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胭脂靠在王氏的肩上,王氏把女儿的手握住:“趁给你办丧事的时候,把你送出去吧。只是这里离西边那么远,现在风声又那么紧,怎么才能到西边,见到姑爷?”
“娘,对不起!”胭脂的话让王氏笑了:“说什么对不起,我想着,等这件事了了,就让你弟弟上本,合家回乡去,这官也不做了。”
“回去和二婶三婶她们吵架吗?”王氏捏下女儿的鼻子,如同她还小的时候一样:“我不怕和你二婶三婶她们吵架,不就为的点银子钱的事,那时候日子是苦,可是心里有盼头,可是现在呢。瞧着是威风赫赫,可这朝廷的事,太复杂。就算你想躲,也没法躲去。不说别的,姑爷都躲到西边去了,可他们还能栽上罪名,想要他的命。”
“娘,我很想他,我不怕死,我怕的是,我死了之后,他很伤心,然后真的,娘,你明白吗?”王氏把女儿抱紧:“我明白,胭脂,朝廷上的事,我不大懂,但我晓得里面的事情,不是和你二婶三婶她们吵架,吵完了她也奈何不得我,我也奈何不得她。而是像山一样压过来,逃都没法逃。”
只能用假死遁走,而赵匡义夫妻,尚且不相信。不然不会让人这样紧紧守住。赵镇,我还能有顺利见到你的那一日吗?胭脂看向远方,那种不确定越来越重了。
“阿弟,娘在里面,要和姊姊说说心疼,我们不要去打搅,好不好?”邹蒹葭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胭脂和王氏抬头看去,胭脂看着王氏眼中有疑惑,王氏摇头,这件事,只有胭脂邹蒹葭和王氏知道,连赵嫂子都不清楚。
或许赵嫂子还是知道的,毕竟胭脂在清理泥土的时候,总有些痕迹留下。但赵嫂子并没说出来。
整整一百多天的挖掘,让胭脂挖出一个能容身的洞穴,还特地命人在围墙外,放了一块太湖石,出气的口就放在太湖石变,还用明瓦镶了一个小小的窗。当胭脂把火在自己屋子里点着,挪开梳妆台跳进过道,把梳妆台又小心地挪过来,盖上那块板,听着外面的噼啪声,爬到那个小小洞穴时,有那么一瞬,胭脂觉得自己会真的死掉,死在这个洞穴之中,没人知道自己真正的埋骨之地是在此处。
洞穴之中,透过明瓦,能看到一点火光,能听到有人在叫救火,当火光消失,所有的声音都消失,胭脂看见一束阳光从小小的明瓦中照进来。胭脂从没看到过这样美的阳光,这样温暖,象征着生命。
胭脂耐心地等,等着王氏前来为自己收尸,当听到预先说好的声音从上面传来,胭脂知道,这一年来的辛苦没有白费。也只有如此,才能让赵匡义夫妻认为,自己是真的死了。
胭脂站起身,王氏想拉住女儿,胭脂又钻进棺材里面去。王氏明白地叹了口气,对外面道:“蒹葭,让你阿弟进来吧。”
小元宵满脸是泪地跑进来,瞧见那口棺材就对王氏道:“娘,姊姊是不是真的死了?还有,姊夫是不是?”
“元宵,娘告诉你啊,过几日,给你姊姊办完丧事,我们就回乡去,以后,你要过种田人的日子,没有这么多人服侍你,你会不会怪你姊姊?”
王氏没有回答胭脂是不是真的死了,赵镇是不是真的叛变,只是认真地对儿子说。
小元宵的眉头皱的很紧,小心翼翼地问:“娘,是不是不能帮姊姊报仇?”
王氏把儿子拉过来:“报仇?报什么仇啊?你姊姊是*,你姊夫的消息,还不知道真假。再说,吴王以后只怕,小元宵,你真以为你能为姊姊报仇?别想那么多,你姊姊要在,她一定希望你好好地,好好读书,以后好好种地,给我娶个好儿媳妇,一家子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原本胭脂觉得,这本该是每个人都想到的,能做到的,而现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胭脂知道,要做到这些,有多艰难。赵家的儿孙啊,一沾了这个赵字,很多时候,是身不由己的。
胭脂勾唇一笑,没再想下去。
“娘!”小元宵偎依在王氏坏里,这番话小元宵还有些不懂。王氏拍拍儿子的手:“你啊,以后别抱怨我就好,原本该有荣华富贵的日子过的,谁知道要回乡了。”
“娘,只要有您在身边就好。”小元宵认真地说,王氏笑了,好儿子,这才是自己的儿子。
“阿弟,有人来吊唁了,你哥哥在外帮忙呢,你也去帮他的忙。”小元宵听到邹蒹葭这样说,点头出去。
邹蒹葭走到王氏身边,王氏瞧着邹蒹葭:“以后,就不能再过这样荣华富贵的日子,你可会责怪我?”
