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本千户很穷
“王林，叔父这便手书一封，你待会儿去刑部时，便交与刑部堂上官。”
王林略微思索后，沉吟道：“侄儿以为不妥！”
“叔父，内阁恐怕已提前知会刑部。对于文官来说，只要侄儿罪名成立，太后与叔父结怨，是他们所希望看到的。叔父此时手书与他们，能否有用还是两说。”
王振微微点了点头，王林又道：“况且无论侄儿胜败，太后与百官皆可以叔父手书为物证，继续做其他文章，于事无益。”
王振踱步走到王林近前，担忧之色溢于言表：“若不如此，你一人与刑部、东厂和孙家对簿公堂，将必败无疑呐！”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尖细的高呼声：“圣旨到！”
“叔父请宽心！”王林仿佛未听到门外的呼声，躬身向自家叔父行了个大礼，微笑道：“侄儿早已准备多日，当下已有万全之策，这时不便与细说。请叔父相信侄儿必会凯旋而归！”
“嗯？”王振一听，愣怔住，随即大笑道：“好！就知道小崽子够机灵。哈哈！”
他以为王林如以往那般早有谋划，哪里知道小侄儿只不过耍了个缓兵之计。
……
出了宅子大门，随着传旨小太监往刑部去，王林的心思极为沉重。
方才在书房中，只是想让叔父王振不必担心。
此时才知没了叔父做靠山，心中竟底气不足。
以前做任何事，都能靠着叔父撑腰。但这回，明面上是孙家以小罪状告自己。
可实质却极可能是孙太后动手，内阁与百官推波助澜，欲震动朝纲。
至于太后为何会对叔父不满，八成是为朝局。
叔父也知太后与会昌伯亲近文臣，但有些事仍旧处置太过。
指使人弹劾阁臣杨士奇，将翰林侍讲刘球处死，这些都会激起太后、内阁与百官的不满。
如今太后为先，内阁与百官在后，圣旨已出，事下刑部，由不得再徐徐准备。
胜，则洗脱罪名，一切无恙。
败，则叔父被弹劾，甚至王家无存！
但此时言败，于事无补。
想到这儿，王林抬头看向前方，眼神里透出与年龄不相符的坚毅。
哪怕只有一丝胜算，也得去面对。
……
王林前脚离开，随后便有数名锦衣校尉簇拥着一员武将闯入王家大宅。
“公公！公公！”
武将挥退随行校尉，在管家太监的带领下匆匆闯进书房。
刚送别小侄儿，王振在书房中闭目养神，见来人神色焦急，奇道：“马顺，这时不在锦衣卫当职，到咱家这儿所为何事？”
原来此人正是锦衣卫指挥佥事马顺！
马顺双膝跪地，磕了个响头，急不可耐地抬头道：“公公！卑职散朝后回衙，有校尉前来禀报，都察院、大理寺、六科等处皆有来路不明之人四处串联。”
“嗯？”
“公公，英国公府上亦有人频繁走动！”
“啊！”王振不禁立起身子，双眼直直地盯着马顺，原本被王林劝回的心再次提起来。
英国公张辅，大将张玉之长子，三定交址而威震海外的四朝老臣，乃当朝勋贵与武将中威望最高之人。
若他也支持内阁与文官，后果将不堪设想。
王振沉吟许久，忽然吩咐道：“快！跟咱家进宫！”
……
紫禁城内，左顺门东。
一座向西的黄瓦砖墙小院，甚不起眼。
院内西边五间房，正中间的房门上，挂着蓝底匾额。
上书“文渊阁”！
原来这小小的院子，乃大明中枢重地——内阁！
此时，正中那间房门扉紧闭，依稀传来两位老人低沉的声音。
“东里，依我之见，阮伯山密书背后的意思，太后仅欲让王振收敛些而已。”
“收敛？咳咳。他若会收敛，这一年来岂会处处掣肘内阁？马顺有何胆量擅自处死侍讲刘球？王公公呀，越来越肆无忌惮！”
“可百官皆被他吓破了胆，咱们二人与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诸同僚之手书，极可能收效甚微。”
“不不不。弘济啊，只要知道这几日有老夫顶着，他们会联名上书的。”
“可是，此番事起仓促，除四下联络外，几乎无所准备，胜负难料啊！”
“咱俩已是四朝阁臣，都老咯。我昨日听闻风声，方赶回内阁，若再不借此番太后与东厂之谋划，挟百官以正朝纲。日后，再难有如此良机，朝中亦再无人与王振匹敌！”
“东里……”
“不用劝我，只要能将王振除去，舍了这把老骨头又何妨？到那时，也算不负先帝与太皇太后所托。万岁爷那儿，老夫自会去请罪！”
……
京师各大衙门内，散朝后回衙的大小官员中，不少人竟接到不知自何处悄然送来的书信。
惊疑不定之下，不免拆开一观。
这一看，有人竟拍案而起，继而奋笔疾书。
有人喜极而泣，泪洒衣襟。
有人匆匆出门，四处联络亲友。
看似与往常无异的京师，无数暗流汹涌而起。
……
圣旨送至刑部，此时的刑部衙门内，早已布置齐当。
桌案前，新任刑部尚书王质看着堂下傲然站立的王林，嘴角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浅笑。
“堂下何人？竟敢见本官而不跪！”
“本千户属锦衣卫东司房，本就无罪，为何要跪？”
王质闻言一楞，喘了口气，方道：“王千户，本官问你，孙指挥状告你私借牙牌与羽林前卫总旗，可有此事？”
“绝无此事！”王林不卑不亢地回道。他心中已打定主意，就看东厂与孙家玩什么花招。
“你就不再想想？此罪依律当杖一百，以王千户之家财，本官便断个依例赎罪，亦不过罚银一两而已。”
“本千户很穷！拿不出银子来！”
“你！”王质不禁气结。
他自举人入官场，如今不惑之年便官至刑部尚书，啥场面未曾见过，但今日竟遇上王林这等不要脸皮的纨绔。
转头瞟了眼桌案上的信，王质心中的怒气忽地一扫而空。
“啪！”他一拍惊堂木，大喝道：“好！传孙指挥家人。”
王林疑惑不解地看着王质。
这尚书仅四十多岁就老糊涂了？首告之人乃孙继宗，这会儿传的却是孙继宗的家人？
这时，一名身穿绸衫的富家公子偏着脸走进大堂，正脸也不看王林，径直来到桌案前施礼道：“府军前卫带俸百户孙琏见过王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