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觉察到了他的心情不佳,隔壁哥哥说了几句就也沉默下来,屋子里就只有隔壁哥哥家的小孩偶尔的自言自语声。
到了近正午,隔壁哥哥放下针线起身做饭,将家里的小孩也带走了,屋子里就彻底静下来了。
这般安静,他却毫无睡意,脑子里翻来覆去的都是那人的表情,那人离开时说的话,循环往复地在脑中、耳边回响着,搅得他不得安宁,如何能睡得着?
又是默默无言地吃了隔壁哥哥端来的饭和药后,隔壁哥哥回家收拾,随着那一声关门的钝响,所有声音都也跟着离去了。
心烦意乱到最后,卿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入睡了,醒来屋里已是昏的只能隐约看到物体轮廓。
脑中是空的,心里也是空的,好一会儿他才想起事来,霎时心里就填满了不知名的情绪。
时辰已经不早了吧?
那人回来了么?
卿云支起耳朵听了听外边的动静。
依稀能听到灶房方向传来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灶房忙活。
是隔壁哥哥?
还是她?
卿云暗暗想着,头不自觉地动了动,想听的更清楚。
只是没听到人声,哪能分辨的出来?
直到听到进屋的轻快脚步声,卿云心里沉了下,是隔壁哥哥啊。
隔壁哥哥已开始做饭了,那人还没回来吗?
她,是不能回来?
不想回来?
还是,不回来了?
卿云心里乱糟糟的,不知自己到底在盼着什么。
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他用过晚饭,药也吃了,那人还是没有回来的迹象。
隔壁哥哥已经起身出去看了好几次。
他也听到隔壁哥哥跟他妻主的话,说在村口没等到人。
“申虎大姐许是有事耽搁了,今儿个不会回来了,小郎君早些歇着吧,我也家去了。”
又坐了片刻,孟柳夫郎已睡意上涌,便收了针线,起身告辞。
“这烛台我熄了啊。”
孟柳夫郎蹲下身加了柴,起身扫视了下屋里,回头对着卿云道。
“留着罢。”
见隔壁哥哥就要吹熄烛台,卿云摇头制止道。
“这会都戌时末了,申虎大姐定是不会回了,小郎君还是早些歇了吧,申虎大姐原就很少回来的,贵人多事,又近年关,指不定哪儿就有事耽搁了,小郎君莫等了,这烛火亮着也……那就留着吧,小郎君早些歇息。”
孟柳夫郎本以为这小郎君是要留着烛火等申虎,可都这个时辰了,要回来早回来了,这样等下去,这烛火就要亮一夜了。
可对上炕上小郎君紧张不安的双眼,又想起这小郎君白日里的表现,孟柳夫郎想说的就全堵在了喉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这小郎君今夜可是一人,可能会害怕吧?
唉,留着就留着罢。
看申虎大姐对这小郎君珍视的态度,应是不会怪罪这小郎君浪费的。
只是小郎君也要适应啊。
申虎大姐可不是整日沾家的人,像这般彻夜不归的事,还是尽早熟悉的好。
熟悉了就不会这般放在心上了。
心里叹息着,孟柳夫郎面上笑着同卿云交代了下才离开。
在里面闩了大门,孟柳夫郎爬着自家妻主方才与他架好的梯子翻回了自家院子。
听到院子里陷入沉寂,卿云越发觉得清冷寂寥。
隔壁哥哥说那人不会回来了。
可她明明说过无事就会回来的。
看着摇曳的烛火,卿云心里跟着忽明忽暗。
下午那会刚睡过,他这会也没睡意,屋子里虽是亮着烛火,可暗影无处不在。
原觉得这屋子逼仄狭小,可这会却空旷的厉害。
连带着他心里也是空的。
这般的死寂,就好似天地间只剩他一人了一般。
不过是少了一个人而已。
原本有没有人在,于他又有何区别?
可为何偏是在那人讲了那般离奇的事,而他偏又相信后?
卿云闭了眼,不愿再看这被烛火照得明亮而又空旷的屋子,长而翘的睫毛像是蝶翼一般颤动个不停。
他究竟要何去何从?
还能否如愿以偿到姑母那里?
倘若那人真的回不来,抑或不愿再回来……
还不如什么也不对他讲!
给了他希望,又令他无法不心生依赖……
他宁可什么也不晓得。
他如今还是动弹不得,还得托人照顾,若是没人带他走,那就只能等人给姑母传信了。
可,在这里等,他能等到么?
那位“贵人”不知何时就又要折磨他。
倘若再受折磨,他还能撑下去吗?
不期然就又想起那人的话,卿云咬住了唇,那人说若是他因她出了意外,便拿命赔他。
那人,说的是真的么?
倘若,是真的,那,他便是死了……
不、不,便是如此,他也不甘心。
那人又不欠他,何必因他而死?
而他,本就没错,为何要这般就沉殁?
那人也说了,但凡她活着,总会来护他的。
如今只是没回来,还不知到底是何情况。
他等等看,若是明日也见不到人,便托隔壁哥哥请他妻主去找找看。
除非那人真是出了意外,他再想别的法子吧。
他也没什么法子,更没可依靠的人。
那人,是他唯一可靠的。
也是上天派来救他的,怎么可能就这般离去?
说来,他又怎能怪那人不愿帮他传信?
他心里也不是十分信她,不然为何至今都不愿对那人说他想去哪里。
这可真是奇怪,他信她不是申虎,信她说的话,可偏又会下意识防着她,他何时变成这般的人了?
若是想让人信自己,不坦白怎么能成?
那人怎么着也比他阅历丰富,怎会看不出他的言不由衷?
还是愿意帮他,已是心善之人了。
他为何就不敢去信了呢?
难不成因为经历那般不堪的事,他便要视这世上人与事皆是不堪?
若是如此,他何必要活?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么?
他为何要如此?
初心都忘了,还是自己么?
他便是相信了,又能奈他如何?
无非是信错了,再受折磨,但,他还是自己。
想到这里,卿云苦笑了下,只是他自己太过不知世事,他哪是不信她,只是信不过自己。
活了一十六年,才知自己竟什么也不知。
什么也做不好。
倘若那人能回来,他便坦白吧。
想人能帮自己,又处处提防,如何能得别人信任?
倘若那人信任他,就不会这般宁愿拿命赔他,也不愿替他送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