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也不该……”永宁长公主用手捂住胸口,对柴太后算得上是口不择言。柴太后用手拂去眼中的泪,对永宁长公主冷笑道:“所以就要我看着我的丈夫,我的儿孙都要被杀死吗?柴家,怎会有这样的儿孙?”
“你血口喷人!”永宁长公主的话并没引起柴太后的反驳,柴太后只看着她。
永宁长公主面色苍白,柴太后轻声道:“我的儿子谋朝篡位的名声,我认了,骂名我也背了。现在,姊姊你,你的丈夫试图谋反的罪名,你也要跟着一起背!”
永宁长公主的面色更加苍白,身子晃了晃,险些摔倒。柴太后已经对内侍道:“给我传诏,永宁长公主驸马试图谋反,按律该当诛九族。”
永宁长公主看着柴太后,面色惊讶,接着就发出尖叫声:“我,我是……”永宁长公主话没说完,就颓然倒在地上。
柴太后看着她,眼中全是叹息。内侍已经走进,上前把永宁长公主扶起出去。柴太后看着姊姊离去的身影,垂下眼帘。从此,就忘掉自己是柴家女儿的身份。
一直没说话的胭脂上前,握住柴太后的手,柴太后没有抬头,胭脂看见一滴泪从从柴太后眼里滴落,掉在地上。
柴太后深吸一口气,对胭脂努力露出笑容就问内侍:“怎么不见嫂嫂?”
“潘太皇太后被砍了一刀,又被烟熏了,此刻还昏迷不醒!”内侍的话让柴太后叹气:“走吧,我们再去探探嫂嫂。”胭脂轻声应是,走出门时回头看去,符太皇太后的灵位还没有写,供桌上的东西也不大齐备,如同她此刻的身份一样。荣华富贵,竟似一场繁花,迅速消失。
不等到了午时,赵捷已经带群臣前来,着素服迎符太皇太后的灵柩入宫停灵。柴昭被从屋内放出来,换上一身素服护送灵柩入宫。
赵捷按了礼仪,上前给柴昭作揖致哀。
柴昭已经被叮嘱过,不再那样大声咆哮,有内侍站在他身后,防备他突然发作。柴昭看着赵捷上前,眼里闪出怒火。
赵捷刚作揖下去,口中还没说出表示哀悼的话。柴昭已经道:“假惺惺,你们一家,全这样假惺惺!你现在见我没有死,心里恨得不得了吧?”
两人年纪相差不大,柴昭说话时候,群臣的神色已经变了,赵捷的面色还是那样平静:“殿下乍逢丧事,心里难免伤悲,胡言乱语也是难免!”
“不!”柴昭又要大声叫出,已经被内侍按住肩。赵捷再次行礼,说出哀悼的话。
柴昭恨恨地看着赵捷,赵捷行礼致哀之后,也就往一边退去。该由柴昭请灵出发。柴昭心里恨的要死,怎样都不肯跪下去,请灵出发。
群臣都等在那里,尽管这么多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殿下,您这又是何必呢?这件事,算是……”内侍自然不是原先服侍柴昭的那几个,昨夜那场混乱之中,柴昭的近侍都全死在刀下。
柴昭很想摆脱开,但知道自己摆脱不开,只有别扭着站起身,在灵柩面前跪下,请灵出发。
尽管柴昭行礼很潦草,但对众人来说,不过需要柴昭做个样子罢了。柴昭尚未起身,灵柩就被抬起,缓慢地走出前殿,赵捷带着群臣跟随在后。玉山银海一样,往皇宫行去。
柴昭跟在灵柩旁边,步行往皇宫去,看着路经之路,全都换上素白。柴昭心中不知做何想,手只握成拳,假惺惺,全是假模假样做出来的。
符太皇太后的灵柩送进宫内,在正殿内停放,钦天监已经择定出殡日期,由赵捷定下,停灵七七四十九日,期满之日,群臣送往庆陵,和柴荣合葬。
谥号已由群臣商议,拟定之后传诏天下。群臣和内外命妇,每隔七日,入宫哭灵,直到出殡。庶民守丧三个月,文武百官守丧半年,一切比照国丧。
从此,符太皇太后的一生,算是盖棺定论了。
王氏和邹蒹葭,也在入宫哭灵的命妇之列。王氏往前面哭过灵后,也就往昭阳殿来。王氏见胭脂全身素服,不由叹道:“虽说旨意是这样,但我瞧着,也没几个正经伤心的。”
“这是自然,别说是前朝的太皇太后,就算是现在,又有几个正经伤心的?哭不过是做给人瞧的。”胭脂的话让王氏皱眉:“说的啊,瞧着这丧礼是极其热闹了,可是要我说,只要几个家人真心伤心,别的再多的热闹都是虚的。”
“这虚热闹还不得不做呢!”胭脂用手按一下太阳穴。王氏拍拍女儿:“我晓得,这不就是叫个礼。哎,我也不说了,到了现在,这些事和我知道的越来越不一样了。我再说,倒显得韶刀!”
