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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璃大将军会来候府,李诗语是早就猜到的,即便她不为他出谋划策,他也会来。也许这就是恋爱之后的感受。什么呢?总想腻歪在一起。但是李诗语知道,这古代的人,同现代的人不大一样。因为似乎,李诗语能够想到,莫璃大将军同自己在一块儿的时候,多半会聊聊近来朝堂上的事儿,而对于两个恋人之前的情话,则是少之又少。彼时二人在院子里互为调戏的这个动静,已经清晰地说明了二人的习惯。

李诗语总有些不大如意。

二人单独约会的时间真的是太短暂了。

想要放松放松,好好地到外面旅游一下,都会有神秘人跟踪追杀。是以,李诗语总结出一个规律。但凡穿越过来的人,人生总会如此坎坷。不是爱情,就是命运。

“这一次如果把你仇人的儿子给杀了,那你下一次又想杀了谁?”李诗语靠坐在莫璃大将军的旁边,神情悠然,“是不是该计划着除掉张慧绾了。”

“我不清楚。”莫璃大将军面色有些难看。

李诗语知道他的苦衷,便只劝慰道:“鸿老夫人虽然是亲奶奶,可到底没怎么真心对待过你,你又何必在意顾忌她呢?”她继续分析道,“你心里只道那莫苍华是你母亲记恨的人,那么这男人的娘亲,不同样是你记恨的人!”看着莫璃大将军好像在思考,李诗语又火上浇油地说,“好吧,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本事替你扳倒张慧绾,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前提是,杀人的不是我,就成了。”

莫璃大将军专注地听着这些话,不解地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李诗语抬眸,一如往常坚定:“哪,十六个字。”

“哪十六个字?”

李诗语两手伸出四个手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莫璃大将军宠溺一笑:“少了几个。”

“嘿嘿,手指没那么多。”

两人知道,只要莫璃大将军交代给陆子淳的事情,他真的办好了的话。那么,安贵妃那边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将此事闹大,近而告诉给皇上,皇上若是知道朝廷命官仗着自己的权势胡乱杀人,那么必定降罪。罪名一旦成立,必定要交给大理寺会审,最后被送上断头台。

原本着这安贵妃是想让二皇子祁禹想着其他的办法将这事儿胡诌一番禀报给皇上。可后来一经刑部调查,却发现这莫潢大人实际上是因为调戏良家妇女未果被鄞州刺史给抓了,违逆反抗间,才将鄞州刺史杀害了。所以单凭这个赤裸裸的真相,也能将那莫潢轻而易举地送上断头台。

“娘娘,这一下可有好戏看了?”丫鬟梅鸢替正在写字的安贵妃研着磨,情不自已地笑着。

“可不是么,这对本宫来说,可真是一个不错的消息!”安贵妃放下笔,讳莫如深地对着自己这个贴心的丫鬟梅鸢一笑,“虽然近日那贱女人受宠,但是只要本宫借此将此事儿捅到皇上面前,那依着身份,皇后娘娘也必定会受其所获。虽然可能只会有一点点影响,但只要有这一点点的不同,对于本宫来说,就是一个来之不易的转机。”

“娘娘,皇后娘娘毕竟不是鸿老夫人的亲女儿,要起她对此事漠不关心,那么莫潢一事就跟她毫无牵连,那么我们所对付的人不就相当于白费一番功夫了么?”

“放心吧,不会白费的。”安贵妃娘娘淡淡笑着,红唇上扬,“因为她无法摆脱,也舍不得摆脱。鸢儿,你可不要忘了,这皇后娘娘依附的可是这莫府啊?”

梅鸢听罢,蹙着的眉头立刻舒展了开。她拱手称赞道:“娘娘英明!”

