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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他不开口,几个人也都知道他的想法,也幸好智全宝便是如此简单直接的人物,营丘栿那边也就待他如往常一般,可是若是如此下去,彼此间也就只剩下昔日的微末情分了,如若营丘潭调任之时还将智全宝原地提拔了,那便是将缥云峰救命恩情也是报答了,只是到了那时两家的情分也就一干二净了。

三郎等人又是劝说了一会儿,智全宝虽然不再出言反驳,但也只怕心里还是有了自己的主意,所谓神仙也救不活找死的鬼,费了半天口舌的几人也就罢休了。

三郎等人也只能打算只要在丹南一天便扶持着这位任性的师兄好了。

结果这个话题,三郎的意思其实其余人都明白了,那便是切莫存了首鼠两端的心思,便是过河一般,走桥也罢,坐船也好,总不能同时把这两样都占了,况且承公与公良吉符都不是好糊弄的人。当然这番话主要针对了雷厉、源净、风鸣、芦颂以及自己和智全宝。

宗淑分析道,经略司里面,承公是把咱们这一伙人和营丘潭、霄瑟夜等人算做自己人的,而紫舒輈还在丹南,便是维系天子亲信的桥梁,好在慈圣太后没有往里面掺沙子,否则局面便僵持了。至于横玮虽然也是丹南另一股力量,却十分明白自己的处境,轻易是不会来掺和的,若非这次东丹使团还有个与他同族的横德允存在,只怕从头到尾这位都不会露面。

大肇的官场规矩便是讲究个互相制约、叠床架屋,如今竟然能允许这么一个异类监司存在,其实对于监司内的官人们着实是个难得的际遇,毕竟朝廷历来讲究功劳落在脚面上,罪过顶在帽子上。比如应天府官员傲谩承公的案子,首先便是将板子打在了栾大判身上,其余人只要承公不计较,朝廷也不追究,反之则是地方政绩必然是精准的落实到每个基层官员,决不允许主官独占,之所以如此,便是避免监司官员推卸责任以及虚假政绩,追根到底也是中枢相公们将地方府路主官升迁门槛想尽办法提高罢了,毕竟每一个声名显赫的地方官都是他们的有力竞争者,如此宽容基层官员也是为了让基层官员不必仰人鼻息罢了,只能说大肇朝廷外战或许外行,但是对内这等细腻心思层出不穷。

说罢了这些,三郎才舒了一口气,渐渐明白了为何父亲日常里将许多心思都放在了登云阁内部架构的不断调整上,身边云仆总是不断轮转,到了此时才知道,这便是为官之道。

有人便有了算计,人与人算计几分,作官的更甚之,这世上哪里有为官之人更会算计的了。正如他们这时聚在一起算计长官们,难道这些长官此时不也如此?越是高官越是孤独,随着位置攀升,能够维持彼此信任来算计他人的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只剩自己一个。

三郎环视身旁的弟兄们,也不禁反问自己,莫非自己愿意如此吗?或许将来并不至于吧,应该不至于此吧!

恍惚间,芦颂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三郎如此分析经略司与府衙倒也不差,但是应天府这场棋局中,可不止咱们这几方势力!”

“秉文师兄的意思是?”

“承公之所以隐忍不发,并非未察觉暗流之下的隐患,只是大敌当前,没有拔本塞源的时间罢了。便如这突然出现在府衙的尸首,便是我这书生也知道其中隐藏的凶险!”

三郎转向智全宝问道,

“六师兄,果然还如昨日你禀告营丘大判与公良参谋一样,这尸源还是毫无线索?”

智全宝摇了摇头,说到了本职事务,他便心思清明许多,

“那女尸咱们又仔细看了,手脚没有厚茧,只有右手中指第一个关节略有角质,”

每个人都下意识搓动自己的相同位置,芦颂先说道,

“莫非这女子还是个知书识字的?”

“咱们几个公案老手也是这么认为,再看手肘、膝盖等处也无摩擦痕迹,从头到尾皆无其余伤痕,可见出身还是极好的,可就是这么才古怪的紧,查到现在并无一个士绅豪富之家报官,那些三姑六婆们也没有问出哪户人家女眷有不妥的!”

“难不成并非是丹阳城内的人士?”

柳瑒有此一问,却被智全宝否定了,

“那日承公履新,如此盛典就是担心出了意外,提前三日便是开始查问外乡人,当日更是外城戒备,内城封闭,这巫松氏何必冒不必要的风险找来个外乡人,便是外地人家,咱们也向整个丹南路通报了此事,还是无人报官认尸。”

“既然已经知晓凶犯便是那巫松氏,何必在纠结于尸源?”