“娘只要记得,我还是您女儿,不是什么别人就够了。”胭脂的话意有所指,王氏握住女儿的手:“我晓得,不光你,还有嫣娘,也是我外孙女,不是什么圣人公主。”
到了这个时候,也只有这样的话最暖人心了。胭脂对王氏露齿一笑,赵嫣已经走进殿内,对王氏规规矩矩行礼:“外祖母,今儿你怎么没带表妹来?”
“今儿外祖母进宫,是有正经事的,带你表妹来,你们两姊妹好淘气吗?”
王氏的话让赵嫣嘟起嘴:“外祖母,我才不淘气呢。是弟弟淘气。”
胭脂噗嗤一声笑出来,王氏把赵嫣搂进怀里,胭脂看着她们祖孙二人亲昵,面上露出笑容。只要这样就够了。
符太皇太后的谥号在三日后被定下,宣慈。宣慈皇后符氏,在很长的岁月中,她会被这样称呼,她的人生,不管是好的坏的,都会被史书一一丢弃。
最终记载在史书上的不过寥寥数句,如同前前后后这许多皇后一样。
群臣每七日一进宫来给宣慈太后哭灵,而每七日,进宫的人都会换上那么几个。首先被牵连的就是符家。如同符三郎所料,符家被再次流放,只是这一次,流放的地方近了些,离京八百里。
符三郎上表请罪,被赵捷压住奏折不发,只让他安心为符太皇太后守灵就好。
柴昭现在的状况极其不好,不能担起守灵重任,潘太皇太后又在养病,符三郎这个娘家侄孙,就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既然奏折被留住不发,符三郎也就安心在灵柩边守灵。符三郎充了孝子,他的妻子也就充了孝妇。符太皇太后的丧事,就这样慢慢地办起来。
赵镇那边的消息在一个月后传来,说辽国大军出动的消息是假的,现在赵镇命一半军队去往边关,自己领了另一半军队往汴京城行来。
“这是你父亲出征之前,安排好的吧?”胭脂听说赵镇回京的消息,开口问赵捷。赵捷应是才道:“不光是父亲,还有赵先生,还有儿子!”
赵捷的声音越来越小,胭脂轻叹一声:“你们胆子也太大了,若……”
“娘,没有闪失,不会有闪失,儿子总要接过爹爹给我的一切。受些磨练变不是坏事。”胭脂看着自己的儿子,夏日的阳光透过窗照进来,照在赵捷脸上,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被自己抱在怀里安慰的小孩了。而是能担负起很多事的少年。是国之储君。
胭脂欣慰地抚摸上儿子的脸:“我知道,我并没有责怪你,我只是感到高兴,我的儿子,长大了。”
“娘!”赵捷轻声叫了胭脂一声,抿唇一笑,耳根有点微微红色,胭脂看着儿子的眼,透着骄傲和欢喜。
“殿下,外廷有臣子求见!”内侍走进,声音很小地回禀。赵捷站起身,对胭脂恭敬行礼就走出去。胭脂看着儿子的背影,不免想起丈夫,也许,丈夫所想的,用不了多久就会实现,真好,还有什么能比放下一切挂碍,纵情山水之间,更美好呢?
“圣人,邹太妃求见!”胭脂的思绪被宫人的回报声打断,胭脂对宫人点头,宫人对外示意,已有宫人迎着邹芸娘走进来。
邹芸娘一身素服,面色憔悴,即便是在迁居德寿宫的时候,她也精于保养,花容月貌没有消退。而现在胭脂眼中的邹芸娘,花容月貌似乎都消失了。
邹芸娘给胭脂行礼之后,就站在那里,胭脂对她道:“请坐下吧。有什么事,尽可向我说。我能帮你的,你是知道有些什么。”
“妾今日求见圣人,是想恳求圣人恩准,出家修行。”胭脂的眉不由微微挑起,谁要出家修行胭脂都不会想到邹芸娘会出家修行。
邹芸娘爱荣华富贵,爱这样的繁华,尽管迁居德寿宫,但一应供养还是和原先一样。出家修行可还是有些不同的。
邹芸娘没有等到胭脂的回答,轻声道:“圣人定在笑话我吧?可是,我真是被吓到了。那样的火光,那样的血,那样的命如草芥。甚至,连潘太皇太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