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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长宜带着胡力就来到开发区路边的一个饭店,门面装修的很朴素,里边干干净净的,一色的长条桌,短板凳。大厅里已经坐满了人,一个透明的面食操作间,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师傅,正手托着面团,在往大锅里削着面条,根根面条,跳着舞落入滚开的水中,非常火爆。

彭长宜跟服务员要了一个雅间,坐下之后,他看了胡力一眼,忽然心生一坏,就说道:“您老喝什么酒??

“就是一碗刀削面的事,喝什么酒。”老胡故意矜持的说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不喝酒咱们干嘛来了?”

“嗨,你开始可是说吃刀削面,没有说喝酒啊?”老胡反驳道。

“我带你出来,哪回都没说请你喝酒,你怎么哪回都喝了?”彭长宜不客气的说道。

“那是你想喝。”

彭长宜知道老胡喜欢喝一点,但是喝不多,就说道:“嗯,我今天还想喝,如果不喝酒的话,刀削面也别说了,咱们回去吃泡面。”

“干嘛,威胁我?”老胡冲他瞪眼。

“不是威胁,是我想喝酒,您老今天就舍命陪小人行吗?”

老胡笑了,说道:“这还差不多。”

“那就请您老表个态,咱们喝什么酒?”

“分明是你想喝酒,干嘛让我表态?”老胡说道。

“您不表态,这酒怎么要,我可是喝什么酒都行,色干啤全无敌,你行吗?”

老胡一想他说的有道理,万一他冒坏,要了自己最讨厌和的啤酒红酒什么的呢,就说:“非让表态干嘛,如果真表态你能满足吗?”老胡在激他。

彭长宜笑了,说道:“随便你说,饭店没有我去给你买。”

老胡说:“我只想喝不动地方的酒,出去买我就不喝了。”老胡故意说道。

“行,不动地方的,你说。”

老胡转着小眼睛,想了想说:“算了,还是你安排吧,万一我点的这饭店没有你多丢人呀?”

彭长宜笑了,说道:“您老就别羞羞答答的了,说,是喝茅台还是二锅头?”

“就这两种选择吗?”胡力问道。

“这里还有山西陈醋、面汤和凉水。”

老胡认真的想了想,说:“后三种你喝吧,我喝前两种的第一种,如果没有二锅头,茅台也将就吧。”

彭长宜忍住没笑,跟服务员说:“来一瓶茅台。”

服务员说道:“对不起,没有。”

老胡笑了,说:“我只喝不动地方的,出去买的话不喝。”

彭长宜说:“不动地方的喝几瓶?”

“咱俩一瓶,你多喝点,我少喝点。”

彭长宜说:“那好,你等着。”说着,拿起车钥匙就走了出去,不一会,就回来了,手里果真拿着一瓶标有“特供茅台”字样的酒。

老胡说:“我不喝特供的,凡是标有特供字样的,都是假的,你小子按什么心,敢陷害老革命?”

彭长宜一听,就把酒拿走了,一会又上来了,说道:“这个行吗?”

胡力一看,笑了,说道:“你小子太不地道了,有真茅台不给喝,拿假的糊弄我,幸亏我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彭长宜说:“告诉你,这也不是真的,这是我让人灌的敌敌畏,特地对付你这种讲排场穷摆谱的人的,要不咱们要二锅头?”

老胡一把夺过酒瓶,看了看说道:“告诉你,我给茅台酒厂当了好几年的小工,茅台酒的味道我离二里地都能闻到,真的假的骗不了我。”说着,熟练的打开,闻了闻,跟服务员说道:“姑娘,去给这位先生盛一碗面汤,我喝酒,他喝面汤。”

年轻的服务员被这一老一小的幽默逗笑了。

彭长宜笑了,说道:“本身狐狸就不好对付,要是成了精,就更不好对付了。一瓶够吗?”