仝商略知了前因后果问道。

“之所以在意尸源,便是因为若真是至今无人报官,那便做实了这死者来自地方便是这巫松氏藏身之所,且不说这巫松氏为何杀人又为何移尸府衙,要么这户人家都死绝了,要么便是巫松氏最为信任的同谋,前者已经排查排除,便是只剩后者。”

智全宝最后笃定地说,

“巫松氏有恃无恐做下此事,以她的性子应该还潜伏在应天府城内,这才是我日夜忧心所在。”

芦颂接过话来,

“寻常人家咱们肯定是查的清清楚楚了,若是标识出城内还没有探查之地,只怕都是轻易动不得的地方了吧?”

智全宝点了点头。

雷厉也开了口,

“所以秉文你的意思便是,这丹阳城那些豪门大族或有栾大判的同党,或有参与私酒买卖之人,还有的更是这伙白莲妖教的同谋?”

芦颂点了点头,

“公良参谋也是忧心于此,之所以承公将缥云峰如此大案轻描淡写的处置,便是担心这些本来各奔前程之人因此反而凑到了一起,若是他们拧成了一股绳,咱们可就落下风了。”

“如何不能查个清楚,给我一个指挥也就把这事办下了!”

源净倒觉得诸人有些过于畏首畏尾了。

“这话也就是说说,且不论咱们没有什么凭据,便是有了凭据,没有上谕也不可擅动这些人家!”

“承公当年便是收拾了宣宗的贵戚,也是先斩后奏,怎个外面走了一圈,年纪大了,胆子也还小了!”

源净愤愤难平的说道。

“住嘴,这等话若是敢出了你的口,我拿你返乡去跪祠堂!”

源净素来只怕雷厉一人,看了雷厉发怒,也就不做声了。

“兄长这等话着实不可出口,否则便是承公宽宏,旁人也要发落于你,否则岂不是让外人看轻了承公的权威?”

三郎也是没向着自己的表兄。

“这些高门大户的根基可比寻常外戚们深厚多了,而且都是盘踞此地多少代人了,彼此间盘根错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便是做事情更有不同,其实不过是明哲保身之举,但若是关系生死富贵,那便是几股麻线拧成了麻绳,说不得还能把咱们捆起来!”

芦颂接着方才话题说道,

“更何况这里面还分着三六九等,也不是能以偏概全的,只是承公总是要念着大局,终究是不能在他这任上了解此事。”

“秉文,怎么也腹诽承公起来了?”

风鸣看着芦颂这般模样,实在有些不习惯了,毕竟这位谦谦学子可是以承公为楷模的。

“清鹏误会我了,我哪里是腹诽,实在是承公身上所系事务太过繁重,若是每件事都要在这一年里有个结果,未免太耗承公心力了,我以为承公乃是济世人物,若是救时一隅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芦颂环视诸人,这才娓娓道来,

“我与三郎叮嘱诸位一番也不是庸人自扰,而是因为承公已经在做长远布局了,若是咱们跟不上他的脚步,那便是蹉跎时光了。”

“这话怎么说?”

“莱通叟告知我,承公已经邀请黎氏兄弟来访,蔺希也来报公良参谋当面,营丘大判已经开始清查芦海与太丘县学的在册人员,凡是有举人功名的,都在经略司访问之列,只怕是承公要把丹阳这浑水搅得更浑了。”

三郎闻言心里咯噔一声,好手笔啊!

“黎氏兄弟也是丹阳仕宦出身,又是士学士拔的贡举,还是簋璧之的同窗,然而他们出身当地豪门,却与庆康诸公志同道合,更与栾大判这些人格格不入,如此人物承公引为奥援恰如其分。”

“不止如此目的,”

芦颂继续说道,

“家父昨日来了书信,怹转迁入京在即,其中一封书信便是命我送至大黎先生处,这信乃是未具封的,便是让我细细阅过再送过去,便是谈及大黎小黎二位先生切勿拒绝荐举,应当勉为其难出仕以利天下的意思!”

