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哦。”我提着手电筒蹲在已经晕过去的清水惠的身边,皮肤毫无光泽,脉搏很快,脸上也没有什么血色——失血过多?手臂上有两个小点,被蛇给咬了吗?这样两个圆点,如果是蚊虫叮咬的话,会出现这样连间距都很完美的咬痕吗?
如果被蛇给咬了,那么只有两个伤口证明是毒蛇,“拖了这么久,如果是毒蛇的话,不管是肌肉型毒素还是神经性毒素,都已经发作了吧。”我摸了摸下嘴唇,这个时候清水家的先生一路狂奔过来,还喘着气就对我说,“实在是感谢,名取小姐,把小惠交给我就可以了。”然后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女儿抱起来。
尾崎敏夫医生很快就到了清水家,不过当他看见我的时候表情稍微抽搐了两下,我耸了耸肩膀,他走的时候抽了小惠点血。我跟着走了出去,他皱着眉头点燃一支烟,我对他招了招手,“给我支烟,借个火。”他从口袋里面掏出一支烟,我叼在嘴里凑过去问他借火,轻声道:“调查失血过多的可能性。”他的表情变了一下,我警告,“别说话,别问原因,别回头看,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皱起了眉头,我咳嗽两声,说道,“你这是什么劣质烟啊,就算要提神也换点好一点的吧。”然后把烟掐灭掉转身走进了屋子里,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打开队聊通讯,“王羽,你们那边怎么样?”
“已经找到能够用来支持大型计算的计算机,但是要混进去还是有点麻烦的,对了,你那边怎么样?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你和埃尔伯定一批紫外线探照灯,然后用邮件系统传输给我可以吗?”
“紫外线探照灯?你要那玩意干啥,杀菌啊?”他嚷嚷,随后顿了一下,“等等,这个任务是‘查明外场村死亡的真相’……你要紫外探照灯是为了查案?”
“所谓的‘查明’有很多的含义,其中一条,就是让他人知道这里正在发生什么,至于这个知道的人数,并不需要太多,哪怕是一个也好,都算完成了任务——这里的医生,很聪明呢。”我耸了耸肩膀,“多买一点,这里的细菌特别的多。”
外场村,我总算是想起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了,从精神病院出院之后,因为实在是没有什么心情去找新的工作,于是就在网络上四处寻找可以打发时间的影视作品——尸鬼——这部作品,很不巧的就是我用来打发时间看过的之一。
从一开始就知道会发生什么的话,这件事情简直简单到了都不用去花费什么大脑的地步——要瓦解一个集团,只需要除掉他的首领——这句话用在桐敷沙子的身上也同样适用,阳光之所以对尸鬼能够造成伤害,想必还是因为其中所含有的紫外线吧。
当然,也不能够完全确定,所以需要样品来做实验。
我打开门走出去,清水太太正在为她的女儿忧心不已,我走过去摊开手,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十字架,“我走过很多大城市,这是我在一间教堂的时候得到的,曾经保佑我避过很多灾祸,现在借给小惠吧,上帝在天上看着也一定会保佑她的。记得要挂在窗前,这样才有效果。”清水太太抬起头来看着我,良久伸手接过去,挤出一个笑容道,“真是劳您费心了。”
“哦,对了,清水太太晚上要不要陪着小惠?有亲人在身边陪着她说话的话,大概小惠也很快就会好起来吧。”
“那可真是谢谢名取小姐的吉言了。”清水太太擦掉脸上的泪水道。
杀死清水惠的桐敷千鹤,只要有桐敷千鹤出手的地方一定会有桐敷正志郎,要对桐敷千鹤下手,必须先处理掉那个麻烦的辰巳和桐敷正志郎——为此我必须先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装作笃信上帝的基督徒,即使在他人受到伤害的时候,说出向基督祈求,上帝保佑之类废话也不会引起太大的怀疑。
装作温柔善良的圣母白莲花嘛,我又不是不会。
第二天早上换了一身衣服出去,脖子上带着一个耶稣受难的十字架,却看见清水太太一脸苦恼的样子,“请问……怎么了?”今天是打算出去找室井静信那块叉烧的,但是看到清水太太这个苦恼的样子,我想大概是因为挂在窗子上的十字架不知道什么原因掉在地上了吧。
“啊……真是对不起,名取小姐送给小惠的十字架就这样……”她拿出那个十字架,原本的在上面装饰用的念珠似乎是散了一地的样子。
“啊,没有关系。”我摇了摇头,“我今天出去取材,所以回来以后我再修好它吧。”
“但是……”
“没有关系啦,我先出去了。”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往外面走,看来是利用暗示让清水惠先把挂在窗子上的十字架扯下来然后再进来吸血吧,多次出血之后再怎么强壮的人都会有生命危险,因为不能吸食太多,所以只能一次一次来。
山入那边已经死了不少人的样子,那个地方很快就会变成他们的大本营。我打开任务栏——查明真相——我的所作所为并不是查明真相,而是基于我本来就已经知道了真相的基础上——这一点始终是这次任务的软肋……如果我早就已经知道事情是怎么样发生的,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又怎么能算是“查明”呢?
