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
萧景轩瞧着面前的一碗药,有些顾忌地看着面前的郑林。
皇帝病危,这种时候,太医署肯定要出现的,不然显然就是有问题。
所以,郑林来了,配合皇帝演这出戏的高潮部分。
“陛下,此药镇神安眠,服下之后气息微弱至极,心跳心脉俱无……只要在七日内唤醒陛下,就无碍,超过七日就有危险。”
“七日?”萧景轩道,“睡七日,朕不会饿死吗?”
赵嵩忍俊不禁。
“陛下放心,常人七日不食不会死,只要请赵总管每日在陛下口中润进一些水就足矣。”
“那会不会有风险?”萧景轩还是怕死的。
如果为了钓鱼,把自己命搭上,那就真成傻子了。
郑林点头:“陛下会深眠,不特意唤醒听不到看不到动不得……如果有人行刺,确实危险,可有石羽将军在前,赵总管在内……应当无碍吧?”
在这宫里,郑林是皇帝真正的心腹,与赵嵩、石羽一样最得信任的几人。
故此郑林也知道一些隐秘,比如面前这个大内总管赵嵩,其实并不是太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毕竟他是个太医,赵嵩常常在他面前,有些东西是瞒不住他的。
只凭望闻问切中的“望”字诀,郑林就早知道赵嵩根本不是太监。
“老贼!”
萧景轩看向赵嵩:“我这可是将命交给你了,你若是害我……”
“陛下放心吧,这满屋子都是暗卫的人,谁也害不了你。”赵嵩无语得很。
他是没想到,皇帝要玩儿到这一步的。
是真要“驾崩”一回,好让那些人都相信了,让大伙儿放心狗咬狗。
“那我就喝了。”
端过来,萧景轩一饮而尽,而后苦着脸骂道:
“这药真他娘苦!呸!”
郑林道:“陛下,这药起效需要一刻时辰。”
“那就将他们都喊进来!”
萧景轩表示,要演好这一场。
……
赵嵩走出来,瞧着人都到齐了,便压着嗓子喊道:
“陛下有旨,皇子公主进殿,其余皇室宗亲等候外围。”
“什么?”
来的不只是皇子与公主,皇室宗亲自然也要来人。
他们也要知道,皇帝到底是不是真要死,他们也好扶持新的人选。
可听到不让进,有人觉得不对。
“都不让皇子们的长辈到场做见证吗?”
这时,赵嵩又补充了一句:
“五珠以上亲王可进殿。”
五珠以上的亲王,是皇室宗亲里的吉祥物级别,都是德高望重的。
让他们进去,那就是真要出事儿了,好临终交代几句话,让这些长辈做见证。
赵嵩话说完,宗亲里就有三人出列:
“臣(弟)遵旨!”
三位亲王,有一位是皇帝的叔叔;剩下两位是皇帝的胞弟。
老亲王是如今皇室宗人府的宗正,其余两位则是闲散王爷,但在宗亲里也很有名望。
让他们出面作见证,显然是认真的。
……
殿内。
一片压低的哭声。
皇子公主与三位宗亲王爷,都已经进来了。
萧景轩已是一副要死的虚弱模样。
他坐在床头,皇后不知何时,也被唤了过来。
萧景轩躺在皇后身上,连外袍都没穿,显然是刚从床上扶起来的。
皇后哭着:“郑太医,你救救陛下吧!”
郑林一脸无奈,躬着身子:“皇后娘娘恕罪,臣无能……”
“父皇!”