这倒有些出乎意料了,这二位十余年里已经拒绝了朝廷数次征辟与群臣荐举,难不成这一次竟是真的打算走出芦海书院了?若是此事当真能成,还真是一桩稀罕事,不亚于宗放也重返朝堂,士悦再入中枢一般。

芦颂这番话可算是推心置腹了,毕竟乃是父辈间的家信,其中许多消息传出去,许多物议只怕即刻会甚嚣尘上,如果黎氏兄弟出山,对于应天府的蝇营狗苟之辈,那可真是晴天霹雳了。

“如此说来归德城还真是热闹,东丹人做了一处,大綦人也要到此,而大肇自己也是山头林立,好不壮观,”

雷厉破有些感慨,看着悠闲事外的柳瑒,半是打趣半是自嘲的说着,

“倒是让秦越看了场好戏,只是好戏连台,不知道落个什么结果!”

柳瑒也是平静的笑了笑说道,

“天下乌鸦一般黑,大师兄若是有机会去君临城,只怕比这里还要精彩!”

大伙儿摇了摇头,大人物们是不担心事情更加复杂的,越是复杂越没有人能掀桌子,只要大家保持住台面上的平静,底下的斗争才能继续,持续到一方默默无闻的死去,而随着旧势力的死去,大伙是瓜分遗产还是再拉起新的山头,又是一个新故事了。

“若是没了其他重要事务,咱们这就启程吧,说来是郊游,便让整个丹阳城都知道咱们的志得意满和意气风发!”

仝商眼看大家要动身,这才着急起来,

“三郎,且慢动身,还有些消息咱还要说道说道。”

“仝四哥,还有什么消息?”

三郎看他着急,便招呼众人听仝商说话。

“我来之前,有蛇指使那边传来的消息,”

听闻蛇继先有话带过来,三郎重视起来,毕竟云仆除非父亲有所交代,否则不会将消息送到自己这里来。

“什么消息?”

“自从中山那边有变,蛇指使便安排水师紧密封锁了渤海北边沿岸,但是百密一疏,有海客回禀前两日一艘海舟载了三四十个男女过海,有那相识的认出来这些人都是东陆这边的山贼水匪,据闻有那漏了口风的说是要过了丹水南下!”

“四郎,这等紧要事怎么现在才说?”

源净乃是急性子,当下就是有些恼了。

“源世兄,莫怪,我这兄弟素来是个慢性子,只看大伙儿说的热闹,他也就等着见缝插针了!”

仝维急忙来说和,倒也是有些埋怨仝商。

“现在说也不耽搁事,前前后后也就是晚说了半个时辰,有甚么打紧!”

三郎一句话便把许多没意思的埋怨话都挡回去了,

“仝四哥,还有什么话慢慢说,慢慢说个清楚!”

“这两日蛇指使将会以协办缉盗名义也来丹阳城,家父还让我随时传信回去,家里边备下了三条大船,汇合了二三百可靠得力人手,随时听命使用!”

“这是何意?”

“有些话蛇指使和家父没有明说,蛇指使只说有些消息等他来了当面再谈。”

听闻蛇继先要亲自过来,三郎陷入了沉思,而久在北疆的雷厉则更是明白其中的意思,但是他为人其实极为稳重,只是等着仝商将所有消息吐露出来,直到最后也是保持缄默。

临到出发,雷厉才说话,

“三郎、清鹏、小乙、秦越,你们四个年轻力壮的,便随我跨马绕城驰骋,也让丹阳城知晓咱们弟兄的风姿,其余人便缓缓跟上,到了北尨山下再会合!”

仝商倒是有些发懵,冲着仝维说话,

“三哥,我们这伙子人如何安排,便是跟上你们,马匹也不够啊?”

“你们来的时候没做安排?”

仝维都愣住了,没看仝商,反而看着参不烦说话。

“三郎莫要看着我,我也是一路跟着,海上待习惯了,还以为不管到哪只管倒头就睡哩!”

这话仝维一愣,却也明白了参不烦的意思,也不多说话,只是冲着参不烦微微颔首。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便是你不想参与,旁人也不容许你置身度外,仝家如今成就虽然父亲仝霁云总是宣扬乃是兄弟三人同心协力闯出来的,但是别说参不烦这些老弟兄,便是仝家船队上上下下也都知道,仝家如今的家业至少八成都是仝霁云打下来的,便是大小商道以及各色人脉的打通,多半也是冲着仝霁云的面子。而参不烦这些老弟兄对于未来执掌仝家这条巨舰的掌舵人,毋庸置疑都认为必须是仝霁云的子嗣,而仝维作为仝霁云的长子,当然是不二人选,哪怕是仝维走上正途,仝霁云又不是没有别的儿子,再怎么说也轮不到其他的仝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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