皇后娘娘虽然不是鸿老夫人的亲生女儿,但是她心中总有会其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再加上她如今稳固的后位,也多半是因为这庞大的莫府。如今她兄长莫苍华已死,她总不能忘记当年的恩惠。所以即便这莫潢的事儿牵连上她,她再怎么不想搭理,都无法对其视而不见。何况鸿老夫人还为着这事儿当面求过她。所以凭着这一点儿,皇后娘娘的抉择就很困难麻烦。

安贵妃这边正是料定皇后她不可能置身事外,所以才故意想要将此事儿闹大。无论理论真相,安贵妃都占上风。要怪就只能怪莫潢他不好好做官,被人胡乱揪住了小辫子。只是莫璃大将军这边,虽然想了妙计,打算借刀杀了莫潢。但他似乎漏掉了一点儿。

就是这鸿老夫人为此事来昀月山庄寻过他。倘若莫潢因此而丧命的话,尽管不是他所杀,也会被误以为是他见死不救。日后如果因为什么再次回到莫府,那一定会遭受到非常人的对待。

起码鸿老夫人那一关,就过得比较艰难。

“鸢儿,随本宫去一趟罢!”安贵妃神秘莫测地盯了立在身旁研磨的梅鸢一眼,笑着起身,拂袖而出。宽松的锦袍曳在地上,划出一条不易觉察的痕迹。

皇上正在书房里歇息,此刻见到不召而来的安贵妃,心中诧异万分。但见她装扮秀气,貌美动人,一时想起年少之时的恩爱,又不忍直接将她斥责出去。

“佑为啊,给贵妃泡杯茶!”皇上伸手让安贵妃坐下,高深莫测地转了一下眼珠子,“贵妃今日来此,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同朕说么?”

安贵妃听完,立刻起身,扑通跪下,随之起手,埋头行了个大礼。然后开始一些同她算计的没有多大关系的事儿在书房里抖了两抖。最后落到原点,向皇上评判了朝堂那些昏庸无道的官员。

皇上疑了疑:“莫不是朕的朝堂之上有哪位官员的把柄握在贵妃的手里了。”

安贵妃愕然,失声一笑:“陛下瞧您说的。后宫不得干政。难道臣妾会将这训示给忘了么?”忽而细眉凝了凝,她拱手再道,“只是近日以来禹儿发现,朝堂官员中有一位大臣,他……”

“何人?”

皇上在问这句话的时候,安贵妃就开始将主要迫害的对象提出来了。

关于莫潢在鄞州杀人的事儿,她一字不落地说出实情。因说地慷慨激昂,义正言辞。所以连一向威严的皇上也忍不住动怒。安贵妃再三劝说下,便将莫潢的罪名坐实。

皇上不会随随遍遍就落实安贵妃所说真假,但是她相信这个睿智的女人不可能会拿这种人命说事儿,所以此刻,他心情平静。快速地安排内监总管招来了鲁大人前往鄞州秘密查探。因着这鲁大人的死活关系到此案的真实性,安贵妃还特地让二皇子祁禹安排了人护佑那人安全。

所以不过将将三日,鲁大人就带回了消息。朝堂上,皇上黑沉着脸,一遍一遍地说落那莫潢一事儿。当然,也免不了同僚替其说情。或者义愤填膺。

会出现此种现象,原因就在于这朝堂已被分成了好几拨。安贵妃和林宰相那边的人便会想方设法地要莫潢死。而太子这边和莫府那边的大人便会一如既往地替其求情。皇上一拍案桌,怒发冲冠地拍了一声,顷刻间,大殿寂静无声。

于是皇上便让刑部大人将那莫潢带上大殿,问清一切缘由后,开始治罪。

“莫潢,你自己说说,朕该治你一个什么罪啊?”

略显臃肿的莫潢匍匐在地,神医一个劲儿地打颤。

了解真相的皇上便在早朝,宣告一众,将这莫潢压下去继续坐牢。

不草草了事,只因为这莫潢是莫苍华的儿子,也是这垂垂年迈的鸿老夫人的孙子。所以他无法残忍地立马定罪。

但是看到殿中一旁静立不动的莫璃大将军以后,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于是待得早朝结束以后,他就命傅佑为公公将他召到了菖文殿里。

“莫大将军啊,莫潢大人是你同父异母的兄弟,这件事儿,你有什么看法?”

