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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着几个人的面目却也是常年盘在地头的庄户,一个个唯唯诺诺,虽然年纪最长得也是正直壮年,那腰杆却好似直不起来一般,总是半塌着,跟着他身后的几个年轻后生,却也开始习惯于弓着身子,便是想要往高处看,却也只能小心谨慎的挑动脖颈的往高处瞟去,一瞬间又急忙缩了回去,只是默默盯着前面那人那黝黑老皴的脚踝。

一行人走了这么几步,只好似一条老狗领着群乖巧的幼犬一般。

“官爷!”

几个人都习惯性的要跪倒在公堂上,却让班头一声怒喝,吓得一个激灵。

“咄!站着说话!”

四个农家汉似乎是被冷水当头激灵下来,一个个就这么哆嗦起来,又似放养的羔羊只往危氏这里看,只等着主人张罗他们的举止。

“不得交头接耳,不许笑语喧哗,只管听府尊与诸官长发话,问什么就答什么,若是撒泼耍赖,黑言诳语,少不得板子伺候,那时节莫要作悔讨饶!”

这话冲着四个农夫说的,倒把那危氏颜面更激的黑了几分,却也不敢再有造词。

“你们四个是什么出身?”

司理参军也不回到座位上,就在他们四人面前询问,至于宗淑则退至公案旁,却示意果大林与扈从璐将那危氏仔细盯着。

这四人的眼神便是再想瞟向危氏,却也被果大林二人挡的严严实实,那年长的不得已,只能吞吞吐吐说话,说起话来低眉顺目,真个是圈养的牛马一般。

“回官爷的话,俺们几个都是,都是,”

眼看着司理参军目光炯炯盯着自己,他也手足无措起来,许是已经忘了该说什么,只能本本分分的说话,

“都是篁大郎君的庄客!”

“庄客?”

司理参军盯着他问道,

“篁有光又不是什么官绅子弟,几百亩水旱田的二等户,怎么到你们口中成了庄主了?”

这中年汉子先是一愣,然后便是哆嗦起来,只是懦懦的小声说道,

“小民说的顺口了。”

却也不知该如何改口,还是那乡老从旁说话,

“理掾,这几个其实是篁家大郎的客户,不只这几个,篁家大郎家里合计还有二十余户的客户,都是佃田务农为业的!”

司理参军却也不纠缠此处,毕竟他不是司户参军,更不是录事参军,又并非署理民政的左通判,更何况篁有光虽然并无资格立庄头,但细究起来如今逾制的也不在少数,就比如智全宝弟兄二人,不只是自家从城中商贾跃升为地方豪富,更是在城外立了自己的庄子,不只是自己,便是两兄弟的亲家本来不过是破败的书生门第与土货贸易的财主,也都是围起了庄子,自称庄主了,倚靠的不就是智全宝这个公人身份?

但是只要是想大做文章,那么揪着这点不放,于公处看,也是挑不出理的,但是挑不挑理也该府尊来把握,这司理参军还是本本分分的盯着案子本身为好。

“这么说你们都是跟着篁有光夫妇一起到的篁有裕家的?”

看着几人点了头,继续问道,

“如此说来,你们人多势众,这樊氏还有身孕在身,怎么就敢与你们动起手来?殴伤樊氏的可是你们几个?”

几个人都是低着头不说话了,危氏还想凑过来搭茬,却被扈从璐那慑人的虎目瞪了回去,司理参军只是鼻子一哼,那捕头则在四人身后喝道,

“官长有问,还不快快回话!”

这老捕快看着其中一个后生腰背若有起伏,又看他双拳紧握起来,便知道这厮便是有话说,却也还是迟疑着,便朝着他腿肚子用脚尖抵了上去,

趁他站不住了,一把薅住,

“后生,想说什么!”

这么突然的动作,让这后生不做他想,便把到嘴边的话喊了出来,

“俺们都是跟着车马到的二员外家里,俺们连院子都没进去,都是在门外墙根下守着,便是二员外回到家里,俺们也是候着,到了里面闹起来,却是管事的让俺们陪着大员外与二员外一家子过来,官老爷,俺们着实啥都没干啊!”

