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时起时落,空中的秋叶被卷起,如同天女散花一般落下,红的,黄的,绿的,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绚丽多彩。
可惜,对于京营的士兵们来说,秋天最大的好处就是粮价降低,手中的铜钱值钱了,能买到很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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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气,越来越冷了。”
王富春都囔着,站在军营门口巡查,别人眼中的美景,在他看来却是寒冷的征兆。
忽然,一队骡马缓缓驶入军营,看着一辆辆四轮板车用驴子拉着缓缓进来,营寨里无数的人也在纷纷观望。
“怎么了这是?”
“听说是宫里来的,还带着赏赐呢!”
听到这,王富春大喜过望。
月初他随大军从辽东归来,歇息了几天,就听闻那些将军们都得到了赏赐,爵位晋升的也不在少。
隔了那么多天,终于轮到他们了。
瞧着络绎不绝的车队,先是一车车的木箱,然后是显眼的,那被关在木栏而来的肥猪,一坛坛的美酒,王富春口水都快流下了。
“乖乖,这不得快活死?”
车队的到来,激起了所有的欲望。
不过,他们一镇人马只能忍着,看着总兵去交接。
之所以说是一镇,而不是之前的翼,无外乎适应形势,军制变更。
经过多年来的征战,京营兵马体制成熟,形成了一套作战有效编制。
军衔区分尊卑地位与待遇,四等士、校、尉、将,分为右、中、上、大四阶,而大将只有两个等级,分为骠骑大将军,镇国大将军。
而在军队编制上,协、翼变更成了营、团、镇制。
即,每百人形成一队,每五百人编为一营,五营加上团部,构成一团三千人的基础编制。
五营中,步兵三营(一队盾牌、一队长毛,一队弓箭手),火铳兵两营,以及团部的一队兼任通讯斥候的骑兵,一队炮兵,一队炊兵,一队亲兵,剩余的为文书、参谋编制。
这样一来,三千人之中,既有炮兵,也有多职的骑兵,还有火铳和基础步兵,其作战能力超乎想象。
团长由游击将军或者参将担任。
四个团加上本部团,共计一万五千人,组成一镇,一镇之首为总兵。
这是步兵镇结构。
除此外,京营中这几年随着战事发展,也开始广泛的编制骑兵镇。
即,带着火枪、火炮的骑兵。
不过与步兵不一样,骑兵要求更多,编制也不同,三千人为一团,真正的骑兵只有一千人,其余的两千人为辅兵,也可以称作侍从。
这是因为京营骑兵施行一人双马制,照看起来太过于劳累,必须要人辅助。
不过这些辅兵们也是预备役骑兵,只要供应充足的战马就能走上战场。
除了步兵、骑兵外,还有火枪兵。
编制与步兵一样,较为特殊的是,所有火枪兵的火枪上,都安置了短刀。
这也就意味着在火药用尽之后,他们可以进行拼刺刀,不会直接丧失战斗力。
另外,还有作支援的重炮兵,都是强大的红衣火炮,拆城拔寨可谓是能手。
所以经过几年来的断断续续整编,京营兵力顺利突破十六万。
其中步兵十二万,骑兵三万,炮兵一万。
另外的话,还有渤海水师、东海水师、南海水师,他们虽然受五军都督府的指挥,但却未归到京营。
如果把他们都算上的话,妥妥的超过20万。
如果在以前,京城只有十几万人,尤其是在北京城这样的边地首都,简直就是一副送死的模样。
即使在李自成破北京城,京营的老弱病残也有七八万呢。
站满北京城墙,保守也得二十万来万人。
北宋在开封养了五六十万禁军壮胆子。
但如今世道变了,如今是冷兵器热兵器混合时代,养兵的成本直线拔升。
例如箭失能回收,枪头能用几年,但火药一消耗就真的没了,打个百来发,枪管就报废……
养这十五万人,其中的花费超过了以前的五十万人。
一镇兵马,一年的俸禄、衣食、损耗,寻常的步兵就得五十万,骑兵是其损耗的三倍,十镇就八百万块银圆。
还有地方上规模庞大的巡防营、水师,一年的军事支出超过千万。
如果是在战斗时期,更是会翻倍。
所以别看火枪犀利,但纯粹的是用钱堆起来的。
扯远了……
回到军寨。
车队入了军寨后,所有人都被叫到校场上。
就在这时,刚进来的驴车上盖着的布被掀开。
一时间,那车上堆放着的崭新银圆暴露了出来。
银黑色的银圆,十分显眼。
人群里顿时哗然,许多人瞪大了眼睛,闹哄哄一片。
“儿郎们,这些都是皇宫内帑的钱,刚铸好,还没使用过,就是为了奖赏尔等在辽东立功的。”
一瞬间,气氛顿时登上了顶峰。
随后,开始按照首、次、末三等功勋的排序,来分领功劳赏赐。
然后又按照团内各营的首、次、末三等排序。
镇之内的排序,是因为赏赐不同;团以内的排序,是在增加资历,为将来的晋升增添光彩。
同样的功劳,资历深的必然拥有晋升的优先权。
十来张桌子前,坐着镇部的宪兵和文书。
一个是确定功勋,一个是登记造册。
“田富春,第三镇,甲营第二队,队长李长寿,是与不是?”
田富春交换了轮值位置,迫不及待的来到桌子前,开始领功劳。
或者是功勋点。
“是的,没错。”
“第三镇在辽东之战,屈居次功,得四点功勋,甲营排序为末功……”
“功勋点为四,你是要田还是要银?”