老胡断定他不会再有第二瓶,就故意说:“够不够就是它了,凑合着吧,欠点就欠点。”

彭长宜嘴一撇,“哼”了一声,就从怀里又变出一瓶酒,放桌上,说道:“跟姓彭的喝酒,什么时候欠着过,不多不归。跟你说吧,这两瓶酒在车里放了好长时间了,一直没舍得喝,知道您老口高,特地给你留的,这样,今天咱俩一人一瓶。”

老胡一看,急了,说道:“干嘛,欺负老年人有罪!喝不了我拿回去。”说着,就把他刚放下的那瓶收了起来。

彭长宜笑了,拿过两只大杯,一人倒了一杯,闻闻,喝了一小口,说道:“真香。”

老胡点了四道小菜,彭长宜说:“再点两个,六个好听。”

老胡说:“这你就不懂了,山西饭店主要就是以面食为主,他们的菜反而不如面好吃,原因就是他们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对面食的研究上了。”

彭长宜笑了。

老胡,说:“看这食谱,还真是不错,光面食就能做好几十种。”

彭长宜说道:“有一道莜面也很好吃,不过你肠胃不好,最好别吃莜面。”

菜上来后,彭长宜拿过来两只小酒杯,说道:“咱们用小杯量,慢慢喝。”

连着三杯酒下肚后,老胡不干了,说道:“你小子今天好像没按好心吧,我多大岁数你多大岁数了?有这么喝的吗?你惹不起你那个司机,就来欺负我吗?”

彭长宜眼皮一耷拉,说:“喝吧,喝一顿少一顿了。”

老胡睁着两只小眼睛说道:“你小子咒我?”

彭长宜笑了,说道:“想哪儿去了,我有那么恶毒吗?不就是让你喝几杯酒吗?”

“那你什么意思?”

“唉,我只是觉得你在这里呆不长了,最近这种感觉更强烈了。”说着,慢慢把酒杯放在桌上。

老胡放下筷子,说道:“难怪你最近三天两头的找我喝酒,原来是这么想的呀?”

“不对吗?”彭长宜看了他一眼,自己喝干了一小杯。

老胡说:“其实,你的心思我知道。不瞒你说,我可能最近真的会走。今天你就是不提,我也准备告诉你,前提是,严守军事秘密。”

“唉,不相信我可以不说。喝酒,吃菜,一会吃面。”彭长宜故意不捡他的话茬。

老胡笑了,说道:“少来这套,你小子难道不想知道?”

“有关你的故事我都想知道。”彭长宜说。

“呵呵,一顿饭的功夫说不完啊,等咱们吃完回去我在跟你说,其实我也想告诉你我的故事。”老胡神秘的说。

“嗯,告诉我应该说的,军事秘密你留着。”彭长宜没忘了他曾经说过的“军事秘密。”

“那你先告诉我,你怎么就觉着我呆不长要走了。”

“只是感觉,你喜欢写书法的那个人走了,是不是亢州也就留不下你了?没有根据,完全是一种主观臆想。”彭长宜说。

“呵呵,就知道你是这样想的,没错,你臆想的很对,我的确是要跟他走。他基本安顿好了,过几天我就走,朱国庆正好要去看他,让我跟着他先过去看看,然后在回来,等他彻底安排好一切后,我在过去。”

“唉——果然是这样啊。”彭长宜叹口气,端起酒,自己又喝了一小杯。然后认真的说:“要我说啊,先别跟朱市长去呢,索性安顿好后再去,这样少倒腾一趟,你又有水土不服的毛病,来回倒腾不好。”彭长宜不再跟他斗嘴了。

老胡也喝了一杯,说:“是他安排的,我去一趟也没事。”

彭长宜端起酒杯,说道:“一想你真要走,我这心里还真不好受,以后,五香花生米……我是吃不上了。”

老胡见彭长宜眼圈有些红,就说道:“唉,我不能留在这里,一是他不放心,二是说不准哪一天你也走了,我就真成孤儿了。”

“那我走也带你走。”彭长宜坚定的说。

“呵呵,有你这话我就心领了,既然是这样,那我还是跟他走不跟你走。”胡力说着,跟他碰了一下,干了。

“嗯,我懂。”彭长宜也干了。

老胡说道:“我有许多过命的战友,但是我只跟着他,知道为什么吗?”

“重义气?”

老胡说:“我的战友都重义气,连命都可以过,义气算什么。”

“他官大?”

