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二日。
卯时。
天刚蒙蒙亮,连太阳都没有出来,曹营就乱了起来。
一大清早,又是点兵、又是擂鼓,闹得人没法安生。
而坐在断崖边值夜的张与倒是不受影响。
虽然一晚上没睡,但他的精神头还不错。
只见他张开双臂,一边感受着风的速度在耳边,一边垂目望着下方如镜子一般明亮的大泽,心中暗道:
今日就是曹操去跟主公做交易的日子。
也是……
他们离开这里,全面收网的时候!
思及此,张与心中隐隐有些激动,但还是很快压制住,理性思考起来:
十有八九,主公还会跟曹操在上次的地方会面。
他记得,那地方距离断崖,大概有个三十多里地的样子。
如此一来。
他只要站在断崖上,看着下方大军的行迹,估摸着距离差不多,就可以行动了。
这个时间点也很重要。
走得早了,曹操收到他们逃跑的战报,很可能不去赴约。
如此,他的苦心安排就会作废。
而若是走得晚了,主公没拖住曹操,或者不得已拿出了曹家兄弟和张闿,那曹操也会有所怀疑,一样会坏了大计。
张与脑中快速过了一遍自己的计划。
只是想到接下来风险最高的一个步骤,张与也暗暗捏了把汗:
虽然前几日,马超已经趁着傍晚粗略试验过,没发现什么问题。
想来,他们顺利脱身,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但说归说,这时候的技术毕竟不成熟。
将近百丈高的悬崖,就这么大大咧咧的往下跳,说句不好听的,这根本就是拿小命在赌。
真的出点什么岔子,他跟马超一定会尸骨无存,死得很难看!
想到这里,张与微微皱眉,心中有些不安。
但看看下面的大泽,张与多少也有了点心理安慰:
不管怎么说。
只要在落地之前,这风能将他们往南刮出一段距离,让他们落到大泽上缓冲缓冲,那以他们的水性,逃出去就不是问题了。
若不是当日看准此处断崖之下,距离大泽不远,张与也不敢剑走偏锋。
毕竟有命才能干别的!
很快,曹营的动静变小。
听着战马奔腾之声,望着山下被惊起一片的飞鸟,张与眸光幽深,轻声道:
“他们走了!”
话落,张与拍拍衣袍上沾染的尘土,转身离开断崖。
正好这时候,徐荣的几名亲卫捧着食盘过来。
食盘上的东西一如既往,满满当当地:
膳食、药汤、药粉、补品无一缺漏。
“留侯,将军命我等前来送朝食。”
听此,张与点了点头,让小卒将东西放在横线上,等他们离开后,张与自己去将吃食拿了过来。
看着上面的东西,张与也笑弯了眼睛:
这是最后一顿饭了!
吃完就可以走了!
不过,曹操对他确实不错。
等他从天而降,跟主公一起将曹操和郭嘉逮回来,他以后就可以将政务、军务全部推出去,当个富贵闲人了!
理想即将实现的张与,眉眼轻松,目带期待的望了眼远处,而后脚步轻快将东西拿进了营帐里。
马超一大早,就被曹营的战鼓声叫醒了,此时正将战甲、铜锤等物卸下。
见张与进来,他赶忙上前接住托盘。
“填填肚子就行了,别吃太多!也别吃太急!”张与交代。
虽然一顿饭也增加不了几斤,但现在能轻一两,等会儿生存的希望就多一分。
而且,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会不会恐高、晕眩也不好说。
反正曹操他们赶路也需要一段时间,他们不着急。
马超很乖巧的点头。
随后两人不多话,埋头吃了起来。
太阳升起的时候,马超刚好吃完。
他一抹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张与,语带期待的问:
“子和哥,我们什么时候走?”
他实在是不想在这儿待了。
虽然张与的办法有危险,但沙场作战,哪个不是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的?
就算冒险了点,也比窝窝囊囊留在这里等人来救的好!
张与昂头,将药汤一饮而尽,随后碗盘一推,嘴巴一抹,豪气道:
“现在就走!”
该准备的早就准备好了。
张与话音一落,两人便手脚麻利的行动起来。
很快,压着营帐的石头再次被挪开,张与和马超将居住的两个营帐,完全拆了出来。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两人只有一个帐篷。
但在张与受伤之后,马超就以煎药为名,又要来了个营帐。
他们两个人,却住着四十人都足够的大帐。
对此,曹操也没有怀疑什么。
毕竟刘备都已经将荆州许给了他,曹操自然放松了些警惕。
再加上张与受伤,曹操自觉他们翻不出什么浪花。
因此,对于马超隔三差五要这要那,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有些喜闻乐见:
至少这证明曹操没有亏待张与不是?
也正是这个原因,马超打着张与的旗号,陆陆续续要来了不少东西。
而被拆下来的营帐,与之前的模样也大有不同。
没了支架的营帐落在地上,又被张与和马超平摊开来,看着如同两个巨大的三节蜈蚣。
营帐被裁剪成了糖葫芦那样:
三个大大的圆形片片连在一起。
而这些圆形片片的边缘处,又有一些小洞,穿插着细但坚韧的麻绳。
担心不够结实,张与还在绳子与营帐的交接处,用针线做了坚固。
这针线自然是张与以主公送给自己的衣袍破了,要补为由,从曹营那里忽悠来的。
后面,又因为张与和马超都‘不善织补’,又要了大量的针线过来。
甚至于,为了不引起曹军的怀疑,张与和马超还顶着巨大的压力,坐在营帐外缝补过衣服。
两人边缝边骂,将袁绍和郭图,以及他们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张与他们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留守大营的徐荣。
匆匆赶过来的徐荣看着断崖上一片乱糟糟的景象,目带不解地抱拳问道:
“留侯,马小将军,你们这是?”
张与也不慌,擦擦脑袋上的汗水,气定神闲的回复:
“曹公不是说,今日要去见我主公吗?
想着我们很快要回去了,就收拾收拾,毕竟住了好些日子。”
看着地上被裁剪的乱七八糟的营帐,徐荣虽然不理解,但尊重张与的想法。
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徐荣并没有深究,交谈两句后,便直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