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顾着安慰卿云,心中也只挂念着卿云的情绪,舒曼一直也没细想,直到启程后,她一个人在马车外步行时,她才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正月初五,不正是她去云记的时间吗?
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多天了……
若是卿云“去世”的消息真的流传开来的话,那卿云的姑母收到那位掌柜传来的信,应该会立即就派人在各联络点等候吧?
若是顺利的话,下个联络点,她就能将卿云这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
想到这里,舒曼激动了一瞬,随即心中就塌方了。
若是将这孩子送到了,她该何去何从?
马车上,寄云又一次抬头看了眼望着一角出神的卿云,终是忍不住开了口,“云哥哥,你怎么了?”
被寄云惊了下,卿云回过神,微微笑着摇了摇头,“无事。”
寄云见卿云不愿说,便不再多问,重又埋下头,只是才刚低了头,便听到卿云犹豫着问他,“寄云,你说,姐弟能不能一辈子都在一起?”
寄云有些惊奇地看了眼卿云,见卿云一脸认真,便放下手中的针线,“怎么可能呢?姐姐还要娶夫郎,弟弟也要出阁,天下哪有姐弟厮守一生的道理?除非那一对姐弟都差得人见人嫌,再说,一个女子怎么能一个人生活,总要娶夫郎的,弟弟再是贴心,也总有不方便的地方,楼里守门的大爷说过,这女子一生最亲密的男子就三个人,父亲,夫郎,儿子,除了这三人,其他的之于女子来说都算不了什么。”
“是么?”
卿云抿了下唇,心中像是被撕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啸着就往里面钻。
“是啊,云哥哥,那位大爷还说了,这类人中,只有夫郎是同女子毫无血缘关系的,也是唯一能与女子白首偕老的,你想啊,父亲年长,总会先离开,儿子又要出阁,变成别人家的人,只有夫郎嫁过来,就是自己的人,生同衾死同穴,比那血缘关系还要亲密……”
心间的口子被撕得更大了,冷风也更猛烈了。
卿云紧紧揪住身上的软被,如坠冰窟。
是啊,寄云说的对,他自己也明白的,姐弟关系算什么呢?
他可以不嫁人,可以发愿出家,也可以央求姑母在家中清修,不管用什么法子,他肯定是能一个人的,可舒曼呢?
她会不娶夫郎吗?
她那么好,怎么会没有人看到她的好?
她好得似乎都不需要男子了,可她终究还是个女子。
一想到舒曼将会娶夫郎,从此后他只能看着她同另一位男子同出同进,她对他的这些好都会转给别的男子,可能对那位将成为她夫郎的男子比如今对他更好,更亲密,卿云便心如刀绞。
他想舒曼可以一直在他身边,可以一直陪伴他,他想舒曼能只有他一个,想舒曼不跟别的男子亲密,可当姐弟,弟弟又能如何让姐姐一直陪伴,又能如何不让姐姐娶亲?
可,当夫妻……舒曼她是怎么想他的?
她都明言将他视若亲弟了,若是她对他有一丁点男女之情,她怎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只拿他当孩子看罢了……
心中越是清楚认识到这一点,卿云便越觉得浑身发冷,没了舒曼,他要怎么办呢?
要他跟着舒曼看她娶亲还不如让他再见不到……不,他不能见不到舒曼!
他不能……
卿云颓然闭了眼,关住了满眼水光。
他居然对舒曼抱了那样的念头,他居然对舒曼动了情!
根本不是他以为的对恩人的感激之情,也不是对姐姐的孺慕之情,而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无深的情!
这教他如何再去面对舒曼?
如何能不去面对?
出行已过午时,行至暮色将至,车队便迎来了出行以来的第一次露宿野外。
露宿地是青龙寨随同的人选的,背风又视野开阔,晚饭是十几人为一火,车队统一发食材,舒曼护卫的男眷连带他们的车妇一共分了两火。
舒曼吩咐车妇将几辆马车围成了圆圈,隔绝外面探视的目光,舒曼在圈内升了火供男眷一会儿下车取暖,又架了他们带着的锅煮了水准备做汤。
老吴及其他几位车妇在圈外另升火煮水,定了值夜的班次。
几位公子各派来侍从出来帮忙,舒曼将人都打发了回去,直到汤做好了,才先去找了卿云跟容双,和他们交代了一声后,便自己先舀了一碗端着去了外圈。
换作平时,这些车妇定是要打趣她两句,可舒曼坐下后也没听到一句打趣的话,心中反而有些不习惯起来。
待再注意到众人有些躲闪的目光,她心中一叹,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只怕是翠娘因她而被遣回去的事在车队里都传遍了,谁也不敢再轻易拿她开玩笑了。
原主本就是寡言少语的性子,她怕说多错多,更是惜字如金,这会坐在这群忌惮她而不敢多言的车妇中,只觉得如坐针毡。
尤其内圈时有男子的欢笑声传来,越发显得她这外圈鸦雀无声。
往常都是她这外圈沸反盈天,如今却是反着来了。
只是内圈坐着的卿云却是同舒曼一样如坐针毡的心情。
舒曼的厨艺好,他自然是知晓的,舒曼她也是真心喜欢下厨的,被他肯定做的好吃时,她的眼睛就会明亮得惊人。
出行后他便很少再有机会尝到舒曼亲手为他做的饭食了,他虽遗憾却也没那般渴望,如今才知竟是因为心中的独占欲在作祟。
他不想舒曼为除他以外的男子下厨,也不愿舒曼的好厨艺被他人得知。
口中的汤依然美味,只是后味全是苦涩,尤其听到众人交口称赞,舌尖的苦味像是一路流到了心中一般。
待听到他们称赞他有福气,有舒曼那样贴心的妻主时,卿云心中便不知是何滋味了。
换作平时,他该是与有荣焉,恨不能多听一些,可如今却恨不得人人都口不能言,目不能视,这样就没人知晓舒曼有多好了。
可,怎么可能?
舒曼她是那么不同,如范哥哥所说,有情娘子最是难得,哪个男儿见了这样的舒曼会不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