“哪个官都不小。”

彭长宜回答不上来了,就摇摇头。

胡力看着他,神秘的笑了。

老胡不说,彭长宜就不好再问了,他频频的敬老胡酒。老胡属于喜欢喝两口,但却喝不了大酒的人,每次跟彭长宜一块都能喝多,本来酒量有限,加上他注定要离开亢州,也就多喝了几杯,彭长宜恰到好处的控制着他的酒量,最后吃了一碗刀削面后就返回了。

回到老胡的传达室后,彭长宜打开了电扇,又给老胡透湿了凉毛巾,让老胡擦了脸后,用他的搪瓷缸沏上水,说道:“您老要走,我知道我留不住您,把您的故事留下吧。”

老胡笑了一下,从腰间掏出钥匙,走到墙边一个旧的铁皮文件柜,从里面的抽屉里拿出一张六寸黑白照片,递给了彭长宜。

彭长宜接过一看,发黄的照片上写着一行小字:欢迎军首长来116师指导工作。然后是密密麻麻的小脑袋。他的眼睛就在前排就坐的人中挨个打量。坐在前排正中的那个人年岁比较大,右边是樊文良,左边是胡力,那个时候他们都很年轻,很精干,樊文良和胡力坐的比较直挺,军容整洁。坐在中间的那个上了年纪的人彭长宜也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是又想不起来。

胡力指着后排中间位置上的一个人说道:“看得出他是谁吗?”

彭长宜定睛一看,吃惊的说道:“翟……书记?”

“嘿嘿,正确。”

“原来你们都是一个战壕的战友啊?”

“呵呵,是啊。那个时候他还是团长。”

“狐狸,中间这个人是谁?我怎么看着眼熟?”

“你不会认识他的,他从来都没来过,而且早就退下来了,电视上都看不到了。”胡力接过照片,细细的把每个人都看了一遍,感慨的说道:“我穿军装的样子是不是很精神?”

“嗯,的确很精神,像个我军指挥员。”彭长宜说,

“什么叫像啊?就是指挥员!唉,这是我最后一次穿军装的照片……”胡力说着,拿照片的手居然有些抖动。

彭长宜忽然觉得自己很不地道,为了满足自己的**,多灌了老胡几杯酒,并且话题总是有意往这个地方引,现在看到老胡激动的样子,就后悔了,很想制止老胡讲,但是老胡已经拉开了话匣子……

“我那时是师政委,他刚刚当上师长,当时是全军最年轻的师长,是非常有前途的,比我小好几岁,我们有很深的交情……”

在老胡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彭长宜大致知道了有关116师的一些情况。

原来,他们部队驻扎在南方某地,正值汛期,长江水暴涨,长江支流早就超过警戒水域,多处决口。他们师部接到命令,立刻前往抗洪抢险第一线。由于那时通讯不发达,而且沿途到处都是冲毁的农田和房舍,他们还没有到达指定地点,决口的洪水扑面而来,赶在先头的部队官兵许多人都被卷入激流中……其实,早在他们行进的途中,上级就命令他们迅速撤到安全地带,但是他们没有及时跟前方部队联系到,致使多人在这次行进的途中遭遇洪水而牺牲了。

尽管是突发事件,但是通讯不畅导致了不应有的牺牲,胡力主动为这次事故承担了责任,他被送往军事法庭。按说师长是主要责任人,但那是樊文良刚刚升职,而且他已经成家立业结婚生子,胡力由于媳妇怀孕期间在一次突发事故中意外身亡,一直未娶,无牵无挂,他说由他承担责任最合适。审判结束后,胡力变成了一文不值的老百姓,服刑期满后,由于胡力本身就是一名孤儿,是村里老乡们共同养大的他,他没脸回去,就被樊文良暂时安顿在樊文良的四川老家,从此,胡力就在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后来樊文良转业到锦安,由于他和自己曾经的下级翟炳德共事感到别扭,就离开锦安,到亢州兼任县级市委书记,后来就把胡力接到了亢州,安顿在北城,等胡力到亢州后,就由一名劳改犯,变成了军转退人员的身份了,不到有工资待遇,还有了工作,当然,是个很不招人眼目的工作。