他这里喊叫完,还不等篁家大郎两口子说话,这乡老接过了话茬,

“理掾,这后生所言应是不差,唤俺过来的便是篁家大郎家中仆役,一路上也是那管事与两个仆役跟着,可是到了府城,这几个便不知哪里去了,倒是让他们几个到了公堂之上。”

话音刚落,身侧就传来声嘶力竭的嘶吼声,原来是那危氏团在地上哭天抹泪起来,还叫骂着,

“你们这几个无法无天的杀才,吃里扒外的贼痞,老不知羞的溷货!”

这是把乡老也捎带上了,

“分明俺是吃了皮肉伤的苦主,如今倒被人说成是找上门搬弄是非的泼妇,谁来给俺分个青红皂白,若是没个天理俺便是寻个房梁吊死,也要到地府里告个阴状,寻个清白!”

惟公眼看堂前一团热闹,倒是入定了一般,压根儿不予理会。

正闹腾着,堂外又进来几个人,乃是一个贴司领着几个婆子进来,也不理会撒泼的危氏,向惟公禀报,

“府君,小人招来牢城与教坊那里的婆子,都是吃了三十多年公饭的老禁婆,手上有功夫,断不会出错的!”

惟公点了点头,第一次摔响了惊堂木,两班衙役捧起水火棍点击地面,高呼威武,顿时堂上堂下一片肃然,便是那危氏也收了动静。

“原告篁有光之妻危氏指被告篁有裕之妻樊氏殴伤兄嫂,而现场初验樊氏已有身孕,且周身有伤,这毕竟只是现场初验,是否做实便由禁婆为你二人勘验,”

又接着说道,

“取左右两静室,为她们进行勘验,不得懈怠!”

这话出来,不由分说四个婆子分成左右来领二妯娌,那樊氏则是浅施一礼便跟着往外走,而那危氏便是两个婆子都收不拢,又一个婆子过来,三个人才推推搡搡把她拉了出去。

随着危氏的离开,场面顿时平静了许多,只是篁有光倒有些开始不知所措了。但是,这时候随着宗淑递进来几份文档,篁有光就成了关注的重点。

正当堂上几个婆子与那危氏撕扯时,小吏传信,宗淑一拱手便来到后堂,原来是那新任录事参军朱纯臣所领的一个贴司揣着几份文档一路跑来,奉上文档的时候还不住的代表录事参军向宗淑表示感谢。

原来,方才惟公让递出来的条子上,明确让司户参军尽快查明篁氏兄弟的家资情况,以及危氏与樊氏的相关信息,而宗淑也附上了一张条子,着重说明了急迫性,并重点指出将危氏与樊氏的娘家情况也一并查实了。

这朱纯臣方才履新,下属都没有认识全呢,拿着条子也是发懵,还是这递条子过来的乃是宗淑的长随,于是帮衬着轻车熟路的调配人员办事,这些押司、贴司便是看轻这新来的上司几分,却也知晓宗淑如今的斤两,于是都是争先抢后的做起事来,于是才半个时辰便将资料整理出来,这才由这个贴司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献宝。

“朱纲掾乃是蓼谷县调任上来的,这桩官司少不得他来关照,只是他才到咱们这里,还请各位老兄多帮衬些!这也不只是我的意思,我师兄那里也念诸位的好处!”

这贴司忙不迭的点头答应,更是一脸堆笑,

“俺也是半个蓼谷县人,智侍禁与朱纲掾都是咱的乡党,如何不亲近?更何况还有郎君您的照应,但凡有些差池,也是咱们的首尾,那时只管拿俺来发落!”

“有你老兄在,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还要麻烦老兄一遭,我这里实在抽不出人手,还麻烦老兄走一遭,去寻新上任的闾丘法掾,只说今日这案子应该便有个着落,还请他施以援手,否则案子难免耽搁了!”

“这便去请教闾丘法掾,但凡郎君有命,小人垂手以备驱驰!”