皇子公主们,已经哭作一团。
再也不压着了。
“都小点声,陛下要说话!”皇后看见皇帝嘴皮动了,声音却很小,连忙呵斥众人。
殿内立刻噤声。
众人都竖起耳朵,看着床榻上的男人。
萧景轩张了张口,半晌没缓过气似的,才缓缓开口:
“皇,皇后……”
“臣妾在,在呢!”皇后已是梨花带雨,她不敢相信自己的丈夫,正在壮年却要踏进鬼门关了。
萧景轩眼含热泪:“皇后……朕,朕对不起你……”
听到这一句,皇后心中的一切不满,全都释然了。
多年来,作为皇帝的原配正妻,她眼睁睁看着皇帝纳了一个又一个妃子,儿女生了一个又一个。
对她的宠爱,从独宠一人,到数月不见人影,皇帝沉迷在花丛中不愿折返。
她只是一个朱颜老去的妇人。
对那些嫔妃的嫉妒,是有的,但皇后有皇后的尊荣,她掌握着后宫管理大权,皇帝再不爱她也不能废了她。
终究那些女人,都要看她的脸色。
渐渐,皇后发现自己,内耗在了后宫之内,完全成了一个争风吃醋的女人。
她开始恨皇帝,大婚时向苍天祷告的那些誓言,成了笑话,她也成了一个笑话。
“皇后……”
萧景轩落泪,不知是不是也想起了曾经。
但他是个皇帝,想要江山稳固,就不可能不广纳后宫。
情之一字,在皇室太奢侈,尤其是皇帝,他是注定的孤家寡人。一生必然孤苦,只能在这孤寂中,寻一丝甜蜜。
但最终,他还是会选择江山稳固。
此刻,萧景轩也不知道,自己是在骗皇后,还是真的觉得对不起她。
“陛下,你不会有事的,臣妾不会让你有事!”皇后咬着牙,瞪着郑林。
郑林摇头,退后好几步,跪在地上无奈得很。
皇后崩溃了。
她才四十出头,就要做寡妇吗?
不过想想,好像寡不寡也没差别。
但人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尤其是女人,伤她越深的男人,她反而越喜欢。
平日里可能恨之入骨,可一旦真要失去了,就万分不舍,心如刀割。
“陛下!”赵嵩颤声,带着哭腔。
其实是提醒萧景轩。
你别太入戏,药效快发作了,你再不说话就来不及了!
“皇后别骗朕了,呵呵……朕知道,没时间了……”
萧景轩摇头,苦笑中带着释怀:“皇儿们,可在?”
“在,父皇,在!”齐王第一个哭着道。
所有皇子公主都哭了。
这次不是演的。
那个男人再怎么,也是他们的父亲,小时候还是感受过父爱的温暖的。
亲人濒死的时候,你只能想到他的好,最容易勾起感动。
萧景轩恋恋不舍地看着众人,道:
“我……”
他都不说朕了。
“我死后……你们,怎么办?”
萧景轩的目光,落在几个皇子身上。
谁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父皇洪福齐天,不会有事的!”淮王道。
“呵呵……”
萧景轩摇头:“我知道……你们都各有心思。”
这话一出,气氛也凝重了些。
“多年来不立太子,也是知道你们都不会服气。”
萧景轩道:“朕也担心,朕殡天之后,尔等争相私斗,内耗我夏国……谁有法可定乾坤?”
来了!
所有人都提起精神。
皇子们更是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也是最关键的一次考核!
如果能让父皇满意,当众许下旨意,那么大概率就稳了。
淮王迫不及待道:“儿臣愿为父皇分忧,定然内和兄弟,外连朝臣,平稳渡过!”
赵嵩暗暗摇头。
都知道你想当皇帝,可你也太着急了。
而淮王开口后,其他几人也是憋不住了。
“父皇,儿臣定效父皇,广纳谏言,知人善用!”蜀王争先恐后道。
“儿臣……”
几个皇子,都发表了短暂的演讲,将自己说成一个会利国利民的好接班人。
萧景轩听了摇头。
他没想到,都这会儿了,这些孩子还在冠冕堂皇。
七个皇子,就剩下靖王与齐王,还没发言了。
萧景轩看向二人:“靖王?”
靖王拱手,忍着眼泪:“儿臣愿为大夏守住西境,不论如何,绝不让贼人有机可乘!”
这话,令所有人都满意。
靖王这意思,不想争这个皇位啊?
都这会儿了,还不表现自己,完全就是没想过这事儿。
“好……”萧景轩第一次赞赏,“是朕的好儿子!忠勇赤诚……传旨,封靖王加五珠冠,升为五珠亲王!”
“啊?”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靖王叩首:“儿臣谢父皇……”
一叩不起,靖王颤着身子,低着头哭着。
他没想到,父皇都这时候了,还想着抬他一手。
皇帝临去前晋升的人,至少没有人敢明面上动,否则就是不孝,谁也不敢担这个罪名。
等于一个免死金牌,还是一定管用的!
所以靖王哭了。
他一直以为,父皇不看重他,根本没想过传位给他,所以靖王也不去争。
却想不到,临了还能得到父亲的庇护。
“宏儿……”萧景轩最终,将目光落在齐王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