那些在那次洪水中遇难的人,他们的孩子和家属都得到了樊文良额外的接济,樊文良两口子的工资几乎月月光,一直过着非常简朴的生活。就是目前在北京福利学校中,还有六个正在上学读书的孩子,都是樊文良和胡力在资助,这些孩子都跟樊文良和胡力叫爸爸,胡力打那以后也没有再成家立业,他说自己有六个孩子,到时养老送终没有问题。

胡力语气深沉的说:“他时常跟我说,为了这些孩子的将来,在仕途上,他不能有一点闪失,不然,这些孩子就没人管了。”

彭长宜震惊了,感动了!难怪有一天他喝酒先要祭奠他的战友,原来还有这么一个悲壮的故事!他不得不感叹部队纪律的严明,可能在地方这不算个什么重大事故,但在当时那个年代,而且又是部队,就要有人为这起事故负责。无疑,胡力为了保全樊文良,主动承担了领导责任,但是,却赢得了樊文良一生的呵护,这种友谊恐怕也只有那个年代才会有吧,眼下或者未来在人与人的关系中,应该很少或者几乎没有了。

在胡力的介绍中,彭长宜还知道了那个坐在中间的军首长,也因为那次事故而提前离开了部队。

老胡最后说道:“这就是我的全部故事,整个锦安甚至京州全省,只有你一个外人知道,你小子要保密啊,如果你要是泄密,我就……”他做了一个枪毙的姿势。

彭长宜看着他的小眼睛瞬间就厉了起来,说道:“我没听见。”

胡力笑了,说道:“不过泄密也没事了,十多年了,没人在去追究什么了,顶多把我的工资追究没了。我之所以让你保密,为的是不想给他找麻烦,他麻烦了,那些孩子就麻烦了。”

“我懂。”彭长宜使劲的点着头。

“他是一个非常重情守信的一个人,也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他还在连队的时候我就很看好他,嘿嘿,果真出息了,当了关岛市市长,我也跟着沾光了,我们那些孩子也跟着沾光了。”

说这话的时候,老胡的脸上放出了光彩:“他头走的那天晚上,到我这里来了,我向他表示祝贺的时候,你猜他怎么说,他说,老政委啊,官越当越大,心里就越来越怕,唯恐不慎,跌了跟头,你和那几个孩子就没人管了。”

说到这里,老胡的眼圈红了……

没想到,冷峻强韧、有着高超政治智慧的樊文良,居然还有着这样实在的使命感和这样的柔情!彭长宜被他们的战友情和他们的胸怀打动了,他双手端起茶杯,恭恭敬敬的放在胡力面前,说道:“胡师傅,原来对您多有不敬,您别见怪,我真没想到我的旁边还藏着一名功臣,照顾不周了。”

“呵呵,不骄傲的说,在没脱军装之前,我的确是功臣,在脱了军装之后,我就是一名罪臣,地地道道的罪臣。”

“胡师傅,你在小彭心中是英雄,以后我再也不跟你开玩笑了。”

“你别这样啊,正是因为有了你的玩笑,我才觉得我是正常人,是一个开心的人。”

彭长宜问道:“您跟他到那边去做什么?”

“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干休所,一个是少年劳教中心,我选择了后者。我理解他,让我去干休所,将来也就是在那里养老了,但我觉得早了点,我说如果对你没有什么影响的话,就让我出来做事吧,这样就被安排在少年劳教中心。”

“嗯,这个工作很有意义,但是太操心了。”彭长宜说道。

“我没有孩子,所以很看不起少年劳教中心里那些孩子的父母,人,有了后代那是很幸福的事,怎么能不好好培养,让他们走了歪路?我感到很可惜,所以就要求去那个地方。他到没说什么,小梅却不干了,坚决不同意我去那里,还让我去干休所,据说,干休所就是她给我找的地方,呵呵。”老胡很欣慰的笑了。

彭长宜能够感觉到,流淌在老胡和樊文良心中的那种默契、那种肝胆相照,就如同一股暖流,温暖着孤独的老胡,这可能是他们一生中最大的财富。

老胡又说:“他和小梅晚上只要散步就来我这里,有一次他们来的时候,正赶上你带人出去刨尸体,我就跟他说了你,他对你很赏识,说你是个有前途的年轻人。”

“谢谢了。”彭长宜谦虚的说道。

胡力又说道:“小沈那人不错,你别太求全责备,我当年就是因为跟老婆吵架,老婆才离家出走,然后就发生了意外,都怀孕三个月了……唉,家和万事兴,国家是这样,单位是这样,自己的小家更是这样,大丈夫千万不能跟女人一般见识。”

彭长宜说:“我怎么听着你像在交代后事?”