这贴司急忙拽个文,喜笑颜开的离开了。

宗淑也不耽搁,急匆匆将文档大致览阅一番,就转身来到前堂。

此时,不只是两个妇人已经被带了下去,便是衙役也少了一组,再看惟公那大案上‘执’字签筒里已经少了几个令签,便知道这是奉命拿人去了。

果然,这篁大郎几句话就被套了个明白,原来动手的乃是他们家的管事与两个仆役,当然篁大郎给的理由是,他们几个见了主母遭了难这才动手,但是仆役与主人宗亲动手也是以下犯上,说不得锁拿到堂问个明白。

至于惟公拿着文档端详片刻便放下了,一抹方才的孤冷面目,一字一句亲自审问起来。

“篁有光,寻常道理即便是兄弟于双亲亡故后分门别户也是将祖宅与家产均分,或者有父母遗命做了其他分配道理,你且说说,你们兄弟分家如何做的!”

府君发话的分量自不是其余官员所能比拟的,篁有光断不敢妄言,却也不知该如何说起。又是那乡老说话,

“禀告府君,篁氏弟兄分家并无父母遗命,却是其兄弟一力为之。”

“分家几年,如何分了家产?”

这篁有光才接了话,

“小民先妣亡故在前,先考在后,便是先考也是亡故五年了,小民乃是为先考守孝之后,这才分家,至今正式分家两年了。”

“既然如此,为何你这兄弟五年前便开始典卖田产给你?”

“这是。。。”

“嗯?”

篁有光一头的汗水,便是幞头也挡不住的往下面淌,他用着袖子反复擦拭,又想转头往堂外看,却被司理参军喝止,

“上官问话,你不从实说话,东张西望作甚!”

这篁有光本来是个壮大汉子,倒似缩成个肉丸,磕磕巴巴说道,

“那是我家娘子叮嘱,毕竟双亲已经亡故,俺们弟兄又都成了家,索性先把家产分明白了,日后便是分出去也少了是非!”

“那便是说你们兄弟二人的父亲才故去,你这作兄长的便开始有所打算了?”

惟公的言语里夹杂着一丝厌恶,莫说惟公,宗淑也是感到厌恶,只说自己的亲兄弟六郎多次挨自己的揍,便是因为六郎总是挑庶出大兄的不是,这还是为自己出头,但是宗淑也丝毫不容忍这等手足间生了龌龊的事务。

更何况眼前的这位清正名臣承守真,须知其父母原本只是寻常家庭出身,即便祖上留有余荫,到了他父亲这一辈也算是用尽了,拼其一生也是个地方通判的仕途;承守真的母亲并非是其父原配,其父原配生有二子,俄而病故,续弦的乃是承守真的生母。其母长子便是承守真,其后又诞下四子三女,但是无论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还是两个继子,其母都视如己出,而这些兄弟姐妹及长成也都是兄友弟恭,伯埙仲篪的敦睦而居,尤其是承守真出仕以来,更是将俸禄大半用在乡梓族亲生活与进学上,更是只要有了闲暇必然是指教兄弟与子侄们的学问,他们兄弟七人彼此同气连枝,更是一时俊杰,汝阴七秀无人不晓,而承守真因为人清正,且久贴职龙图阁直学士,故而时称老龙承,其长子与两个叔父则为文士推崇为汝阴三承,无论清誉还是文声都是名彻四海。

因此如此看重手足情谊的承守真,面对篁有光这等人哪里还有什么好脸色。

那篁有光只是胆怯,并非痴傻,也能觉察惟公的不满,但是他这个人的心眼还是少了许多,面对惟公的凤目直视,莫说是他,便是多少文臣武将只要是做贼心虚的,哪个能经得住这凤目迸发的电光雷霆呢。

“并非小民的主意,只是俺家娘子提了出来,俺与俺这兄弟商量,他们两口子也没反对罢了!”

惟公又问那篁有裕,此人倒也没有添油加醋,老老实实认了此事。

“那你来说说,究竟是个怎么分家的谋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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