“娘您说什么呢?我怎会责怪您?一家子这样在一处,真是吃糠咽菜都是甜的。总好过金尊玉贵地,一家子各自怄气呢。再说权势什么的,我们也不用权势压人,有没有,又有什么关系?”邹蒹葭的话让王氏微微一笑:“那要遇到别人用权势压你呢?”
“娘,过的下去就过,过不下去,再想别的法子。这日子,总是各自出着主意,就过下去了。”邹蒹葭语气平静,胭脂已经从棺材下面钻出来:“蒹葭,你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真好。”
“姊姊,我也不是笨人,难道不晓得些事情?现在的局面已经很明白了。要能保住一家子的荣华富贵,就是跟了吴王走呗,可是娘不想要荣华富贵,我也不能和逼姊姊姊夫的人一起走。那就不要荣华富贵,一家子心在一起,日子就过的下去。”
王氏把邹蒹葭和胭脂的手拉在一起:“真好,一家子能这样,真是好。”
怕的就是舍不得荣华富贵,为了荣华富贵,被人蒙住了眼睛,甘当棋子,换来的,往往不是荣华富贵啊。
胡家这边的丧事办的比较冷清,并没几个人来吊唁,王氏当然不会在意,等着停上七天灵,就把胭脂运出去,到晚间歇息时候,让胭脂从棺材里出来,然后换了衣服,扮成男子,往西边去寻找赵镇。
路引这些都已经备好,胡澄虽然已经去世,但这点还是能做到的。
离别的日子就在眼前,王氏舍不得女儿,吃住都在灵堂上,邹蒹葭也只以王氏伤心太过为理由来搪塞众人。
这已经是第三日了,胭脂从棺材中出来吃了饭,就要继续钻进去,王氏皱眉:“你这是从哪寻到的什么骨头,这几日越发臭了,亏你待的住。”
“是厨房里的一头猪,肉都吃完了,然后我把骨头收拾进去,往上面浇了油,火烧起来,那叫一个大!”因为浇了油,火才能起来的这么大,烧的这样快,连赵匡义都难以找出痕迹。这个主意,胭脂想了很久,当初只是做后备的,怎么都没想到现在就用到。
到了这个时候,谁还愿意等在这里,做牵制赵镇的一颗棋子?
“娘,永和长公主来了。”邹蒹葭在外通报,王氏忙让胭脂躺回棺材,自己掀帘出去迎接。
永和长公主带了老卫前来,两人面色都很憔悴,王氏瞧见永和长公主面上的憔悴,心里升起不忍,但还是请她们俩到灵前来。
永和长公主看见棺材,眼里的泪就掉落,老卫也很伤心。王氏在旁看着,并没劝说,毕竟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再者说了,永和长公主的心,王氏并不清楚。
“胭脂,你走了,这路上可要好好走。”永和长公主轻声低语。棺材内的胭脂有点躺不住,想出去瞧瞧,可想了想又忍住了,于是把手握成个拳头,放进嘴里,让自己不能放出一点声音。
永和长公主并没待多久就离开了,王氏送走她们,回到灵堂,原本,事情不该是这样子的。可是,事情还是变成这样了。
“公主,娘子定然是没有……”老卫上车之后对永和长公主道。王氏和邹蒹葭的伤心有些浮,并不是那样从心发出。
永和长公主抬起手:“我知道,但不能说出来。我想,定是趁出殡的时候离开,你准备准备,到时陪胭脂去。”老卫应是。
永和长公主有些抱歉地道:“原本,你是该享福的时候了。”
“公主您说什么呢,现在的局势,说不定您让我离开,还是护住我呢。”老卫的话让永和长公主眼神微微一暗,情形已经越来越明显了,都在权衡利弊,这个关头又有谁肯当那个不愿意跟随的人呢?
再过些日子,群臣就该上劝进表了,而且是争先恐后。永和长公主闭上眼,不去想以后,以后,纵然有加恩,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