莫璃大将军摇头,语气生硬:“陛下,在这世上,臣只有一位兄长。所以陛下想要如何,臣就如何。”

“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多了。”皇上笑了下,就吩咐下去,把那杀人的莫潢流放到西北酷寒之地。

莫璃大将军叩拜,不发一言。

杀不了他,即便是流放,也是不错。

在第二天早朝时,皇上就按自己的这个想法将莫潢流放。与此同时,这件事儿便再也没有谁提起半分,算是从根本上掐断了安贵妃这边的阴谋。所以这案子一了解,哪边的人都没有得到获益。

第一,安贵妃和二皇子这边苦心经营的计谋彻底被抹杀。

第二,皇后娘娘那边少了一位朝堂官员,无论他有没有能力,都是和莫府紧密相连的一个关系。但是这个关系,莫名斩断了。所以依附的势力就此减弱。

只是在背后操控这一切的莫璃大将军,见到皇上结的这个方法,也不免心中烦恼,流放西北,至少还活着,哪一日这东宫太子当上了皇上,随便做个主,还是能将他给召回来。

所以他心烦意乱地躺在阁楼外的栏杆上,饮酒。李诗语前去看他的时候,也不由自主地替其难过。

“对不起,我单单只想到了安贵妃那边会置他于死地。却没想过皇上那边会轻易地手下留情!”李诗语闷闷地坐到身旁,伸手将他怀中的酒樽拿掉了,“别喝了,喝酒伤身。”她竭尽全力地逗他笑,“想开点儿啊,就算没弄死他,也至少让他流放到西北去了,那里荒无人烟的。如果他身体底子差儿,照样活不过去!”

莫璃大将军知道她在想方设法的安慰自己因而心中一暖,只是温和道:“无妨,我也没想过上边会真的放了他。”

“我没明白,那莫潢都杀了人了,为什么还能堂而皇之地活着?”李诗语挠挠头,“难道人命真的不值一提么?”

“对错这个东西从来都不是法断。只能看坐在最高位的那位陛下的选择。他认为是对的,那便是对的,他若认为是错的,那自然也就是错的了。”莫璃大将军苦笑一声,“这就是权势和地位!”他停了停,忽而道,“只是羽儿,这种事儿我真不想牵连上你。你可知道,此事儿一出,莫府那边再不会给我好脸色了。我们之间……”

“怎么会?那让莫潢流放到西北的不是皇上么,怎么不去找他的麻烦,偏偏要来寻我们的不如意呢?”李诗语挠挠头,“大将军,你是不是胡思乱想了。”

“羽儿,你真是太天真了!”莫璃大将军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温柔地犹如绚丽的春日,犹如母亲触手的抚摸。但是尽管这样温暖的笑容里,也汇合了他惨淡的心绪。

对于一个手无寸铁的莫潢尚且如此艰难,又有何能力去抱母亲的仇?如何去杀那位身份尊贵的嫡母张氏张慧绾呢?

他神情黯然。

眉头蹙得非常得紧。

“没关系,不管遇到什么,我也会和你一起面对,大不了……大不了和他们斗上一斗,我还不信输地总是我们!”李诗语倔强地仰起脑袋,“大将军,你想,他们再如何受宠,也总有色衰的一天,待到那一天,我们再发动攻势。还不信打不过他们。”

“羽儿,你想得可真简单!”莫璃大将军腹诽了一声,手指去抚上李诗语的脸庞。

李诗语拿难道蹭了蹭那双大手,安慰道:“不要难过了,还没做之前,我们绝对不能够自己吓自己。以后,有我陪着你一块儿,一起,还怕谁来迫害我们。要记得,我做人的宗旨。”

莫璃大将军畅快地伸出四指,同李诗语齐声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李诗语学着莫璃大将军的语气,搞怪道:“错啦错啦,少了好几个字呢。”

莫璃大将军模仿着李诗语的表情,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闷声回答:“没办法,手指头太少啦!”

