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记忆
寒冷的天气并没有阻碍到嘉定州百姓上街的欲望，街道集市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集市上人很多，池南苇在人群里钻来钻去的，显得很开心，不知不觉间舞木的手便被池南苇握住了，然后被池南苇在人群里拖着到处跑。
“冰糖葫芦儿——冰糖儿多了哎咧——”
“酸梅汤哎——喝嘴里凉嗖嗖哎——”
“包子——烫手的肉包子哎——”
“糖包、米糕、黑米糕、荞面糕、枣糕、包谷面发糕！”
四周络绎不绝的吆喝声里夹杂着池南苇银铃般的笑声，舞木有些恍惚——在他的过去里是没有以当事人的身份参与到这种场景来的记忆的。
从他能记起来事的时候开始似乎就已经在杀人了。
已经记不起醒过来以后。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了，只知道每天做的不是杀人，就是等着被人杀。
那时的自己还没有现在这么厉害，不过杀人杀多了也就麻木了，每天不停得重复着挥剑，杀人，挥剑，杀人。敌人倒下了，自己人倒下了。
然后呢？舞木记忆里的片段像跑马灯一般闪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所有人都倒下了，自己放眼看去全是尸体，自己就站在尸体中间，不管是敌人还是自己人，都倒下了……
舞木感觉有人晃了晃自己，回过神来。
池南苇正气鼓鼓的看着自己。
“怎么了？”舞木问道。
“和我出来很无聊吗？”池南苇还是那副气鼓鼓的样。
“没……没有。”
“那你怎么老在发神？”池南苇柳叶般的眉头翘着。
“……”舞木不说话了，抱歉的看了眼池南苇。
好在池南苇也不深究，紧赶几步来到一家酒楼前，道：“这家酒楼做的菜好吃，咱们就在这吃晌午饭吧。”
舞木这才发现已经是晌午时分了，不过还是疑惑的问池南苇：“不是……看皮影吗？”
“这会看什么皮影？皮影要下午才开始呢。”池南苇一脸的理所当然。
菜很快就上来了，在外面池南苇还是很有淑女的风范的，仪态得体。
舞木这时突然开口问道：“等会去趟民信局。”
“民信局？”池南苇有些疑惑，“去那干什么？你要给别人寄信吗？”
舞木点了点头。
“给谁寄？”池南苇好奇了起来，“你还有朋友吗？”
朋友，听到这个字眼舞木愣了愣，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脑海里浮现出来两个身影。
池南苇见舞木似乎不想也就识趣的不再多问。
二人吃完了饭从酒楼出来，池南苇领着舞木往民信局走去。
到了民信局，舞木买了几个信封，写好了地址，然后从怀里摸出了一沓银票，分别装进了这些信封。
“诶？你哪来这么多钱的？”池南苇看到这些银票凑了过来。
“嗯……”舞木想了想，“……别人送的。”
“切……骗人，不说拉倒。”池南苇对着舞木皱了皱好看的鼻。
从民信局出来，池南苇道：“差不多了，皮影戏快开始了。”
舞木点了点头。
好在民信局离皮影戏那头不远，二人不多时便到了目的地。
皮影戏在一个大帐篷里演出，二人撩开门帘进去，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舞木池南苇找了个位置坐下，演出便开始了。
直到这时舞木才总算明白了池南苇口中的皮影戏到底是什么，之前一提皮影戏他想到的总是手提傀儡的唐羡仙。
此时前面的表演渐入佳境，讲的大概是个武艺高强的江湖人大战数十臭名昭着的鬼见愁刺客的故事，池南苇在一边看得是兴高采烈的，还不停得拍手叫好，而舞木就显得有些百无聊赖了，不时东看看西瞅瞅。
从大帐篷里出来，池南苇虽然看上去还有些意犹未尽，不过时间已经不早了，池南苇逛了一天也有些乏了，舞木就陪着她不紧不慢的走着。
冬天的夜晚来的早。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昏暗，街道上没有了白天时的喧闹熙攘，二人在只有寥寥数人的街道上走着，身后的房舍渐渐点亮了万家灯火。
“哑巴，你有事情瞒着我吧？”池南苇忽然开口道，“感觉很多事你都不肯告诉我呢……”
舞木转头看向身边的女孩，灯火照在她脸上映出好看的橘红色，更衬得女孩美丽。
舞木没有回答。可能是不想回答，也可能是她不知道的事情太多，舞木不知道从说哪起。
“其实我不是孩子了……”池南苇自顾自的继续着，“吴爷爷也是，方大哥也是，你也是……你们都觉得我还是孩子，想把我保护得好好的，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池南苇笑了笑：“其实我都知道的啊……有些事我也能感觉得到……”
“是镖局出问题了吧……”池南苇转头看向舞木，“从你们回来那天开始镖局就紧张起来了……我能感觉得出来，连一些下人都在私下窃窃私语了。”
“嗯……”舞木看着脚下的路，“……会解决的。”
舞木忽然转头对池南苇笑了笑：“我很厉害的。”
“嗯！”池南苇这是第一次见到舞木对她笑，惊讶之余也有些开心，“这是第一见你笑呢……其实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舞木又转头看着地面，黑暗里似乎脸有些红。
突然一丝冰凉在舞木有些发烫的脸上化开。
舞木抬头看去——漫天的鹅毛从天而降。
“下雪了……”池南苇喃喃着。
池南苇望着天空，伸出手想去接飘落的雪花。
舞木望着城外的方向，那里的城墙下还有数千的流民。
这一年的第一场雪似乎来得比往年都要急，都要突然。
越国都城的夜晚，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只有大雪落下，簌簌有声。
皇城，如一头雌伏的巨兽坐落在黑暗中。
当朝皇帝陈开名已年逾六十，此时正躺在寝宫软榻上，微闭着眼，身上盖着厚厚的金黄色棉被。
一名身着宝石蓝绣仙鹤长袍，头戴孔雀羽高冠帽的太监正微微躬着身，垂手立在一旁一动不动，也不知在这候了多久。
此人正是那岳窦岳公公。
“圣上……药该凉了……”岳公公突然开口轻声唤道。
“嗯……”过了良久，软榻上的老人才微微睁开了眼睛，应了一声，“……端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