“呵呵,随你怎么想,沈芳那天来单位找你,我把她叫到我屋,跟我呆了会,说起那个省报记者,我开导了她。”

彭长宜一愣,这才想起有一天是因为叶桐和沈芳吵了起来,他怕邻居听见,就来单位睡了,原来她居然追到了单位?

“年轻的时候有资本玩,有资本轻狂,但是注意别殃及到家庭,没有家庭的男人是不完整的,我是这样,你们市长也是这样。”

彭长宜又是一愣,敢情这个老胡什么都知道啊?

“过两天我搭朱市长的车去关岛,先过去看看,再跟回来。然后,我就真的要走了,你可别想我?”胡力说道。

彭长宜的眼圈红了,说道:“想,就想。”

老胡笑了,说道:“第一天见你,就跟你小子有缘,我的故事从来都没跟朱国庆说过,他只知道我是樊文良安排过来的人,所以对我很照顾,我怕太显眼,拒绝了他许多好意。”

老胡喝干了杯里的水,彭长宜又给他倒上了一杯,说道:“老胡,你年岁也不忒大,该考虑着找个人了,要不我让沈芳给你查对一个?”

“呵呵,不用你操心了,实不相瞒,找好了。”老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啊?你这老家……”他刚要说“老家伙”,想起刚跟老胡道了歉,自己又这么不恭,就赶忙咽了回去,改口说道:“您老保密工作做的非常到位啊?”

胡力哈哈大笑,说道:“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我喜欢你这样没大没小的,你一本正经了我就不舒服了。”

“嘿嘿,给你找的是哪里的人啊?”

“也是一位老战友的家属,小梅前不久介绍的。”

“老战友的家属?”

“是啊,去年下半年,老战友得了急病走了,留下她和一个上大学的女儿,还一个老母亲,年后小梅就撮合这事,我一直没捡茬,他们调走以后,我才同意接触。”

“哪儿的?”

“关岛下边一个县城的,我要去的这个劳教中心,就在那个县城。”

彭长宜不得不佩服樊书记行事的缜密和周到,他说:“那你的负担不轻啊?”

“我愿意有负担的生活,那才是正常的人生,这家人都是本分人家,很好相处,我已经给小梅回话了,过两天就让朱国庆把我捎过去,跟她见个面。”

“原来认识吗?”

“见过,但是没有正式见过面。”

“我要恭喜你,啥时结婚,我去喝喜酒。”

“这个你就别想了,我们不可能大张旗鼓办喜事的。”

“嗯,明白。”彭长宜想了想说道:“胡师傅,你走的时候,我给你送行,请你到我家吃饭,我先提前预约。”

“好。我走一定告诉你。”

尽管老胡答应的很爽快,可是,真到了他走的那一天,他没有告诉彭长宜,而是在一个星期天,趁机关干部休息的时候走了。

周一上班,彭长宜从传达室经过的时候,看见老胡的门锁着,他以为他出去吃早点了。到了楼上自己的办公室,就见桌上有一封信,上面是三个钢笔字:彭主任。

估计是有人把信塞进门缝,然后办公室的人进来搞卫生的时候捡起放到桌上了。他打开暖水瓶,果然是新打的水。就打开这封信,一看就愣住了:

年轻人:你看这封信我已经走了,辞职信周六下午我已经交到了政府办公室,你什么时候来关岛,想着把这个月的工资给我捎过来,或者给我寄过来,我可是时刻都在等米下锅啊。哈哈,没给你告别的机会别怪我,这是我蓄谋已久的,我这人最怕的就是告别,

