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天使，”夜蓝嘴角露出嘲讽之色，“但是你终究在舍弃智能人的时候，依然会毫不犹豫地舍弃。虽然你语言中充满对智能人的善意，但是一旦涉及到人类自身的命运，你依然会站在自己种族的立场考虑问题。当智能人对抗人类的时候，我想你依然会站在人类的一边。”
杜霖默然。这种默然显然是对女孩的话表示认同，而非反对。
他救夜蓝，虽然带着一种对故旧施以援手的友好，可是从内心而言，的确有一部分是来自造物者居高临下的怜悯。那是一种对不会对自己构成威胁的弱者的恩赐。
“或许，有一天……人类不会奴役智能人，智能人不会对抗人类。”杜霖以一种僵硬且不自然的笑容说着，心里却是一片黯然。
这种和谐相处，在人类眼中，未必会被接受。在智能人眼中，更是难以理解。没想到，夜蓝听了这番话后，居然垂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见这个话题已经聊进了死胡同，杜霖便抛开这个话题，问她还在不在极乐汤。
夜蓝说，她遇到了他们后，就不在那里了。随后，她向杜霖提出辞行。
杜霖让她等一下，然后出了密室，让阿莱送一份套餐到办公室。
阿莱依旧穿着剪裁服贴的套装款式，淡妆清秀雅致。她每次进入杜霖办公室，总用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看着杜霖，仿佛是一个美味多汁的果实等待着对方的采摘。
可是，杜霖对阿莱总是敬而远之的态度。在最初见面几次后，除非对方送递文件外，他几乎不喊对方进自己办公室了。
阿莱拎着一个饭盒进入杜霖办公室。少女用长发遮住半边脸，青涩中透着妩媚。杜霖礼貌的点点头，收下饭盒，走进密室。
看着杜霖进入密室，阿莱微微皱眉，转身离开。
夜蓝吃完饭后，杜霖领着她走到卧室的一角，掀开地毯，露出下方那扇一米见方的金属门，掏出一张灰卡，刷卡开门。一个黑洞洞的暗道出现在眼前。
暗道口有一排台阶，从入处口直斜入了地下，嗅着暗道往外吹着丝丝霉味浓重的湿风，实在难以想象到底通往了何处。
“这条暗道通向外面。我还没用过。”杜霖对女孩做了个请的手势，“今天借着送你的机会，一起下去看看。”
21区对智能人的管理是宽入严出。凡是走出总部大门的智能人，都要例行检查，而超过三年龄的智能人一旦查出，会当即截留下来。所以，杜霖想到了卧室里的暗道。
夜蓝跟杜霖跳进暗道，将地毯拽过来搭在金属门上，小心关上金属门。
头顶入口关闭后，暗道里漆黑一片，杜霖从腰间摸出手两个电筒，分给夜蓝一把，二人推上开关，强亮的光芒照亮了周围。
暗道不大，从洞壁材质看，并不是在岩石中钻通隧道，而是用混泥土砌成，想来是当初修建这栋楼的时候，就给办公室里领导预留的逃生通道。
杜霖沿着脚下石走了数十阶后，通道渐渐宽阔了起来。二人并肩行走，也是绰绰有余。不过随着阶梯下行，空气愈发浑浊起来，隐约有种腐败的气味。
杜霖顺着暗道的一边谨慎行走。没过一会，他目光凝重地侧头转向身边石壁，停了下来，举起右手，示意身后少女不要动。
“怎么了？”夜蓝攥紧飞针的手，抬到胸前，心中莫名有些紧张。
那面墙乍一看是周围洞壁一样，抵近仔细观察，才发现是这片面积的水泥呈长条状，颜色和周围的有着明显的区别。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同一个时间砌的。
若是杜霖对气息没有着极敏锐的嗅觉，他也不会关注这面墙壁。在暗道里行走，人们只会对身前身后的黑暗报以警惕，谁会去分辨光滑墙壁上的细微差异。
