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午时,青守站在山脚下,看了一眼眼前的山中小径,又抬头望着连绵不绝的群山。
“总算是到了。”青守嘴角微微上扬。
在安丰城中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他们一行人又添了一位新成员——白雅笙。这位从小便在安丰城长大的姑娘第一次离开了家,来到了一个对于她来说非常远的地方,也就是青守一行人最初的目的地:药王谷。
方曜一步上前,拍了拍青守的肩膀,“愣着作甚?准备入谷了。”
青守微微一愣,而一行的三位姑娘却在他这一愣神间从他身旁掠过。
“走啦。”徐缨汐笑着说。
“好。”青守眉头一挑,点头应道。
一行人就这么左顾右盼地步入了山脚下那条唯一的小径中,五人的身影逐渐隐没在了群山的林间。
此地,群山连绵不绝,偶有潺潺的水声回响于崇山峻岭之间,似乎是有一汪清泉隐匿于山林之中,潭中泉水澄澈见底、毫无杂质,一条条如涓涓细流般的溪水缓缓流淌在苍松翠柏之间,溪水纯净无暇,在斜阳的照映下仿佛天上的霓虹。
山依偎着水,水映照着山,一股如山般的孤寂、如水般的宁静之感弥漫在此地。再看那墨黛色的浓云缠绕在山间,暂且不说置身其间,就是遥遥一望,也能让人感到一股秋意扑面袭来。
此地堪比人间仙境,云雾缭绕,苍翠的青松,淡淡的雾霭,一切都如梦似幻一般缥缈地浮在山巅。
“这里好美啊!”林幽望着周围的美景,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向往的神色。
“是啊。”就连这几日情绪颇为低沉的白雅笙都不禁为这一片山中美景所震撼。
青守偏着头看向徐缨汐,而后者也正好朝他看来,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青守!”这时,方曜突然叫唤着他的名字,“你来过药王谷吗?”
“不曾来过。”青守摇了摇头。
“这样啊。”方曜靠了上来,小声嘀咕道:“那你怎么会有药王谷的……信物。”
说完后,方曜还不忘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三位姑娘,生怕被她们听到似的。
“我原来是明宗的人,当然是明之琰给的了。”青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所以,你并不认识辛老前辈?”方曜眉头一挑。
“认识啊。”
“嗯?”
“只是人家不认识我罢了。”青守一脸认真地说。
方曜愣了几秒,然后毫不客气地推了下他的肩膀,脱口而出道:“无聊至极。”
“呵”青守轻笑一声,转头看向虽然正在顾盼,可脸色却依然憔悴的白雅笙,随即开口道:“雅笙姑娘,既然白坊主已经留下了信件给你,那想必他现在并无性命之忧,你不必过分担心。”
“多谢青公子的好意。”白雅笙强颜欢笑着。
不知为何,站在她旁边的林幽目光不定,犹豫了片刻,突然安慰道:“雅笙,你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白雅笙没有在意,只是重重地点了下头,“多谢林姑娘。”
这时,方曜低声对青守说:“青守,你有没有感觉雅笙姑娘跟咱们好像有些生分了。”
“这才相处了几天,你想要多亲切?”青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不是,我是说……嗯,就是感觉对我们有些恭敬。”
“恭敬?”
“差不多这个意思。”
青守暗暗看了白雅笙一眼,见后者面色有些憔悴,不禁叹了口气,“想来是有些隔阂吧。”
“隔阂?”
“嗯。”青守点了点头,“那日安丰城中,我曾出剑伤过白坊主,或许是因为此事的缘故,雅笙姑娘对我总有几分畏惧。”
“那你要多加努力啊!”方曜低声道。
“什么?”青守眼角一抽,只觉得他话里有话。
“没什么……”
不远处的徐缨汐看着眼前的四人两两成群,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尤其是当她看到方曜的嘴几乎都要贴到青守的耳根时,顿时是气不打一处来。
“方公子?”徐缨汐快步上前,拍了拍方曜的肩膀,笑眯眯地说。
“徐姑娘?”方曜浑身一个激灵,连忙回头,“诶,有什么事吗?”