有机会来玩,等我安顿好了跟你联系。我屋的抽屉里有包花生米,给你留的,我头天买了两包,带走一包,以后你要是馋了就自己去买吧,想想你吃了我不少的花生米呢?老狐狸精(我喜欢你这么称呼我)。

彭长宜看了好几遍,心里就生这个老狐狸精的气,气他没有跟自己告别就走了。

他把信折好,又塞进那个信封,便锁进了自己的抽屉,站在窗前,望着那个传达室,想着自己第一天上班时看到告状的的人群,胡力不让他管的情景,那时候他就觉得这个传达室的师傅不一般,还真个是有故事的人。想到他离开亢州,自己却没能送他一程,心里就有些怅然若失,以后再值班,就没人陪自己喝酒了。唉,你个老狐狸精,不声不响的走了,不就是想让我怀念你吗?你怕告别,就别给别人告别的机会了?

想起那包花生米,他就气鼓鼓的下楼了,就见王湃专从政府办公室出来,看见了他,叫了一声:“彭主任。”

彭长宜转过身来,王主任递给他一封信,说道:“门卫老胡辞职了,说是回老家,因为事出突然,没有提前打招呼,表示很对不起领导,让咱们另行找人。”

彭长宜接过信,大致内容跟王主任说的一样,就说:“他走时也给我留了一封信,跟财务室打声招呼,把他工资结了吧。”

“结什么?这个月才过几天?”

彭长宜说:“几天也得结呀。”

“不给他结,辞职也不张罗提前说?这冷不丁的上哪儿找人去?”

彭长宜心说,你巴不得有这个机会可以上自己的人,就说道:“找人不急,传达室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现在都有值班,起不了什么大作用,不得不要那么个人就是了。老胡干的不错,跟财务说,这个月给他开满支。”

尽管王湃专心里不服,但是,从朱国庆到彭长宜,他们都对这个看大门人的老头很敬重,这个老胡应该是个有背景的人,就说道:“行,我这就跟财务去说,开了给他放哪儿呀?”

“放我这儿。你把传达室的门打开。”说着就往传达室走去。

等王湃专拿了钥匙,打开传达室的门时,传达室早就收拾的干干净净,属于老胡的私人物品他都拿走了,只剩下文件柜、光板床、写字台。

彭长宜拉开了一个抽屉,果然里面有一包用塑料袋包裹的严严密密的花生米。

没过两天,传达室就又来了一个人,是一个邋里邋遢、穿衣服走路都不利落的老头,打那以后,彭长宜一次都没有进过这个传达室。

自从新的市委书记来了后,彭长宜最近发现任小亮异常精神,会也开得勤了,参加酒场的次数也多了,这天,他主动约上彭长宜和刘忠,来到两个家属院的建设工地,查看工程进展情况。

为了抢工期,两个家属院已经正式进入施工阶段,征地手续也是一边施工一边办理,由于这两块地皮都是北城的边角地块,所办的手续相对来说比较容易。

这两个工地由刘忠和政府办主任王湃专负责,西城的楼房,承包给了一本市一个建筑公司,北城的平房承包了另一家建筑公司,尽管是独门小院,但都是统一设计,格局也都是一样,砖木结构,红砖、蓝瓦、双檐、高脊,标准的三合院,北房五间,东西各三间配房。

在平房工地,任小亮跟彭长宜说:“长宜,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我是一回到咱们住的那排小平房,就心里发堵。架,不敢吵,爱,不敢做,低矮潮湿,连个冲凉的地方都没有,别扭死了。”

彭长宜笑笑,说道:“是啊,好在我比你方便一些。”

“是啊,你在紧里面,还可以搭个小凉棚,最起码晚上可以冲凉。我们就受罪了。别说没地方冲凉,天天闻油烟味,我真是一天都住不下去了。你催紧点,争取头春节咱们都搬过来。”

彭长宜想到了高尔夫旁边的小洋楼,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任小亮今年早就应该住进小洋楼了,肯定是张怀觉得事情不好,所以他们谁都不敢贸然住进去了。想着环境那么优美的小洋楼,却不能入住,还要在低矮潮湿的小平房里受罪,搁谁心里都堵得慌,这就难怪任小亮紧盯着工期了,的确如他所说,恨不得立刻搬进去。

