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何须劳烦
摸了摸鼻子,王林知道还是未能说动叔父,不过依旧固执地说了下去。
“况且,毛福寿毛参将作为番将,远在西南为国征战,他小儿子却因侄儿被罢职为民,不利于稳定军心。且京师番将众多,不得不虑。”
“哎。”王振长长叹了口气:“叔父昨日便写过亲笔信,派快马送去西南,暂无需担心。”
“不过将毛杰罢职为民,叔父倒未有所料。小崽子啊,你想的挺周全。”
“但你却忘了,只需叔父跟万岁爷求情,毛杰这事也就过去了,明白吗?万岁爷的恩赏,不在于官爵珍宝,在于用到恰到好处之地,所以说千金难买!你还是以后再用吧。”
说着,王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方想起茶水早已冰冷。
瞟了眼王林,不料王林依旧没有离去的意思,甚至满脸倔强。
“叔父,侄儿还是觉得没错。”王林站起身子,朝自家叔父必恭必敬行了个礼。
“叔父为侄儿考虑,侄儿感激不尽。恩赏固然重要,但侄儿在京师,却没一个能如毛杰这般,可引以为援应之人。”
“侄儿也打听过毛杰平日的性子,知道此人虽出身武将世家,却十分看不起纨绔子弟。
“前阵子校场外与侄儿起冲突,便因他这性子所起。侄儿若靠的是叔父向万岁爷求情,他又会如何看待侄儿呢?”
细细听完王林所想,王振微微颔首,心里忍不住暗暗赞叹。
本以为前些日子在万岁爷跟前,是自家小侄儿多年来最机灵的时候。
却没料到,昔日小崽子已彻头彻尾换了个模样,
以前的王林,只要见到当叔父的做出决定,便不敢再吭声言语。
以前的王林,也不会在做事前顾忌其他,也不会想着寻找援应。
王振眼带赞赏,不忍看着小侄儿再这般恳求。
既然王林如此坚持,虽然再讨个恩赏太难,不过日后寻机讨些其他赏赐,也算略有补偿。
清了清嗓子,王振缓缓问道:“真就如此?不后悔?”
“不后悔!”听叔父如此问话,王林眼睛一亮,抿着有些干裂的嘴唇,匆忙道:“侄儿这便写封密疏,请叔父代为呈与万岁爷。”
“什么?”王振猛地站起身子,袖口扫过桌上的茶杯。
“啪!”
屋中响起清脆的声音,茶水与碎瓷片飞溅出老远。
王振却好似未听到茶杯落地的声响,双眼直直地看着王林,带着掩不住的喜色道:“好小崽子!跟哪位先生习的字,竟会执笔写奏疏了?”
一听王振的话,王林才猛然想起。
方才只顾着高兴,倒忘了以前的王林大字都不识几个,更遑论写信了。
自己虽然带着后世的记忆,却不会拿毛笔写字。
这一年来,闲暇时求着许彬老儿教习写字,如今虽然歪歪扭扭,看起来也不甚美观,不过也算能够正常书写。
见叔父王振如此高兴,王林不禁满脸笑意。
当然,许彬依旧不知王林的来历,王林不打算说出实情,只不好意思地回道:“侄儿闲来无事,便自个儿练习写字,只是写得不甚雅观。”
“无妨!”王振摆了摆手,瞧着王林是越看越喜欢。
“你兄长如今也写不得几个字!而你呢,隔几日便给叔父个大惊喜,叔父当下可真对你刮目相看!想当年在内书堂的时候……”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王林写毕密疏,便欲辞行。
临出门却被叫住。
“难得请叔父出宫,这就没别的麻烦了?”
听自家叔父如此问来,王林仔细想了想,方奇道:“侄儿只为两件事而来,叔父皆已允诺,可真想不起别的了。”
“用不用叔父与你手书一封,交与马顺?”
“哦。”听王振提起掌镇抚司的马顺,王林立时便明白叔父所指。
只不过,王林自觉还用不着请叔父出马,他笑着拍了拍胸脯,朗声道:“收拾几个不成器的手下,何须劳烦叔父。”
听侄儿如此有信心,王振背着双手,不禁颔首:“好!”
……
两日后,锦衣卫衙门,王林的千户值房。
外间空无一人,里间内,王林端坐椅上,惬意地品着顺来的贡茶。
对坐是个身穿便袍的年轻汉子,只是原本颇为英武的面容,此刻竟有些怒气冲冲。
瞧着汉子如此模样,王林放下茶杯,眉梢微挑:“毛兄,昨日小弟托叔父的家仆送信与你,便是担心毛兄不愿前来,故而如此。不过今日皆是为了……”
“够了!”年轻汉子带着怒意,打断王林的话:“王林,你真小人!以势压人,还想看我毛杰的笑话?没门!”
伸手摸了摸鼻子,王林也不恼,依然带着浅笑。
“毛兄,我王林虽与你有过不快,但那时咱俩素不相识。俗话说,不打不相识。说不定咱们还能交个朋友。”
“呸!”毛杰啐了一口唾沫,毫不掩饰心中的鄙夷。
“我毛杰堂堂正正做人,岂与你这等纨绔无赖为伍!”
王林蜷起手指,轻轻敲打着茶杯:“毛兄,小弟以前不懂是非,但那是以前。你若知我这一年来的所作所为,还会认为我是无知的富家子?”
见原本还笑脸相对的王林肃然出言,毛杰恍惚间有些愣神,却听王林又道:“远的不说,便说安定门外校场之事,为赈济流民,我所开出的工钱是多少?”
听王林说起旧事,毛杰脸色十分不自在,似乎知道自家理亏,板着脸,却不再指责王林。
瞧着毛杰不言语,王林缓了缓,方从怀中拿出个纸包,推至毛杰跟前,淡淡地道:“毛兄,请你来咱锦衣卫衙门,谈的当然是公事,一切皆在其中,毛兄看完便知。”
虽然十分不信王林的为人,好奇之下,毛杰仍旧伸手翻开纸包。待见到纸包内工工整整放着的锦衣卫禀贴,不禁大惊失色。
他急急地拿起禀贴细看过,突然盯着王林,猛地将帖子一扔:“王林,别逼人太甚!两年前的旧事,你也能翻出来!”
“贼娘的,你王林成天逛青楼,倒升任千户!而我毛杰仅两年前醉酒被人抬去教坊司,这也能被你王林拿来当把柄?”
“毛兄!”王林端起茶杯,吹着杯中的茶沫儿,头也不抬。
“小弟刚刚说过,看完便知,这不还没看完么,你再仔细瞧瞧!”
“哼!”毛杰重重地哼了声,抓起桌上的剩下的那封信,刚拿起来,他便楞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