐在后院的石桌旁,脸上覆有一层恰到好处的淡妆。她一脸冷淡的把玩着手中的玉镯,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不多时,一道漆黑的身影出现在内院的墙上。
“回来了?”幽姨也不看向来人,只是看着自己手里的玉镯,淡淡的说了一句。
“抱歉。”那人回了一句后,便轻轻一跃,来到了幽姨的身旁。只见那人身穿一件白衣,长相普通,气质也显得与常人无异,唯一有特点的地方应该便是他那双幽暗深邃的双眸。
不过,他却一直很不喜欢自己的眼睛。
“人呢?”幽姨面若冰霜,冷漠的问道。
白衣男子全身微微一颤,只觉得一股冷意漫上心头,低声道:“死了。”
幽姨听后,轻轻放下手中的玉镯,然后轻弹着玉指,静静地坐在原地。
白衣男子见状,缓缓将头低下,眼珠下垂,不敢去看面前的冷艳女人。
片刻之后,幽姨忽然长叹了一口气。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院外传来。
嗯?白衣男子心头一颤,连忙抬头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位长相和蔼的布衣老者含笑走来。
“舟叔,你怎么来了?”幽姨循声望去,一双冷眸中隐隐有些波动。
老者微微一笑,也不回话,只是走到了那名白衣男子的面前,问道:“那人怎么死的?”
“妖术。”白衣男子轻声回了两个字,看得出来他是个惜字如金的人。
幽姨和老者相互对视了一眼,皆是看出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赤月的手已经伸到了朝堂。”幽姨微微沉吟,面色显得十分凝重,就像是在陈述一个自己不愿接受的事实。
舟叔轻咳了一声,然后朝着白衣男子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那白衣男子见状,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便踏空离去。
待得白衣男子离去后,舟叔便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然后面无表情的看着幽姨,冷冷的说道:“你太着急了。”
幽姨轻抚着额头,深深地吸了口气,眼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悔意。
舟叔叹了口气,脸上带着疲倦之意,“现在唯一的线索断了,你说该怎么办?”
幽姨听后,眉头微蹙,微微沉吟了片刻,然后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或许,青守可以。”
“青守?”舟叔眉头一皱,不禁陷入了沉思。
这时,幽姨拿起石桌上的玉镯,然后复杂的说道:“这镯子,是明之琰送来的。”
舟叔听后,微微一惊,连忙问道:“他来了?”
幽姨摇了摇头,回道:“是慕白宵送来的。”
“慕白宵?”舟叔眼睛微微一眯,“送个玉镯给我们?”
幽姨微微一笑,目中的寒意也消散了几分,轻声道:“我猜应该和青守有关。”
“青守?”舟叔瞳孔微微一缩,听她这么一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还记得两年前,幽儿带着青守第一次来到忘忧愁吗?”幽姨问道。
“记得啊,怎么了吗?”舟叔疑惑的问道。
“在那之前,禹州舜离一地的那一战,可还记得?”幽姨又问道。
舟叔眼中精光一现,但下一刻又面露疑色,露出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是穆王府追杀冥枪一事?”
“不错,那一战后,我们在紫竹林中找到了七具尸体,那七人都是穆王府的死士,他们死状奇惨,而且身上的伤皆是被枪所伤,应当是出自一人之手。”说到这里,幽姨顿了顿,又继续道:“而且据我们的眼线所说,那一日后,曾有一人,衣如血浸,手持一杆漆黑长枪,出现在紫竹林的北边,那便是冥枪。自那之后,冥枪像是从世间蒸发了一样,再无他的踪迹。”
“你的意思是冥枪是青守?”舟叔的语气中满是疑惑,脸上惊愕的表情也说明着他根本不相信此事是真的。
“我觉得是。”幽姨迟疑了片刻,然后说道。
舟叔听后,连连摇头,“这不可能,两年前他毫无修为,就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罢了。”
“其实,这两年我从未怀疑过他的身份,可是慕白宵来的时候,给我带了句明之琰的话。”幽姨在院中来回踱步,淡淡的说道。
“什么话?”
“一杆通天的枪和一把金色的剑,你们夜莺会选哪个?”幽姨面色凝重,一字一顿的说道。
舟叔怔住了,这句话他好像听懂了,却又没听懂。
……
夜空中,漫天的星光点缀在整张夜幕之上,一缕缕月华铺满了整片大地。
此时此刻,明之琰独自一人站在院中,凝望着头顶上璀璨的星空。
他看得似乎有些出了神,任由着随风散落的云叶肆意的拍在他的身上,却还是一动不动地静杵在原地。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流光在夜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他的嘴唇微颤,忽然喃喃道:“本该持枪的你,却不得不握上那把剑,我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