所以系统像是考虑到了这一点一样,只是给出了:查明真相,这个提示,却没有给出主语,不管是谁来查明都是可以的,我是知道整个事情过程的人,所以由我来查明就必须走过场——但是尾崎敏夫不是,他并不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知道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所以,我只需要在他调查的过程中施以援手,由他来查明。
而我,只需要在他想不通的过程中将他引向正确的思路。
至于室井静信,如果他要碍事,我会毫不手软的将他囚|禁起来,直到尾崎敏夫完成这一切。
来到寺院的时候恰好看到一个上了点年纪,看上去却非常有气质的美丽夫人在和别人说什么——这里的人管她叫夫人——哦,应该就是室井静信那块叉烧他妈吧?真是个可怜的女人。要说的话,我这个人很薄情也缺少同情心,很少对什么人怀有怜悯,这位倒霉躺枪的漂亮夫人算是一个。
大概是因为她长得特别漂亮吧?
“请问你是……”美和子夫人站在不远处双手交叠在身体前方,因为穿着会把人五花大绑的和服的关系,她走起路来特别的一小步一小步。
“啊……我是来这个村旅行取景作为创作素材的,因为听说这里也有同样也有创作小说的人所以就像来拜访一下……是不是失礼了呢?”我微笑着向前走了一步,却保持在陌生拜访者的距离,美和子夫人笑了,“啊呀,你说的是静信那孩子吧?他刚好出去了。”
诶,没错,我说的就是那块叉烧。
“请问……您是……”
“您好,我叫名取火,最近才刚刚辞职想要创作一部属于自己的小说,因为想写一些有意义的东西,所以就想到安静的地方到处转转。”我微笑着再向前一小步——询问名字代表着初步的接受,那么我能稍微再往前一点了,人类会对对方展现出的笑意和善意回报以较为亲切反应。
“真是觉得不好意思,我对于小说这种事情其实也不是非常的了解……”美和子夫人这样笑道,“名取小姐是来找静信那孩子的,要不然,先进来喝杯茶吧?等一会他就会回来了。”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漂亮夫人你以后绝对会被那块叉烧干的事情害死的。不管他干了什么。
寺院的茶味道还是不错的,不知道埃尔伯那边怎么样,不过王羽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不可能这点小事都干不好,不过……紫外线探照灯的事情还得早点完成,如果可以,再抓一只尸鬼来试试看紫外线探照灯的效果就更好了。
“听母亲说,有人来找我。”纸隔扇被拉开,我看到穿着袈裟和僧服,带着半框眼镜一副道貌岸然样的室井静信站在那里——曾经我以为他是个圣父白莲花,后来我才明白他只是个连块叉烧都不如神逻辑。
“您好,是室井静信先生吧,我是听其他人说这里有人能够为我想要创作的作品提供意见才来这里的。是不是打扰到您了呢?”我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微笑,然后站了起来。
“啊……”他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呢?”
“名取火。”我点了点头,“其实我是到这里来取材的,发生在宁静小村庄里的凶杀案。”
“啊……名取小姐吗?”他摇了摇头,“但是我对于凶杀,刑侦之类题材并不擅长……不过,似乎发生在宁静的小村庄里的凶杀案这种事情,一定会在那个村庄里面引起轩然大波吧。”
“诶,非常,非常大的波澜,很多人接二连三的死去,年轻人,老人,孩子,男人,女人……却一直找不到凶手。凶杀不合理,死亡不合理,找不到理由,所以,即使谁都知道这样不对,不正常,却只能用被束缚的狭隘思想去安慰自己的那种惶恐心情,怎么样都无法诉诸笔端,所以才想来问问已经出版了好几本小说的室井先生。”我微微眯起眼睛。
“呵,”他在一瞬间露出了一种惊讶的表情,“嗯……这样说来的话,说是侦探小说也不合适了,应该算是……哲理小说或者说是恐怖小说吧。但是我很奇怪为什么名取小姐回来找我聊这个问题……”
“所谓的小说就是讲故事吧,把自己想说的故事写出来,诉诸笔端,从里面表达出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我走到落地窗那里,看着外面被夏天灼热的阳光晒得微微蒸腾起水蒸气的草地,“也就是——思想。有的时候人写的东西,再怎么不经意,也会表现出他潜在意识中想要表达的诉求……室井先生知道在一些心理研究的机构,心理医师让患者观察不同的墨渍图案,两可图,以及自己作画讲述画中的故事,来分析一个人的心理状况吗?文字也用有同样的效果——”
他不说话,安静的看着我,并且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我是个缺乏感情经历和情绪波动的人,没有经历过恐惧在潜意识里面也并不理解这种情绪,所以,表达不出当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之后所感受到的那种惶恐,无法活灵活现的诉之于笔端——昨天还在和你聊天,抱怨着奶牛有些病怏怏的人——今天就被躺在棺材中被送了出去,然后埋进土里,这种惶恐的,不舍得,想着‘到底是怎么了?前不久明明还好好的。’这样的心情,我无法详细的描述出来。”
“——恕我直言,名取小姐,大概是想象力不太够吧。”他笑着这样说道,语调却带着一丝僵硬。“缺乏情绪波动的人……很难创作出让自己满意的小说,因为创作是需要感情的东西。”
像是即将要下油锅的鱼,最终弓起了背做出徒劳的,下意识的保护姿态。
“——这也是我想问室井先生的问题——明明没有被抛弃,也没有被背叛,更没有被深深的伤害——您是怎么写出那样充满了被抛弃绝望的文字的呢?”
“为什么,被尊敬,被期待,被寄予厚望的室井先生,文字里却只有那种空洞的绝望感呢?”
“这个……”他握着念珠的手指关节有些发白。
“喜欢追寻不存在的空洞的东西,未知生却寻求着死的人……用温柔的说法大概就是所谓的浪漫主义理想者吧?作为实用主义者,我也并不理解呢。”
他的表情完全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