沈芳的心情也和任小亮接近,因为每个党委成员手中都有一份家属院的图纸,沈芳没事就端详着图纸,在心里勾画着未来新家的模样,见他进家也没有那么多抱怨了,话题总是离不开新家装修。

彭长宜觉得女人也有可爱的时候,就是比较好哄,只要满足她对物质占用的喜悦就行,让她有足够的优越感,她就不会再唠叨谁家买了热水器,谁家买了空调了。

他们刚从平房工地来到西关的楼房工地时,王湃专就接到了传呼,他赶紧跑过来,紧张的说道:“钟书记来了,你们快点回去吧。”

话还没说完,任小亮包里的电话就响了,他接通后刚喂了一声,马上说道:“钟书记?您好,我们在家属楼工地,对,还有彭主任和刘书记,都在,对。嘿嘿,今天下午觉得没有什么事,我们就一块出来了,以后注意,一定要留下一个看家,我们马上回去,什么?您过来呀,哎呀这工地到处都是土……好好好,我们等您。”

挂了电话后,他擦了一把额头的汗说道:“钟书记,马上过来,操蛋,不相信咱们在工地。”

彭长宜笑笑,说了一句:“突然袭击。”

钟鸣义自从上任后,开了一次中层见面会后,接下来就是马不停蹄的到各个单位调研,与其说是调研,不如说是检查纪律。而且都是即兴而为,根本不提前通知基层,司机不把车开到大门口都不知道去哪儿。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如果单位主要领导不在的话,他的火气就冲天,就会大发雷霆。上次在中层见面会上他就说:“我在经济落后的县呆了十多年,早就听说亢州干部素质高,工作作风和思想作风过硬,那个时候就想带着我们的干部来亢州学习,但是你们樊书记一直不同意。今天我能到亢州工作,真是幸运,不过我强调一点,我会不定期的到各个单位走走、转转,我今天在这儿先声明,我不会跟你们任何一个单位打招呼,目的就是想看看你们的作风到底硬在什么地方……”

当时许多干部都对他这一番开场白有微词,寇京海私下就跟彭长宜说:怎么刚走了个周林,又来个‘周林二世’?什么‘你们你们’的,听着真***别扭。

前几天,据说钟书记突然去了距离市区比较远的白马乡,也就是苏凡所在的乡,恰巧那天乡党委书记跟市里请了事假,钟鸣义觉得,乡党委书记不在,乡长应该在吧?车子都驶进了乡机关大院,钟鸣义都下车了,还不见一个干部的人影。

钟鸣义的秘书就紧跑两步,赶到政府办公室,看见里面有两个值班的人在看电视,他进来就说:“你们乡长呢,钟书记来了。”

这两个值班的人不认识他,因为他原来在市委信息科,钟鸣义来了后才被钟鸣义选中,当了市委书记的秘书,其中一个人说:“你谁呀?”

秘书说:“我是市委的,钟书记的秘书。”

那两个人无需在验证什么了,因为钟鸣义已经掀帘进来了,他们在电视上、报纸上都见过这张面孔。

他们慌了,赶紧起身,跟钟书记打招呼,给他让坐。

钟鸣义看一眼正在开着的电视,说道:“让你们乡长即刻过来见我。”

其中一个小伙子赶忙关了电视,另一个小伙子说道:“乡长下村了。”

“下到哪个村了,跟他联系!”

其中一个人立刻拿起电话,就要呼乡长苏凡。

钟鸣义说:“你只需说有急事,别的不要说。”

那个小伙子的手就有些哆嗦了,按照钟书记的指示,给苏凡呼机留了言。

很快,电话就响了,那个小伙子刚要接电话,钟鸣义说道:“我来。”于是,他走到电话跟前,说道:“是苏乡长吗?”

苏凡当然没想到会是市委书记,语气含糊不清的说:“你谁呀?”听声音中午肯定喝了不少酒,似乎还没睡醒。

钟鸣义看了看表,早就过了上班时间,说道:“我是钟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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