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那飞荡着阁楼外的寸寸青丝,像鸳鸯一样成双成对。

只要我们能够在一起,无论日子再艰难,我们都一起面对。

莫璃大将军亲呢地吻了吻李诗语柔软细腻的脸颊,笑声中别有一番甜蜜。

另一边,得知莫潢被皇上流放到西北的张慧绾则一脸悲痛地守在城外。

她哭,她喊。

她甚至心痛得跪在地上。

但是被扣押着的莫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在那儿声嘶力竭。他甚至无法去拉她起来。因为身旁护送的两位衙役,紧紧地贴在身后。而且莫潢的手上和脚上还缚上了铁链。凭他如何挣脱,都百无一用。

在城外望着的人,除了那悲痛欲绝的张慧绾、鸿老夫人外,还有张氏娘家这边的人。莫潢的外公,以及那位气势威严不输鸿老夫人的祖母。

只可惜,这一行人只看到了莫潢凄惨地流放到西北。却没有谁记得在鄞州之时,那位因受莫潢威胁而被害得自杀的女人以及那位为了正义勇敢伸张的刺史。

权力和地位让公平惨淡。

“潢儿,潢儿!”张慧绾还是快步跑到了莫潢的身旁,她还是想要用尽全力去拉住自己的这个儿子。不仅想要拉住,她也许更想抗旨,但是身旁的丫鬟以及她的爹娘都还是紧紧地拉住她。

“慧绾,不要哭,不要哭!”那白发盘髻的女人,用力将张氏固定在自己的身前,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如此愤怒,“潢儿的债,我们迟早要讨回来。”

“对,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一定!”张慧绾的红唇似乎太过用力,以至咬破,唇角泛着猩红的血渍。旁人看来,也不知道她心里盛下了多少的恨和怨。

之后,她淡定地,从容地站直。挣脱双手,静静地走向莫潢。

两个衙役对视了一眼,走到了身后。

张氏鞠了一躬,沉着地走到莫潢的身旁。

“潢儿,西北地方太冷,你一定要好好保重……保重身体。”她说话语无伦次,但说话还挺理智,“不要害怕,潢儿,娘一定想办法把你从西北接回来。相信娘……相信娘……”

莫潢看着张慧绾,痛哭流涕,眼神虽然悲伤,却还是不失信任地点了点头。带着手链的手伸过去。母子俩拉了一会儿,就被迫分开了。

因为莫潢要启程前往西北。

他背着一个包裹,依依不舍地踏上了行程。但是他离别时的不舍和痛苦却深深地映在身后这个母亲的眼里。

这时的凄凉,她一定要一五一十地要回来。

此后几日,莫府消沉。加上莫苍华的忌日,鸿老夫人也神情恍惚。

在当天,前来莫府祭拜的大臣有很多,一大半都是朝堂之上同莫苍华为官之时的同僚。当然也不乏一些后辈。

只是除了他们以外。

还有莫璃大将军和莫泉大公子。

府中外戚颇多,因为莫潢被流放西北,也难免为此打抱不平,将这事儿牵连上他们两兄弟。

莫泉大公子浑若不知。原本的他就是那么一副严肃的面,此刻,倒也没有必要在意。

二人容貌俊毅,所以外戚的大部分闺家小姐都会为之痴迷和害羞。所以参与谣言,认为莫潢惨死,是因为莫璃大将军见死不救的,男的居多。

李诗语身为卿羽大将军,自然也要前往。当然也算是代表了卿府的一份子。

可是,她实在不懂,这自家人的忌日,为何会连朝堂的大臣都惊动了。

难道莫苍华的人缘那么好?

老天啊?

其实,每年莫苍华的忌日都会有很多人前来吊唁,就跟才死不久一样的情景。就是宫里面的皇上,也因为是他忌日,吩咐御膳房不食晕菜。

对他恩宠可想而知。

但是也正是因为这点儿,莫璃大将军和莫泉大公子才会特别的痛苦不堪。

这个负心的爹死后还可以有很多的人前来拜祭。而他们那个因爱而死的娘呢,则相当于一遍一遍地重复幼时,娘亲在他们面前死去的那一幕。那一幕太过悲凉,悲凉地只剩下他们两兄弟。