“没事,问问你而已。”
“问我什……诶哟!”方曜脸色一变,肩膀上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麻烦让一让,你挡我路了。”徐缨汐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看,顿时让后者感到心慌。
“抱歉,抱歉!”方曜连忙离开,闪到一旁,揉了揉发麻的肩膀,喃喃道:“长得好看的女人果然都不是什么善类。”
说罢,他偏着头,悄悄地看了一眼在一边赏景的林幽和白雅笙,心中嘀咕:这两位除外。
“林姑娘,雅笙姑娘。我记得前面有一处高台,可以俯瞰山间谷底,不如我们去看看吧。”方曜热情地向两人招手。
青守和徐缨汐看着一脸谄媚的方曜,同时发出了一声轻笑。
“这副嘴脸,不愧是商人世家!”青守忍不住笑。
“你们云尘皇室里那些老太监是不是也是像他一样?”徐缨汐笑着问。
“要按照书中的话,确实是如太监般的谄媚。”青守弯下腰,拾起一片随风飘落的鲜红花瓣,“若是像这花儿一般的谄媚,倒是能让人感到舒服。”
“在你看来,方曜是朵花?”徐缨汐掩嘴一笑。
“怎么可能!他当然只能是是太监了,花,我是想说给你听的。”
“那你的意思是……我是花?在你面前谄媚?”徐缨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如画般的墨眉上挑了几分。
青守笑了笑,抬着手把那片花瓣放在脸旁,“我是花,我在你面前谄媚。”
“这还差不多。”徐缨汐小脸微红。
“好啦,开心些。”青守笑意更甚几分。
“我没有不开心啊。”徐缨汐美目一瞪,嘴角微微撅起。
“那天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我却什么都不记得,唯一记得的便是醒来时你在我身边。”青守说,“你不想让我知道这些事情,我便不会去多想,但你也一样,不要想太多了,好吗?”
“嗯。”徐缨汐应了一声,眼中隐有微光流转,接过他手里的鲜红花瓣,幽幽地说:“上一次如果我在你身边,是不是一切都……”
“现在就挺好的。”青守打断了她的话,指尖捋了捋飘在风中的黑发,“有时间,我多陪陪你,要不替你梳头吧?”
“嗯。”徐缨汐低着头,“你会梳头吗?”
“额……”青守顿时一愣,这门手艺他还真不会。
徐缨汐噗嗤一笑,“傻子,我可以教你啊。”
“行,等入了药王谷,便在那为你梳一次头吧。”青守认真地说。
“说话算话?”徐缨汐脑袋一偏,斜眼盯着那双漆黑的瞳孔,“到时候可别耍赖哦!”
“当然!不过你得教我怎么梳哦。”青守无奈地伸出手,将她斜着的脑袋扶正。
“嗯。”徐缨汐嫣然一笑,突然拉起青守的手便向着小径那头的三人追去。
青守愣了一下,然后脸颊泛红,耳畔徐徐而过的清风仿佛让他的世界变得清净了许多,眼里也只剩下了面前那道紫色的背影。
“慢些啊,我还有伤呢!”青守不满地叫喊着。
“婆婆妈妈!”徐缨汐毫不客气地怼道。
“这话是该这么用的吗?”青守一脸无语,说话的音量不自觉地抬高了几分。
“惺惺作态!”
“……”
……
此时此刻,在谯郡与颍川郡的交汇处,一支全副武装的军队正在徐徐前进,队伍长得如同一条赤红色的蛇。而在蛇口处,一面绣有血红色蔷薇花的旗帜正如同蛇信一般在风中飘扬。
这些便是从安丰城返都的赤骑,而在赤骑军的队首处,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三万赤骑的统领,云尘皇帝御赐的大将——上官狮镰。
这里是谯郡的西北部,也是豫州的中心地带,而在赤骑军正前方出现的一条河正是划分谯郡与颍川郡的一条重要分界线。
“将军。”军队队首处一名赤骑兵突然开口唤了一声。
“嗯?”上官狮镰愣了一下。
“将军,渡河就到颍川郡了。”那名赤骑兵照军例恭敬地汇报着行程。
“还有多久才能到云尘城?”上官狮镰淡淡地问,语气显得有些平淡,没有往日里的那股干劲。
“照这个速度的话……约莫要十日马程。”赤骑兵想了想,如实答道。
“太慢了!”上官狮镰连连摇头,随即正色令道:“传令下去!让所有人快马加鞭,五日之内务必看到云尘城的墙头!”
