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促吸上一口气后,霍仁贵脸上涌出一股褪色多年的杀伐果断之势,架着刀的裴庆虎手中长刀往霍仁贵脖颈皮肉中用力一按。
“将军,莫要做傻事!”
猩红的鲜血,从刀刃上滑过,也打湿了霍仁贵身上盔甲内的内衬,身体上的刺痛,仿佛不存在似的,他盯着裴庆虎双眼,用一种痛恨又伤心的低沉语调问道:“你为何要这般对我?我待你如手足,到最后给我捅刀子的却是你!”
裴庆虎一声未答,脸上不喜不悲,手中的长刀没有丝毫的松懈。
“崔仁贵亏你还是一军之将!赤虎效忠的朝廷,是陛下!你现在说这些不觉可笑吗?”马公公站在一旁替裴庆虎答了。
崔仁贵神情也是一愣,淡淡的自嘲在脸上升起,各为其主,没有半分不对之处。
“我所行之事,你为何不早早揭露?”崔仁贵抱着半分希望的问道。
每次收受贿赂的时候,崔仁贵都拿出一部分分给手下,想的是有朝一日能够换得一线生机,此间种种,他不觉得裴庆虎不会调查。
“将军之事,末将虽有收罗,却不曾有全盘证据,军中将士多少能得几分好处!”裴庆虎说到这里停了一下,道:“末将失职,愿凭处置!”
裴庆虎后面这句是对马公公等人说的了。
马公公似乎没有听到,或者说是在这个时候,他不愿将裴庆虎推向崔仁贵那方。
崔仁贵听完这话,心底泛起一线希望,说道:“庆虎,你权当没有看到,我唤来人马将这几人斩杀在这里,然后畏罪而逃,你该如何便如何?我崔仁贵记得你这份情谊!”
马公公几人脸色一变,崔仁贵的亲卫便在不远处,只要他一嗓子,他们五人就是砧板上的鱼肉,随时都能被人砍杀了。
马公公眼神冷冽的盯着裴庆虎,右手背到身后,手指间扣住腰间飞刀,只要两人有异动,他手中的飞刀便会直取两人咽喉!
裴庆虎手中长刀又加重了几分力道,迫使崔仁贵不得不将脑袋往后仰上几分。
裴庆虎看着崔仁贵说道:“将军,莫要将兄弟们的性命丢在这里!庆虎乃是朝廷豢养之士,自当以朝廷之事为重!手中虎字营,悉数听我调遣,以我之精锐,对将军之亲卫,将军逃生希望不大!庆虎不愿见昔日同锅吃饭之人倒在我面前,也不愿将军被我亲手手刃!”
平日里,不善言语的裴庆虎竟然能够如此洋洋洒洒的说出这么一段话来,与往日简直判若两人。
“我不可活,他们岂有活命之理?倒不如拼上一场才是!”崔仁贵脸上有种赌徒输红眼的癫狂。
“马公公,其他人可活?”裴庆虎眼神看向马公公问道。
马公公微微沉吟一下,说道:“崔仁贵亲卫未参与其中者,死罪可免!”
裴庆虎听到这里,眼神又看向崔仁贵,声音稳固的说道:“末将定当跟踪到底!”
马公公不由皱了一下眉头,却没有说话。
崔仁贵有些惨淡的对裴庆虎笑了一下,道:“你他娘的,就不能徇私一点吗?老子这点心思,你他娘的都了解。”
“末将身在其位,左右不得!”
两人有些莫名其妙的话,让马公公差点就上前打断了,他感觉情况有些超出掌控了。
好在裴庆虎适时的给了他一颗定心丸,他开口说道:“马公公,崔将军交由你的人掌控,末将现在去将虎字营调过来。”
马公公心中有疑窦而生,他脸上呵呵笑着,示意身边两人上前。
可惜直到两人将长刀架在崔仁贵脖子上,反钳住崔仁贵双手,都没有任何变故发生。
裴庆虎长刀入鞘,对着马公公一拱手,一言不发的直接出了大帐。
“干爹,此事有诈!”马公公带过来的一人附在马公公耳边小声说道,事情太顺了,反倒是让人感觉有异常了。
马公公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他蹲低身子,与崔仁贵视线齐平,问道:“崔仁贵,你为何不求死?”
崔仁贵微微一愣,对着马公公哼了一声,骂道:“阉人!”
反钳住崔仁贵双臂的一人听得此阶下囚还敢放肆,抬手就欲扇烂崔仁贵的破嘴。
“你想和他的亲兵一较高低吗?”马公公眼睛一瞪,冷声说道。
被马公公这么一说,这人抓住崔仁贵手臂的双手都微微有些发颤了。
他双手发颤,倒不是因为差点误事而吓的,能够被马公公挑出来带在身边的‘干儿子’,怎么可能是不分轻重的人呢?让他害怕的是,他为了拍马公公的马屁选了一个不适合的时机,恐今日之后,他再无依附重用的机会了!
不消多时,一阵整齐的步伐齐声而来,片刻之后,营中响起阵阵吼叫怒骂,紧接着更有临死惨叫响起!
短短一刻钟之后,大帐外安静无声!
有脚步声传来,未制住崔仁贵的两人横刀挡在马公公身前,如临大敌。
大帐帐帘被掀起,裴庆虎铁甲上挂有尚有余温的鲜血,他抱拳对马公公说道:“崔仁贵亲卫悉数被擒,有反抗者五人,已就地斩杀!”
崔仁贵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不需要猜,他也知道死去的是谁!
马公公对着身旁一人打了个手势,那人去而复返,对着马公公点了点头,马公公笑眯眯的说道:“赤虎辛苦了!此次之事,咱家必当禀明大皇子,记你首功!”
裴庆虎不冷不热的点了下头,他对着被压着跪地的崔仁贵单膝跪地,语气中难压情绪,说道:“庆虎感谢将军这么些年的照拂!”
闭目的崔仁贵没有睁眼,没有说话。
裴庆虎双手紧握,也不再言语,挺身而起,迈腿就往大帐出口走,丝毫没有要知会马公公一声的意思。
裴庆虎抬手掀帘,临出门时,他说话了。“马公公,还望谨记所说之事!”
说完,他连头都未回,直接出帐而去。
“大胆!”见马公公被人轻视,立马有人不干了。
马公公抬手制止这人后续的动作,人非草木,自是有血有肉之人,裴庆虎此时心中有不痛快,也是人之常情,不必为了这事与他置气!
“哈哈…裴庆虎,等老子死后,你他娘的记得给老子收尸!”一直闭目不言的崔仁贵大声狂笑起来。
军营中突发此等变故,人心惶惶,好在马公公暂掌虎字营这一营精锐,稳控住了局势,不至于出现哗变的事情。
梳拢好相关事物后,已是月上柳梢头,马公公坐在返回西苑园林的马车上,心中默默复盘。
复盘到中下页,他猛的抬起头来,粗吐一口长气,自语道:“崔仁贵,咱家都想同你喝上一杯酒水了!”
一人死,而换他人几分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