此刻,他们还得依照礼制,手拿香,款步上前,然后匍匐拜倒,重重地叩首。脸上还必须表现得不温不怒,且还要诚心有加。但谁能体会,这种拿小刀在心上刻着的折磨,真的比让他们死还难受。

李诗语就站在莫璃大将军的跟前,明显感觉他接过香之后,双膝的那一颤。

“小心。”李诗语顺便拽住他的手臂扶了一把。

莫璃大将军回过神来,对着李诗语淡淡一笑后,便坚强的站定。

“大公子!”递给莫泉大公子香的是鸿老夫人面前的嬷嬷,她面色阴狠,眼中含着狡黠之色。李诗语回头时,便在不经意之间看到了这一幕。然而,这一幕太过惊骇。

当莫泉大公子持着香到达莫苍华的灵牌跟前,他那双手臂也跟着颤颤发抖起来。随后在厅堂一众大臣及外戚子女举着三根香准备拜祭时,莫泉大公子却神色不对起来。李诗语来这里,本也无心,所以就特别留意了莫泉大公子和莫璃大将军两人。莫璃大将军有些失神,但她还能照顾着。但是立在前方的莫泉大公子,她竟然连一个搀扶的动作都做不到。所以莫泉大公子在灵牌前一个踉跄,便让最前拜祭的鸿老夫人吓地面色发白。

莫泉大公子捂着胸口,紧紧地咬紧了牙关。即便鸿老夫人斥责,他也没开口说一句话。李诗语心中难料,同莫璃大将军立马奔上前去,将软在地上的莫泉大公子搀扶了起来。

“大公子,你没事吧?”李诗语望了他一眼,担心道,“看你面色不对,要不还是回去休息吧!”

“卿将军,拜祭仪式还没完呢?”鸿老夫人冷冷提醒。好像在告诉李诗语,这些都是他们莫家的家事儿。另外也好像在说,莫泉大公子,你身为莫家人,可别在拜祭仪式上搞出什么名堂。

看这鸿老夫人一心只护灵牌,不关心莫泉大公子的老人,李诗语气地咬了咬牙。

莫泉大公子笑着望了李诗语和莫璃大将军一眼,随之摇了摇头。李诗语将他扶起来,然后退到了原来站着的位置

莫璃大将军望望李诗语。

“大哥让我们放心!”李诗语拉了拉他的手,低声回道。

仪式经过了差不多半个钟头。待地所有的人将香上完了以后,再慢慢地退出拜祭大厅。然后要经过院子,到得阁楼去小坐歇息。所有来参加祭拜礼的达官贵族则由月亮门穿进去,步走廊而入另一个院子。

莫府很大,大地人难以想象。

以前莫璃大将军也无数次憧憬过这样的地方。那时他只觉得,他和大哥有家了。也有爹了。

但后来的一切噩梦便因为这初初的期冀加重了程度。更加令人难以忍受了。

莫泉大公子刚刚出的祭拜礼堂,步子就停在了门口。

“大公子,你……”李诗语只觉得他双叫如被冰冻,就那么定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忍不住要上前关心一句。可在这时候,莫泉大公子却捂着胸口,无法抑制地吐出一口血来。

“大哥!”莫璃大将军蹲身,面色颓白。他的手紧紧地握住莫泉大公子的手,神情紧张,“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让你来的!”

“二弟,我没事儿。”莫泉大公子笑了一下,就擦干了嘴上的血渍,“只是觉得那香闻着有些许难受罢了!”

“香?”李诗语震撼道,“大公子,你是说那香,你闻着不舒服?”

难道那嬷嬷是故意的么?

莫泉大公子点点头:“我没关系,让司兴陪我一会儿便成了。二弟,你快过去,不然老夫人那边……”

莫璃大将军点头:“好!”

“那大公子一会儿还来么?”李诗语焦急地看向莫璃大将军,“大将军,让司兴送大公子回去休息吧!”

