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这句话掷地有声,听上去平稳没有什么情绪实际上却无比坚定,久久的在空气里回荡,谷时面无表情,公路主人愣了愣却笑了,声音极其放肆的飞到半空,笑得猖狂,笑得大声。
“哈哈哈,你不是小孩子?真的吗,你真的不想要一对宠爱你的父母吗?不想过生日了吗?”
他的声音尖利上扬,带着极具的讽刺,而一直站在旁边的阮清夏目睹了这一切,她一直无言,因为说的话也没有任何人能听到,心里的触动却不比任何人小,她知道谷时的童年凄惨,但没想到那么惨。
阮清夏把目光放向窗外,那个公路主人看大妈没有利用价值后就来诱惑谷时了,可这是多么愚蠢的计谋,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谷时绝不会因此动摇。
勾了勾嘴角,阮清夏笑了一下,而谷时依旧紧抿着嘴不再回答,他面前的浓雾翻涌着,公路主人见他不回答稍微安静了一会,只是几分钟,在那之后,一只腿突然从雾中露了出来。
那是一只细白的腿,明显属于女人,脂肪长得恰到好处,既不瘦也不粗,多一分少一点都没了韵味。阮清夏看着那腿愣了愣,所以现在是利诱不成变成色诱了吗?
回答她的是紧接着腿出来的身体和脸,身体依旧面条,该胖的胖该瘦得瘦,但那张脸从浓雾里出现的一瞬间阮清夏什么都明白了,那是一张完美的脸,走着江南女子的韵味。
那是谷时的妈妈,还处在最年轻最风华正茂的模样,脸上满是胶原蛋白,应该是刚嫁给他父亲的年纪。
这次不再是一开始亦真亦幻的影像,而像是一个真人走了出来,真实得可怕,谷时妈妈的眉眼温柔,眼睛里像是含了最清澈的露水,她望着谷时的眼里满是爱意和歉意。
“小时,对不起。”
对不起,这三个字脱口虽易,却带着千金的沉重,曾几何时谷时妈妈至死也没说出这三个字,她死后甚至没闭上眼睛,那双眼里全是令谷时难以接受的恨意。
而面前这个女人,就这么轻巧的说出了对不起,她就漂浮在车窗外面,却好像走在实地上,姿态优雅,着实是一个大美人。
她的五官趋近完美,大而含水量多的眼睛,挺翘精致的鼻梁,再加上略显薄情的嘴唇,大概这样的五官才会生出谷时这般模样的人来。
“小时,你会原谅妈妈吗?”
女人生得楚楚动人,此时眼里怀揣着泪水,看着我见犹怜,更不要说她的儿子了。
谷时看着面前的人,不知不觉似乎有咸涩的液体从眼角不自觉的流出,再顺进嘴里苦涩无比,他抿了抿嘴唇,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极度的渴望。
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我到底是谁的孩子?”
他问出的问题超出了女人的预料,她不知道可惜的是,谷时渴望的早已不是母亲的怀抱,而是一个真相。
此刻的他双手颤抖的扶住方向盘站起来,手用力得青筋凸起,“为什么我的眼睛是蓝色的?”
女人愣了愣,眼里的水好像更忧伤了,一层层的如果裹上了雾,里面最后一丝光也看不清楚了,她低下头,“对不起小时,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女人重新抬起头来,两人目光对视着,没有一个人闪躲,“我也不知道你的眼睛为什么是蓝色的,我也不知道亲子鉴定的结果为什么会是那样,我真的从来没有做对不起你爸爸的事。”
又是这个答案,曾几何时每当夜深人静,谷时爸爸就拿着酒瓶,提着女人的头发眼神凶狠,一遍遍的问她为什么,可她的回答永远都是这样,仿佛她才是那个无辜的受害者。
“…”
谷时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半天没有说话,其实拿着记忆和疼痛已经过去很久了,久到谷时已经忘记了挨饿挨打的感觉,可再次看到这张脸,那种厌恶和痛苦却和畸形的爱意一起涌了上来。
这情绪的构成太过莫名其妙,像是一根棍子捣碎心脏,谷时突然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力量,他一下子松开了方向盘,跌坐在司机椅上,声音平淡。
“你知道吗,你的不幸福不是我造成的,是你自己造成的。”
女人没有反驳,她的眼里渐渐积累起更多的透明液体,在脸上淋淋洒洒,“小时…”
“你走吧。”
谷时打断她,眼睛又恢复了最初的冰冷,那种令人窒息的冰蓝色冻结住他的眼睛,声音也平静了下来,“我不会跟你做什么交易。”
女人还想说什么,却被谷时的最后一句话征得愣了一下,她抬了抬手似乎还想说什么,却犹犹豫豫的支吾了半天,最后长叹了了一口气。
她没再说什么,身影渐渐后退,那张熟悉的脸一点点被吞没,最后隐没在了雾中,雾中黑色的人影再次浮现,他笑得得意,“不错啊,坚持下来了。”
谷时没有回答他,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这跟公路主人纠缠了这么久,可少年一直未曾出现,他难道是听不到这边的声音?
这么想着谷时转过头,前者还是坐在他挑选的位置,谷时刚刚能看的位置,可少年看上去有些奇怪,他的身体靠在椅背上双眼无神,手时不时的还在乱抓什么。
“怎么样,他也在接受考验。”主动解答疑问的是公路主人,他发出的声音一直像是在耳边环绕,带着嘻嘻哈哈的轻松。
谷时闻言二话不说的站了起来,迈开长腿往后方走了过去,他可不会坐着等死,他要去打断少年的幻想。
“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哦。”刚走没两步,公路主人亦男亦女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胜券在握满是自信,“你要是突然打破了他的回忆,会发生什么我可不知道哦。”
声音还是笑嘻嘻的,却恰好阻止了谷时行动的欲望,他抬起头看着少年,对方满脸都是细密的汗,更明显在跟梦境挣扎。
“要加油啊。”阮清夏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