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修心怔怔盯着地面上的人头，站在原地，没动也没说话，手上还保持着解白布的姿势。
只是呼吸逐渐变得沉重起来。
父亲许凉枝见状，同样默不作声，走过去弯腰伸手，将地上的人头捧起来，轻轻放回石台上。
除此之外，还有满地的器官和肢体。
他一一拾起，同时回头看了一眼儿子，平静道：“不过来帮爹搭把手？”
许修心闻言，放下白布。
距离他最近的，是一只断手，还有一颗眼球。
他犹豫几秒，弯下腰，缓慢的将断手捡起来。
触感相当冰凉。
出乎意料的是，这手指捏起来却有点软，不是刚死之人的那种软，而是里面的骨头，似乎都碎了。
许修心瞥上一眼，同时也发现手指上布满凌乱的伤痕。
这种痕迹说不出清楚是什么造成的，整个皮肉呈现出卷曲狰狞的模样，好像这只手被塞进过搅拌机里似得。
“碎的可真吓人。”
父亲一边捡尸块，一边叹口气道：“咱们今夜有的忙了。”
“这尸体...”
许修心张了张嘴，声音低沉，可还没说完，就被父亲头也不回的打断道。
“第一次来这里，爹知道你有很多问题，先把尸体都放到石台上吧，等会你就知道了。”
整个白布包裹里的尸块比想象中还要多，许修心捡着捡着很快意识到这并不是一具完整的尸体，或者说，应该不止一具尸体。
光是眼球和断手，他都捡起来有两对了。
等把散落在地面上的尸块全部捡起来之后，父亲在石台前近距离的位置，又点了一根蜡烛，为了方便看清尸体，缓慢道。
“烟雨城的每户人家都一样，在【阴子历】天黑之后，绝对不能外出，除非拥有特殊的人才可以，就像你四叔一样。”
“你还记得不能外出的原因吧？”
父亲抬头看向他。
隔着昏暗的蜡烛，眼眸深邃。
不知道是故意这么问，还是试探，许修心回想起先前听许月晚说过的信息，平静回应道。
“【阴子历】的时候，外面会有‘大人’游荡，所以不能外出。”
“如果外出，会发生什么？”
“会死。或者...被‘大人’剥夺自身的存在。”
许修心说出这个自己一直不太理解的话语，什么叫做剥夺自身的存在？
“是这样，想活命，绝不能在【阴子历】的时候出门。”
父亲肯定的点了点头：“但就算不出门，也不意味着安全了，那些游荡的‘大人’们，依然会进入到不同的人家之中，想要活下来，就只有一个办法。”
说着，许凉枝用手指了指石台上的碎尸，漠然道：“就是这个，上贡。”
许修心身子微怔，逐渐明白了什么，确认问道：“给‘大人’上贡？”
“对，给大人上贡。”
父亲语气听不出情绪，只是昏暗的房间里，始终让人感到呼吸沉闷。
“把贡品交出去，‘大人’就不会索要活人的命了。”
“不过大人们对这些贡品有严格的要求，并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旁边有笔墨，也有纸张，你记一下，这是上贡的流程，也是你以后要做的事情。”
父亲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许修心闻言，转头看向摆在木架上的工具，确实有根毛笔和纸张、以及墨砚。
他实在是想不到像这种碎尸满目的房间里，竟然还会有文房四宝之物，反差感实在太大...
将墨砚取下来，把里面的墨块研开，随后用毛笔沾了沾，铺开草纸，坐在一旁准备记录。
就听父亲道。
“第一，贡品必须是死物，大部分情况下人的尸体最合适。”
“第二，贡品必须要经过加工制作后，大人才会收下。制作的流程需要四道工序，先是将死物剁碎，然后用针线缝合拼凑起来，再经过炼制封罐，最后交给大人，一共四步，记下来了吗？”
“嗯...”
许修心皱着眉头，他不太会用毛笔写字。
写起来很费劲。
这其实很正常，现代人除了练习书法之外，很少有用到毛笔的地步。
即便是好友、亲人、恩师之间往来书信，也有更为方便的圆珠笔或者钢笔代替。
实际上，如今连书信都已经很少了。
因为有手机，那种见字如面、一行字几多情的感觉，仿佛是古时候才有的事情了。
当然，上课不好好学习、偷着写告白纸条的学生时代除外...
“我有个问题。”
许修心停笔道：“这四道工序...第一道是把尸体剁碎...我们现在是不是不用做了...”
他看向石台上的碎尸。
已经不能再碎下去了...
父亲摇了摇头道：“不用，这四道工序之中，我们只做第二道工序。”
“第一道由你大伯来做，第二道，是咱们家，第三道炼制封罐，是你三叔，至于带回来贡品材料、最后呈交给大人，是你四叔的事情，我们不需要多做别的。”
听到这话，许修心有些诧异，随后逐渐张开嘴巴。
等等...
他现在开始理解为什么说“上贡”是整个许家的事情了。
从带回来贡品，到制作以及最后交上去，其中每一道工序，都有人参与其中。
大伯，负责碎尸。
父亲，负责缝尸。
三叔，负责炼尸。
四叔，负责供应。
一个完整的闭环，这...这不就是家族企业吗？
但同时，许修心注意到，这道“上贡”的闭环之中，似乎没有姑姑的事情。
他有些疑惑，但并没有急着追问。
因为相比姑姑没有参与其中，反而有更大的疑惑令他不解。
例如，四叔是从哪里搞到这些尸体的？
总不能每次都有人死去，难不成是他杀人？
还有，三叔的炼制又是怎么做的？
他不由自主想起来三叔房间里，那些贴着道符封条的陶瓷罐。
最后，也是最令人不解的，那些在外面游荡的所谓的“大人”...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