莫璃大将军神色哀伤,不言不语地对李诗语摇了摇头。

“不回去?”李诗语嚷道,“大将军,这……”

莫璃大将军放在李诗语胳膊上的手紧了紧,他那炯炯有神的目光很快落进了李诗语的眼里。

“我明白了。”李诗语点头。她为自己无能为力而懊恼。不过她心里不会这么容易就罢休的。果不其然,待地她入了院子以后。冷意深深的眼瞳不屑地扫了一眼刚刚那个给莫泉大公子递香的嬷嬷。

“卿将军!”那嬷嬷给各位看茶的时候,李诗语故意没有接到。没有接到尚且不说,她还有模有样地怒了起来,“莫非莫府的奴才都是这么不长眼睛的么?”

按着现在这个形势,她其实不应发火。莫璃大将军也知道,所以对于自己大哥的事儿,他一忍再忍。但李诗语没这个气度。她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斥了那嬷嬷一顿。

有个胆子大的外戚姑娘冷冷地笑了她一声儿,然后反问她:“卿将军难道不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么,竟然当着一众的面,对蒲嬷嬷发这么大的火!”

李诗语恨了她一眼:“呵,要不然本将军烫你一个试试!”

这蒲嬷嬷也是个有眼力劲儿的人,抬头瞥了一眼那正上方坐着的鸿老夫人,当下认错:“老奴有罪,请卿将军责罚!”

“责罚?”李诗语听这话,当下就乐了,她三步并做两步,快速地近到那蒲嬷嬷跟前,狠狠地扇了那奴婢一巴掌。

在场一众目瞪口呆。

嘴角都扇出半点血渍。

蒲嬷嬷捂着嘴角,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隐隐约约地,还能听到她若有若无的抽噎声。

鸿老夫人气地立了起来。

她手中的拐杖紧紧地握着。

双目不忍直视地承载着滔滔火海。

李诗语虽然心知自己惹了祸,但是她并不打算赔礼道歉。

“卿将军!”鸿老夫人把那根拐杖重重地往地面一跺,气势恢宏。

李诗语冷笑一声,立起来,丰姿绰约的她缓步走到鸿老夫人的跟前。

“老夫人,倘若你今日非得给我难堪的话,那么也别怪本将军不留情面了!”李诗语近到那鸿老夫人的跟前,对着耳根轻声道了一句。

鸿老夫人面色一僵,不再说什么。而那双瞳里的怒火便更加旺了。她抬眼对着还跪在地上的蒲嬷嬷使了一个眼色。

蒲嬷嬷知趣地退下了。

一旁的张慧绾神情冷漠,她看得出来这鸿老夫人和李诗语之间的名堂。事实上,这个蒲嬷嬷不是鸿老夫人的忠仆,而是张慧绾的娘家人。

“蒲嬷嬷,你怎可让卿将军这位前来的客人如此……不如意?”鸿老夫人吞吞吐吐地斥道,“下一次做事儿,还这般毛毛躁躁的话,老身便要将你谴出府去!”

蒲嬷嬷脸色惨白,扑通一跪,便在地上拜倒。

李诗语也算解气,漫天的怒火便稍稍冷静了下来。但是她这一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风头出过了,而且还冒了大风险。若是日后要是住进这莫府,只怕天天都要同人争斗了。

唉唉唉!李诗语轻轻地叹了三口气。

身旁的莫璃大将军垂眸之时,却不由得笑了。

当真是他的好羽儿。

睚眦必报的性格,他很喜欢。

自己心头也仿佛出了一口气。但是紧随而来的莫泉大公子却因为这一幕担心起来。现在弟妹已经同莫府为敌,以后可怎么办呢?

忌日就这样慢慢地滑过掌心。

在楼阁闲聊了会儿,到了时间,莫府的朝廷大臣也各自散去。

莫璃大将军和莫泉大公子也不愿久待。纷纷出府上了马车。

只是三人出府以后,仿佛心力交瘁。整个马车都有些凄凉。

出奇的凄凉。

“大公子,你……还好么?”李诗语不忍地看着他的脸色。

“还叫我大公子?”莫泉大公子盯了一眼莫璃大将军,随和地说,“卿将军今日这般替在下出气,在下心里早已把你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他拉过李诗语的手,然后放到莫璃大将军的手背上,“弟妹,日后我这个弟弟就拜托你了!”

