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亲、问名顺利完成,纳吉后这门亲事便要定下来了,他得了她托人传进来的口信。
他未曾犹豫便赴约了。
她见了他,第一句便是问他能否让她见一面阿兄。
心中虽隐约知晓她私下约他是为什么,可真听到,心中还是难免失落。
他反问她,知不知晓他们如今是何关系。
她说她知晓,所以只求一个死心,不然对不起他。
可能是早知晓她欢喜的便是阿兄,他也无法更难过,答应了下来。
但,要令她见上阿兄一面,谈何艰难。
阿兄轻易不出府门的,一直到纳吉前一天,他寻到机会。
听到阿兄的奶公劝阿兄去寺庙里礼佛,他立时传了信给她,又磨着父亲大人同意他跟着阿兄出门。
所幸父亲大人对他这门亲事十分满意,对他也不似往日那般严厉了,不然他还真不知晓自己要怎么出门。
邀了阿兄出去散心,又费尽心思遣走了阿兄身边侍候的人,回头看到她直直看着阿兄走过来,他心中忽然有些疼。
这样专注的目光,她真能如她所说的那样忘记吗?
阿兄不知晓她的心意,若是知晓,阿兄会不会感动以至于动心?
他先前竟从未想过这样的可能。
可,要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只能忐忑不安地看着。
阿兄却完全没看她,察觉她走过来,阿兄伸手拉了下他要避开。
他没动,他答应了她的。
阿兄略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他,又转头去看她。
听着自己的心上人对着阿兄表白,这种心情实在复杂。
有那么一刻,他的心动摇得厉害,他真的能令她欢喜他么?
她的目光如此专注,她的言词如此恳切,她的心意如此热烈,可却是对着阿兄。
他就跟阿兄并肩站着,她没有看他一眼,一眼也没,没对他说一句话,一个字也没,她的心上更不会有他了。
可对着这样专注的目光,这样恳切的言词,这样热烈的心意,阿兄连表情也没一个,依旧冷淡淡定,甚至不等她说完,便已绕开她准备继续往前走。
他看着她下意识伸了手,阿兄连眼神都无一丝波动,冷冷说了两个字,“自重。”
她的手无力垂了下来,眼中的光芒一点点散去。
他怔怔看着阿兄渐行渐远,看着她在他面前低了头垂眸。
许久后,她哑着声音和他说,多谢,她会守信的,说完后,她也转身离开了。
只剩他一个人站在空无一人的林间小道,不知是该难受还是该欢喜。
纳吉、纳征、请期后,他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阿兄也要启程去寰州,毕竟他的婚期已定,留给阿兄的时间也不多。
临行前阿兄日日要去城外的寺庙为云阿父祈福,他则日日坐在屋中绣着嫁衣。
动乱是怎么开始的,他一点也不知晓。
他还在计算着日期绣着嫁衣,父亲大人身边的语兰忽然冲了进来。
语兰脸上满是仓惶,声音中满是不安与害怕地催促着他收拾贵重物品。
他不明所以,语兰却没有心思多说,直接吩咐起了他的侍从。
情绪缓了一会后,语兰挤出了一句“七皇女逼宫了,夫人跟着陛下已经逃了!”
话罢,语兰便泪流不止了。
他浑浑噩噩抱着嫁衣出了府门,却看到了她。
她一派严肃地指挥着手下的人去疏散府中的人,瞧见他,她冲他点了点头。
她向他看过来后,他的心中忽然就没了不安。
父亲大人揽着他的妹妹一面哄着,一面对着他痛骂母亲大人,他心中也是不可置信。
母亲大人怎么会做出抛弃阖府的事呢?
定是情形紧急,母亲大人也分身乏术。
可这样的理由连他自己都无法劝服,便是无法回来带着他们一起走,传个口信也好啊。
他不敢细想下去,只有摸到包袱中的嫁衣时心中才会踏实下来。
出城格外艰难,人挤人,车挤车,所有人都拼了命地往前走,脸上是如出一辙的仓惶。
环视四周,人人脸上都是恐慌,他忽然想到了阿兄。
待挤出了城,他立时掀了车帘唤了她。
才说了一句,父亲大人就狠狠掐住了他的腰。
骤然的疼痛让他瞬间没了力气,车帘放了下去。
“自己都保不住了,还管别人,真嫌自己命大!”
父亲大人压低声音狠狠训斥了他,令人堵了他的嘴。
他挣扎着,可一车的人全用不赞同的目光盯着他。
那是阿兄啊。
他想告诉父亲大人,哪怕只是令苏长安派个人过去通知一下也行啊。
所幸苏长安听到了他喊出的那句话,隔着车帘追问了。
父亲大人不好再堵着他了,他立刻掀了车帘,请她派个人去和阿兄说。
可他没想到的是,苏长安竟然自己去了。
父亲大人得知了这个结果,狠狠甩了他两巴掌,将他赶到了后面的马车上,他抱着嫁衣像抱着自己所有的希望。
苏长安不在,护送他们的苏府的家将走得便没有那么快了。
京都很快就被攻陷,叛军追在逃难的人马后,整个队伍一片混乱。
苏府的家将担心苏长安,久不见她赶过来,便来找他问路,他也担心苏长安,问了一圈没有人愿意为苏府的人带路,他一咬牙自己去了。
空荡荡的马车里只有他跟他的嫁衣,天色渐渐昏暗下来。
逆流而行,路上渐渐空无一人,马车碾过道路的声音单调地重复着,车里一点点暗下来。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他们遇到了前来求救的苏长安带着的侍从。
他想要跟去,苏府的家将说带着他累赘,他只能由苏府留下的一个侍从外加马妇护着在马车里等着。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车里再无一点光亮,车外两个人也沉默寡言,他紧紧抱着怀里的包袱,等着苏长安跟阿兄回来。
方才他已经被父亲大人抛弃了,可那是他的阿兄啊,而她是他的心上人啊。
他如今能依靠的只有阿兄跟她了,他们便是他的希望了。
他等啊等啊,最后等来的却不是他的希望,而是一池将他淹没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