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舌辩（一）
暮云朝这话一出，许言官倒吸一口凉气，暗骂这些个皇亲国戚真是无法无天，捐粮掺沙，还说问心无愧？！
“郡主您要是不想捐米便不捐，你何必往米里掺沙？”许言官也很是不解，“你居然还说问心无愧，您这不是不把人当人么！”
暮云朝笑了笑，刚想开口，一直作壁上观的宫阙却突然淡淡道：“许言官此话差矣，云朝往米里掺沙，不是不把人当人，而是太把人当人。”
许言官闻言一脸疑惑，众人也是不解——往米里掺沙罪大恶极，怎么还能黑的说成白的，说成是太把人当人？
见众人疑惑，宫阙看了看暮云朝，有些怀念道：“我和云朝少年时云游，曾见一老富商行善，富商鬻肉，便会经常施肉给吃不起的穷人，本是一片好意，奈何人心难测，经常有人浑水摸鱼穿补丁旧衣扮穷向老富商讨肉，不给就破口大骂，骂老富商假仁假义，为的就是贪便宜不付银两，
老富商一气之下关了铺子，那些人便冲到他家里一顿打砸，把值钱的东西抢了，还想一把火烧了老富商的房子。那时若不是我们经过，老富商一家怕就要葬身火海，被那一群人烧死。”
真的很怀念那时候，他和云朝纵马江湖的日子，那时她活泼明媚，嫉恶如仇善恶分明，一脚踹翻一个刁民，可惜……他却要多嘴责备她莽撞冲动，不该多管闲事。
微微叹了口气，宫阙接着说：“人之初，性本恶。捐米和施肉是一个道理，总会有人来浑水摸鱼，但如果米里掺了沙子，不是真正的灾民，不会来吃它填肚子，换而言之，云朝只是在帮助真正需要帮助的人。”
“原来如此。”宫明月点头，虽然平时很看不顺眼宫阙，这会还是很赞同宫阙的话，转头对许言官道，“听明白了？羞愧吗？你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许言官被数落的抬不起来，心中也恍然大悟——除去有人浑水摸鱼之外，官场黑暗，若是干干净净的精米，一层层被经手，真正能到灾民嘴里怕是少之又少，这掺了沙子的米，脏是脏了些，但确确实实能救真正吃不上饭的命。
“是微臣愚笨，没有想到。”许言官也是个干脆人，朝暮云朝行一躬礼以示歉意，但又挺直脊背，一脸正色问暮云朝，“捐米一事是微臣愚笨，但郡主身为一郡之主，只掌管一郡之地，却通过限购粮食抬高粮价，仅仅三年便拥有了大历近乎半个国库的粮力财力，这种变相通过搜刮民脂民膏敛财的作为，郡主该如何解释？”
许言官说的义愤填膺，暮云朝只是一笑，来之前沉檀提醒过她，她自己也做了心理准备，等着人来找自己麻烦，只是没想到会有人在阿婆寿宴上找麻烦。
被人当众责难，暮云朝并不生气，只是心疼阿婆的七十大寿，被人接二连三搅和。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在为我自己敛财，但你说我搜刮民脂民膏，我却是不同意的。”暮云朝神色微冷却面带微笑，“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酒这种填不饱肚子的消遣品都可值千金，那许大人我问你，为什么米这种救人命的必需品却必须要一文不值？”
许言官一时被问住。
暮云朝又说：“许大人自幼生长在官宦之家，自然不知农民疾苦，不过你肯定读过《观刈麦》和《悯农》，农民最大的悲哀是什么？
是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是春种一颗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许大人你现在告诉我，为什么不能抬高粮价？难道农民就必须贫穷，忙活一年结果养家糊口都困难？难道达官显贵可以寻欢作乐一掷千金，但单单就是不能买稍微贵一些的米？”
暮云朝每说一句，许言官越震惊一句——没办法，听起来确实很有道理。
但许言官还是争辩了一句：“大历没有赋税，还分田下户，跟前朝比，已经对农民很好了。”
话一出，就被宫酒嗤笑：“许大人不是来给黎民百姓讨公道的么，怎么这会又转换阵营了？”
许言官闻言羞愤难当，但争辩说：“农民确实不容易，但粮食这种必需品一涨，牵一发而动全身，衣食住行肯定都会上涨，虽说现在暂时有政策压制住，但不少商贩还是蠢蠢欲动，若是到时压制不住，所有物价全部上涨，农民生活岂不是更不容易了？”
“那就一直压制住。”宫明月接话，“本公主虽然不懂政事，但也听父皇提过，现在大历种田的年青人越来越少，国库的存粮也越来越难收，这要是一直这么下去，打起仗来将士们都怕没饭吃。不涨米价农民不愿意种田，农民不种田谁来种？让你们这些当官的么？”
沉默的众官闻言赶紧发声，纷纷说大公主说的没错。
但许言官是个牛脾气，又说：“假如米价一直上涨，种田炙手可热，那些饱读诗书却名落孙山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学子们又该如何自处，他们也去种田么？他们原可以当教书先生，受人尊敬，但假如收入比不过农民，便会被人瞧不起，当一个国家的读书人被看不起，那一个国家还有未来吗？”
“你这话说的有点问题，既然饱读书诗怎么会名落孙山。”宫明月耸肩，“而且这跟米价有什么关系，难道米价不涨，那些学子不会落榜了？总会有人落榜的，落榜之后他们肯定要另谋生路，教书也好，种田也好，那都只是其中一个选择，没有人强迫他们，至于你担心的米价上涨幅度，我相信暮云朝心里肯定有数。”
“米价暂时不会再涨。”暮云朝点头，“我会把价格把控好。”
“但是啊，我还想说一句。”宫酒插嘴，“读书人怎么就应该比农民高贵了？农民收入为什么不能比读书人高？本就是多劳多得，各凭本事，不能自己没本事，就怪别人爬的高吧？人不行不能怪路不平。一个读书人不知道改进自己，只知道埋怨别人，拉踩别人，那他还做什么教书育人，教出来的，怕也是一群怨天尤人的废物吧？”
米里掺沙借鉴了下和珅的典故哈哈，因为大历架空设定在大明朝后的平行时空（就相当于清朝被删了），所以和珅不能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