李诗语不好意思地笑笑。总觉得有一种临时托孤的感觉。

“大哥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她抬起头,坚定地向莫泉大公子保证道。

“如此,那大哥就……就放心了!”莫泉大公子再一哽咽,又猛地咳出一口血来。

莫璃大将军和李诗语吓地手足无措。当下便直奔候府。

“传伯,传伯!”李诗语走到候府,便声嘶力竭地喊。莫璃大将军背着他的大哥,一路跟随,到了房中,经过前来的神医传亦的把脉,两人才知道这莫璃大将军身体虚弱到了极致。

“大哥的病还能……还能好么?”莫璃大将军问话的声音好像天空中漂浮着的白云。

神医传亦不知如何回答。

李诗语知道,他在担心。亦或者害怕。害怕眼前这个世上唯一陪着他的亲人会就此离去。

这世上,他只有这一个好大哥。

“传伯,你随我出来一下!”李诗语唤了神医传亦走出屋子,神秘莫测地探听道,“大公子的病还能好么?”

神医传伯摇首:“二姑娘,不是传伯不愿竭尽全力,只是他这病根儿已经留下很多年了。”

李诗语这个时候,除了在这个医者面前恳求,别无方法。她想,如果是现代,说不定去做做手术,或者认真治疗一下,就有生存的机会也说不定。可是,这不是现代啊?

她想想就落下了眼泪。

这人啊,其实最怕地就是死了。要不然,为什么有个小感冒就要去拿药呢,还不是因为怕疼,怕死?

“传伯,我不求你什么,只望你能让大哥好起来。哪怕是……让大哥看到我和阿璃成亲也好?”李诗语起手作揖,“阿璃他只有这一个大哥,如果就这么死了。他一定会承受不住的。”

神医传亦怔了片刻,连忙将李诗语从地上扶起来:“二姑娘,快起来,传伯可受不起啊!”

“传伯,我是真的不想……”李诗语无厘头地哭泣道,“我不想……不想我这刚刚取得的胜利在别人眼里立刻就成了大笑话。我更不想做了一件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儿!”

神医传亦则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哪里知道眼前的这二姑娘说的是今日在莫府报复一个嬷嬷的事儿呢?

“二姑娘别急,你先听我说!”神医传亦一把将李诗语搀扶起来,犹豫不决了一会儿,突然道,“大公子这病却也不是无药可救。只是需要一味药!”

“那药我已派人去寻了!”莫璃大将军正好从房里出来,面上严肃,“我一定会治好大哥的病!”

李诗语上前拉住他,应和地笑笑:“我也相信,大哥不会就这么倒下的。我长地这么可爱,他怎么舍得呢?”

莫璃大将军瞪着她。

“我的意思是,他有这么好看的弟妹,这么厉害的弟弟,怎么可能舍得离开呢?”李诗语伸出手,摇了摇大将军的手臂,“阿璃,别灰心,这一切都会好的!”

莫璃大将军痴情地盯着她:“怎么想着给我换了一个称呼?”

李诗语挠挠头:“也不知怎么的,突然顺畅地开口了?”凑了两步,“怎么,你不喜欢啊?”

“没有!”莫璃大将军实话回答,“只是有些不习惯!但是,你愿意改口,我很开心!”

“开心就好!”李诗语小声嘀咕,“也不枉我这么肉麻……兮兮地来一回了。”

声音虽很小,莫璃大将军和神医传亦却听得清楚。而后莫璃大将军低眸,摸了一下鼻梁,笑而不语。

“神医!”

“莫大将军?”

“我可以现在向侯爷提亲么?”

“喂,你干什么?”李诗语听地发傻。脸上红润,十分害羞。

“向侯爷提亲。”莫璃大将军坚定不移地转了脸看过去,“羽儿,我要娶你过门!”

“可……可应该是我先提亲啊?”李诗语还在纠结地位这个问题。

“那好,要提亲就尽快!”莫璃大将军认真地说道,“不然……过时不候!”

