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飞枭(一)
一棵碗口粗细的树被林九拦腰撞断,磅礴的力道也终于是消失殆尽。
只见林九手腕一翻,斩马刀挽了个刀花,脚下在地上一蹬,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一般再次疾掠而来!
视野中,林九来势极快,转眼间便到了近前。舞木眼中精光一闪,左手顺势抓住了身边一棵树木的枝桠,在上面抠出了五道深深的印痕,去势立刻被生生阻住。
只见林九在树木间几次连踏,几经借力之下,瞬息间便来到了舞木上方,双手高举斩马刀,冲着舞木便是当头劈下!
此时舞木左手抓着树枝,整个人就悬挂在半空中,正是无处着力的处境。面对当头而来的一刀,舞木右手长剑向上直刺递去,剑尖正刺在劈来的刀刃之上,不差一丝一毫。只见他当机立断,左手立时松开树枝,借着斩马刀向下的力道,整个人重重地往地面上落去。
“轰——”
地面上溅起尘土飞扬,看不到舞木的身影。
“洞仙歌——你还在等什么?”原先舞木抓着的树枝上,林九正站在那里,望着下方翻滚的尘土,“快点让我看看——所谓天下第一的剑,到底是什么样的?”
尘埃平息,一个人影渐渐显露了出来。
舞木站在树下,持剑而立。
“唰——”迅疾如电的剑光闪过,舞木面前的这棵树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呻吟声——可容三人环抱的树身被一剑斩断,开始缓缓倾斜。
“下来。”舞木抬头,望向头顶的林九,“……我给你看。”
树身已经倾斜,林九站立不稳,握刀一跃而下,刀尖向下,径直就朝着舞木头顶刺了下来!
“来啊——!给我看看!!”
“你这也叫使剑?”营长一把夺过了舞木的长剑,把他推到了一边。
“营长……我,我不会用剑。”舞木垂着头,有些不敢看营长的眼睛。
“他娘的尽说废话,你要是会使,我还让你练个卵子的剑?”营长的嗓门很大,唾沫星子几乎快喷到了舞木脸上。
“是,是……”舞木唯唯诺诺地点头。
营长的眉头又皱起来了,像是更生气了:“是是是是你个蛋蛋,你他娘的不会是个娘们儿吧?来给老子看看——你小子到底有没有那活儿?”说着就要伸手往舞木胯下掏。
舞木大惊,吓得连连后退,嘴里还不停地喊着:“我是男的!我是男的!”
“我呸——是男的就把剑捡起来!”营长一口啐在了地上,把剑扔在了舞木脚边。
舞木战战兢兢地把剑捡起来拿在了手里,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可是,可是……我不会用剑啊……”
“那就等死吧你!”营长骂骂咧咧地,“他娘的,怎么比老子还笨?老子什么时候要你会用剑了?”
“啊?”舞木有些发蒙。
“啊个屁啊!”营长一巴掌拍在舞木肩膀上,疼得他龇牙咧嘴,“老子让你拿剑,是让你去杀人!难道你还想练剑练出个武林高手来不成?!”
舞木支支吾吾地,不敢出声了,只听营长指了指营地里的众人,冲舞木吼道:“你去问问这飞凫营里,有几个是会武功的?他娘的……现在你明白了没?我们提起武器是为了杀人,不是为了练剑法!”
舞木忙不迭地点头,此时就算不明白他也不敢说出来了。
营长从旁边拿起一把剑来,一边演示一边给舞木说着:“用剑,无非就那几样,扫、劈、拨、削、掠、奈、斩、突,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了,就算有——老子也不会!再说了,等上了战场,谁还给你时间整那些花里胡哨的套路?难道你打仗之前还要先跳段舞不成?所以就这几样,直来直去,能杀人就成。”
舞木听得有些云里雾里,有些像是懂了,也有些像是不懂,他大概知道营长是要让自己去杀人,用他说的扫劈拨削突还是什么的去杀人。
杀人,好像离自己很遥远的样子。
好像还是不怎么明白。
但这种疑惑也并没有持续太久。
在营长教了自己怎么杀人后的第二天,就接到了上面的军令,据说是北羌往西边去了,那里兵力不足,需要前去支援,要求飞凫营立刻拔营动身。
北羌每年的这时都要来打草谷,舞木对此很清楚,只是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这种事会离自己如此之近。
他们急行军了三天,在最后一天的中午终于是抵达了目的地。
但连晌午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守城的参将大人便要求飞凫营立马出城迎敌。
舞木能听见身边的营长在小声抱怨,说是将士们连夜赶路,此时颗米未进,正是士气最低迷的时候,怎么可以直接迎战。
但营长毕竟没有参将的官大,所以他们整个营还是出城了。
一上战场,舞木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上次那惨烈地场景,鲜血,烈火,残肢断臂,内脏脑浆,还有尸体。
身体不可遏制地打起了摆子。
舞木咽了口唾沫,悄悄拉了拉身边的营长,小声地问道:“营,营长——我会死吗?”
没有想象中的骂声,舞木看到营长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当你把眼前的敌人都杀光了,就没人能杀你了。”
这句话舞木听懂了。
北羌善骑,对于飞凫营这种不是重型步兵营的小营来说,骑兵就是他们的噩梦。
当舞木看到那如潮水般涌来的骑兵群后,不由自主地又看呆了。
队伍前面有人飞了起来,身体落在舞木脚下,舞木低头看去,这人整个胸膛都凹陷了下去,嘴里正不停地吐着血沫子,间或还有血块吐出来——那是被撞碎的内脏。
“发什么傻——?!快躲开!!!”
恍惚中有人重重推了自己一把,耳边传来营长的怒喝。
舞木不由自主往旁边倒去,转头一看,正看到营长推开自己后,和自己往相反的方向倒去了,一匹大马擦着二人的身子掠过。
舞木环顾四周,飞凫营已经被无数的北羌骑兵切割成了好几个小块,正在被逐一蚕食。
刀剑入肉声,马蹄奔跑声,喊杀声,惨叫声。
一时间舞木只觉仿佛身在修罗地狱。
这就是打仗啊……舞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整个人仿若石铸。
“咚——”一匹马不堪重负,倒在了舞木的脚边,马上的骑士挣扎了几下,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眼便看到了跟前的舞木,抽出腰间的弯刀就要扑上来。
舞木微张着嘴巴,惊恐的神色渐渐覆盖了他整张脸。
“拔刀——砍他啊!!!”
一声暴喝在耳边炸响,犹如醍醐灌顶将舞木的神儿拉了回来。
像是本能的反应,他的手飞速地按在了腰间,军刀一眨眼便到了他的手上,下一刻,挥刀——
“唰——”
舞木从没见过这么璀璨的光芒,美丽,耀眼,却只有一瞬,就像昙花。
人头滚落到脚边,舞木单手握刀,血珠顺着刀刃缓缓滴落到地上,浸进了土里。
原来……这就是杀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