进入地道后，杜霖在寻常潮湿发霉的气息之中，就嗅到了一种肉质腐烂的气味，当他走到身边水泥洞壁时，那股肉质腐烂的气味突然浓重起来，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在前不久精神力探查练习的时候，杜霖在一次意外中发现自己的精神力能进入墙壁那种固态物质。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的精神力类似于那个死于猿兽之手的女孩在日志中提到的精神芒刺。结果几次试验后，却发现并非如此。精神力能够进入墙壁，纯粹是因为墙壁的结构。
墙壁是砖石水泥砌成的。而它们都是由土壤和矿物颗粒组成的，不同种类的土矿建材，颗粒度大小不一，形成连续不等粒结构和斑状结构。那些结构中存在一些精神力能够探查的空洞空间。至于精神力探查的深度，则完全取决于颗粒度的疏密程度。
而面前洞壁的材质并非是石头，而是水泥。水泥的结构，相对于石头而言，松散地如同新鲜出炉的面包，蓬松而多孔。因此，当里面的肉质腐烂味像锥子一样扎着杜霖的鼻腔，他的精神力便毫不费力地将洞壁中的整个水泥体“看”得清清楚楚。而当杜霖看清水泥中的腐臭来源后，心脏狂跳不已。他感觉到从鼻子里吸入的气味如同冷冽如刀锋，切割着他的气管，刺入他的心脏。
他骇然发现，洞壁内居然埋藏着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具尸体。
水泥间有空隙，空气中氧分子和微生物通过与尸体产生氧化分解而产生腐臭味。尸体持续缓慢腐烂。腐臭气味通过水泥的空隙，散播到暗道里，沉淀在空气流动极其缓慢的暗道里，被嗅觉极其灵敏的杜霖嗅到了。
“怎么回事？”看到被墙上电光反射照亮的杜霖微微张开的嘴唇，好像一口要在铁核桃上，磕坏了牙齿般，颤抖着直吸冷气，夜蓝的脸从旁边凑了过来，顺着杜霖的目光，盯向惨白光柱下的那面墙。
夜蓝的脸，在手电光的照耀下，白皙细嫩，吹弹可破，俗话说灯下照人三分俊，何况年轻智能女本来都是颜值很高的美女造型。但是，此时的杜霖神经绷直得如同惊弓之鸟，夜蓝突然探过头来发问，面部黑白明显，吓得杜霖身子一抖，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目光惊骇看着面前那排贝壳般的牙齿，并没有拉长变得尖锐，杜霖心中的恐惧如潮水般退去，张口说话了，声音听起来有点干涩遥远：“里面有东西……”
“墙壁里面有东西？”
夜蓝的语气带着诧异和些许的惘然，仿佛是一个刚提出问题的老师，突然发现班里成绩极烂的那个学生兴奋地举手抢着发言，看向杜霖的目中充满怀疑。
“砸开这面墙。”杜霖努力稳定心神，握紧了拳头，表情虽然没有什么变化，心中却如有上百只兔子在狂奔。虽然奔跑有力，却依然担心身后捕食者的利爪会砸在自己身上。
他见识过死人，也杀过人，但是，这层单薄洞壁后掩盖的尸体还是将其吓到了。他知道那里面被埋着的是一个人。是死埋还是活埋，不得而知。不过一个人被浇灌在水泥中，是比任何非正常死法，都令人恐惧的死法。
杜霖难以想象有人会干出这种恶毒的事情，而且就在他经常出入的密室下方。恐惧像突然倒进杯子里的啤酒而急剧膨胀的啤酒沫，迅速灌满杜霖的思维空间，溢向他的神经末梢。
“让开。”夜蓝把杜霖推到一边，缓慢而认真地开始卷袖子，看着面前和其他地方几乎无异的那面洞壁，神情平静问道：“打穿它？往哪里打？”
杜霖没想到自己喃喃自语，会调动身边美女暴戾的情绪。她打算用肉拳砸开水泥？不过，看对方的模样，不像是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