“好好好。我明日就提。”李诗语嚷嚷着回答。

神医传亦站在一旁发笑。

这事儿于莫璃大将军而言,不过就是满足一下李诗语的心愿。其实,当天晚上,莫璃大将军便单独见了忠勇候,说了迎娶一事儿。忠勇候本就十分满意他这个女婿。如今看到莫璃大将军在自己跟前提亲,自然笑意盈面。

但是他们谁都没想到鸿老夫人会在皇上面前提议让莫璃大将军返回莫府。所以这一次的成婚又成了两人的烦心事儿。

皇上面前,鸿老夫人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如果以孙子流放,家中大人诸事无人接手的理由向皇上请求,那么莫璃大将军势必要遵循旨意返回府去。

金銮殿上。

朝中事情全都处理了以后。

皇上冷眉直肃,嘴角略带笑意:“莫璃啊,你同卿羽两人心心相惜这么久了,何时打算成婚啊?”

莫璃大将军快速上前,躬身回答:“回陛下,臣已……”瞥了一旁静立不动的李诗语,“昨日向忠勇候提亲!”

李诗语惊了一声,立马抬起头来,双目失焦无法汇集。但她的心里当真是又惊又喜的。昨夜难道自己睡着了,所以对此一无所知么?

“哦,是么?”皇上笑了一声儿,“既然你同卿羽不再如往日那般剑拔弩张,那么朕倒乐观其成?说吧,想让朕给你们造一个怎样的将军府?”皇上坐在龙椅上,豪爽地张开双臂,“总不能让我风辰国的两位大将军连个像样的家都没有吧?”

莫璃大将军委婉地否决:“臣谢陛下赏赐,但是当年陛下已经给臣修了一座昀月山庄,如今,臣不敢受赏。”

皇上心满意足地点点头。之所以说成心满意足,那是因为皇上的这个赏赐将军府的想法只是一个套。为何设套?只是先给莫璃大将军一个甜头,让他误以为自己对他恩宠有加。如此一来,他才能想办法顺了鸿老夫人的心愿,让莫璃大将军心甘情愿地回到莫府。

他自知莫璃大将军心中那些事儿,所以这心甘情愿最多也只是表面上的心甘情愿,再说得通俗点儿,这皇上的目的无非就是让莫璃大将军毫无反驳的余地,只能听从命令地回到莫府。

做那一大家的“男人”。

“既然这样,你同卿羽成婚以后便回莫府吧!”皇上开门见山,“如今莫卿家已被流放西北,家中没有个男人,有个什么事儿都没人做主。莫璃将军啊,你好歹也是莫家的男人,也要承担起一个男人的责任!”

莫璃大将军躬身顿着。

没有话说。

否则又是抗旨。

何况眼前的九五之尊还是如此平和地同她商量。

“莫大将军,你可有意见?”

如果在此莫璃大将军有意见,那么这个多疑的皇上便会认为自己已经掌控不了他了。以后就会多多提防。

莫璃大将军知道这个理儿,所以不敢胡言,只能忍耐住内心的愤恨,故作面无表情地应下此事。

他不仅有礼地拱手,还开怀地笑:“陛下,臣愿意回去!”

皇上捋着胡须,满意地点了点头。

李诗语的心里瞬间凉了一片。她也知道,躬身站在正中的莫璃大将军也是心碎无痕。

这个皇上,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简单。换言之,他既然做到了皇上的位置。也自有他的手腕和心计。就如同那次不了了之的赈灾。

李诗语敢怒不敢言,垂首默认。

早朝一下,莫璃大将军已是失魂落魄。太聪明的人,努力自保的人,努力强大的人。都还是会成为别人的板上鱼肉。他懊悔,更伤悲。

只是当他步子不稳,几经跌倒的时候。李诗语却沉默不语地守在他的身旁。

她对莫璃大将军眨眨眼睛:“阿璃,我们成亲吧?”

莫璃大将军也笑:“……好!”

时局再艰难,他们也要笑着面对。

风吹着,但那两双交握的手却紧紧地再不愿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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