“不行!”那名赤骑兵猛地摇头,很出乎意料地拒绝了上官狮镰的命令。
这很奇怪!对于任何一名士兵来说,参军学到的第一个规则就是:军令如山!而对于任何一支军队而言,最高级统帅的命令便是如山的军令!可现在,一名负责传令和通报的士兵竟然当面拒绝了一位将军的命令,而且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在其身后的数百名赤骑竟对此毫无反应。
“怎么!连我的话你们都不听了是吗?”上官狮镰怒目圆瞪,“你们知不知道违抗军令的下场!”
“知道!违令者,斩!”那名赤骑兵昂着头应道。
而就在他话音刚落,身后的数百名骑兵竟齐齐高喊。
“知道!违令者,斩!”
“知道!违令者,斩!”
“知道!违令者,斩!”
……
如惊涛般的音浪瞬间从赤骑军的军首传到了军尾,这条不见首尾的河畔响彻起了赤骑军的呐喊,可这一片声浪仅仅只持续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然后整片河岸的平原上又归于了平静。
上官狮镰掉转马头,怔怔地看着身后绵延十余里的赤骑大军,一时间就连胯下的战马都是被惊得停止了抖步。
这是他第一次正面感受赤骑军的军潮,那感觉就好像是孤身一人面对排山倒海而来的飓风。第一次!这是上官狮镰参军以来,第一次有种要失去一切的感觉。赤骑军就是他的一切!
哪怕是一只雄狮,面对着群狼尚要退却,更何况还是一只负伤累累的雄狮!
“你们……”上官狮镰颤抖地抬起手,气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将军!”这时,旁边离他最近的那名赤骑兵鼓起勇气对他说,“我们都知道将军在安丰城中孤军深入,受了重伤。我们这些弟兄一直以来都很敬重您,也知道您为我们所付出的心血!因此,这一路上我们断然不能让将军再受了这马背上的颠簸之苦!还请将军恕罪!”
“还请将军恕罪!”前排的数百名赤骑齐声高喊。
“还请将军恕罪!”
“还请将军恕罪!”
……
上官狮镰听着从远处传来的呐喊,心里的气憋到最后便只剩下一片无奈。
“你们!唉……”上官狮镰长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罢了罢了!”
“谢将军!”一旁的赤骑兵见状,连忙拱手。
“诶!停停停!”上官狮镰一听,连忙挥手打住,“可别再喊了!老子可消受不起!”
身后的赤骑军中果真听了他的话,顿时鸦雀无声。
上官狮镰扶着额,思索了片刻,随即吩咐起身旁的赤骑兵。
“这样,你去找几个长相平平的弟兄,换上便装,分头驾马速去帝都,将安丰城内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汇报给军部。”
“是!”那名赤骑兵应了一声,就欲离去。
“等等!”上官狮镰叫住了他,又吩咐道:“除了汇报军部外,再书信一封到稷下学宫,就说……”
“就说是给商老前辈的。”上官狮镰想了想,琢磨着以陈和合的身份,断然不会骗他,应当是商老前辈让他来的,因此这信寄给商老前辈想来不会有错。
“商老前辈?”那名赤骑兵惊呼了一声。
“对!”上官狮镰不耐烦地挥着手,“赶紧的,对了,路过的时候顺便招呼一下各军统领,让他们现在准备分批渡河,不用再河对岸集结了,过完河后直接往帝都方向继续行进。”
“遵命,将军!”赤骑兵受了命令,行了个军礼后,便急匆匆地掉转马头,向后方而去。
“真是,麻烦啊!”上官狮镰挠了挠脖颈,一脸无奈。
不多时,赤骑军中不断有骑兵涌出,呈锥形阵一般分出两翼,从锥锋处的赤骑开始缓缓渡河。
接着,又过了些时辰,整支赤骑这才全部渡了河,然后向着西边缓缓行进。只是,在渡河之时,时不时便有有一骑从大军中绝尘而去,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上,不知所踪。
暗潮涌动着的帝都,或许将会因为这几封战报,掀起一阵大浪,一阵足以改变帝都格局的大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