宪兵头也不抬地问道。
虽然九成九的人都会选择土地,但架不住有傻子会选银圆。
“我听说土地在辽东?”
“没错。”文书点头。
“还是土地吧!”田富春咬着牙应下。
在功勋体系之中,一功勋点兑换一亩熟地或者两块银圆,只要不是傻子,都会选择土地。
如今天下太平,市面上的土地价格大增,京畿一亩水浇地超过了十块银圆,普通的旱地也超过了七块。
河北、山东均价五块,最便宜的还是在陕西和甘肃,云桂地区,均价三块。
至于辽东,天寒地冷的,战事方休,两块都嫌多。
但没办法,地再孬也是地啊!
而且的话,为了抑制土地兼并,皇帝对于契税大肆增收,税率达到了五成之巨。
花十块钱买一亩地,还得交那五块钱的契税。
你要是不交还不行,朝廷不承认,以后被人强抢了去,都没地方打官司。
这要是被爆出来,甚至还影响子孙后代考科举。
“如今土地在辽东,关外与关内不同,所以按新的规矩,一点功勋可以兑换三亩,不可以转卖。”
“另外,镇内赏赐首功三块,次功两块,末功一块,你可得一块银圆……”
“内帑赏赐,棉布半匹、盐半斤,醋半斤,请收好凭证,去你们团部领吧……”
后面的赏赐都是中规中矩,他倒是不稀奇,只是听到三亩地的时候,瞬间吓了一跳。
“那不就是说,我能领十二亩地?”
作为小小的什长,这几年来的打仗,陆陆续续只积攒了十五亩,这一趟竟然抵得上以前的两三趟。
这要是兑换,去辽东那里安家,那就是妥妥的舒服了。
一时间,他精神有些恍忽,领着凭证,缓缓地向外挪去。
所有人都对此事保持着极大的欢喜和讨论:“皇帝太大方了——”
要知道近些年来,京畿、河北、湖广的地基本都分没了,京营的勋田赏赐多在陕西、甘肃那样的边境,要么在河南,从来没有什么一抵二的说法。
勋田的价值在降低,但士兵们的热情一如既往。
没办法,土地谁也不嫌多。
谁都知道,随着天下太平,土地资源越来越少,熟地越来越贵,也不好买了,有的赏赐就不错了。
田富春按耐住心中的喜悦,他这时候都想着离军,去把陕西的地都置换到辽东,再过几年,积攒一些土地,就可以组建自己的家族了。
“这建奴都没了,这天下怕是没有仗要打了……”
“没仗打怎么办,我还想挣田娶婆子呢——”
“不打仗了,也没赏赐,哎……”
排着长队,田富春紧握着凭证,心中一惊。
他勐的回头,如同一只受惊的老虎,低声道:
“你说的什么意思?”
“没仗打了呗!”
身后的士兵看了一眼其肩膀上光熘熘的,没有军衔,没好气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飞鸟尽,良弓藏,咱们京营横扫天下,哪个敢不屈服?”
“没仗打,可不就得没功勋,领不到田……”
这番话一说完,田富春一怔。
他身边的京营将士们嗡嗡议论起来,想到了未来。
对于他们这些练习厮杀的军卒来说,如果真的将时间耗费在军营吃饷银,那多憋屈啊。
打仗不仅能升官,缴获能发财,还有赏赐拿。
尝过了这番滋味,谁还能保持平常心。
“胡说什么,北边不还有那卡卡蒙古吗,西边也有个蒙古来着,怎么可能会没仗打?”
“不可能,这天下大着呢——”
争议声不断,影响到了秩序。
营正只能出马,怒吼道:“都给老子老实点,谁要是再嚷嚷,待会儿美酒,谁也别喝——”
军中没有不馋酒的人,于是都停下了嘴巴。
王富春背着布,提着盐醋,回到了房间。
军营是用泥砖搭建而成,再披上一层瓦,以队为单位,修建了一排大平房,然后间隔成十四间。
每间房间长十丈,宽两丈,容纳一什十个人。
加上木制围墙,就是一队人马所在。
然后再以五队为核心,组成一营。
然后大圈套小圈,一层层组成了一个空心圆圈。
中间则是规模庞大的校场。
五人为一伍,十人为一什。
由于钱粮充足,再加上是为自己做事,虽然是大通铺但却宽敞明亮。
王富春跨过团口岗哨,再到营,队,最后才到自己的什。
映入眼帘的是门口一排排鞋袜和衣裳,臭味十足。
进了房间,就是毛巾木盆和吃饭的家伙,整齐的放置在门后,能第一时间能出门打饭。
然后,就是一排长排火炕,上面是芦苇编的一件件凉席,然后是叠得整齐的四四方方棉被,木枕头。
军中秩序严苛,要求被褥整齐,房间干净,军法官还不时地抽查。
到了月底给十个什排序,老末的最倒霉。
整个什的人都得拿出来挨军棍。
只有十下,不轻不重,疼半宿就没事了。
脱下屁股打且不提,还得扫除茅房一个月。
这谁能忍得住?
作为什长,王富春没有特权,只能享受着大通铺。
将东西放在最里面,这里平日里是杂货地,如今却是安放赏赐的地方。
“什长,您回来?”
手下面见到他,立马拿过去安放,
布匹放在柜子中,盐、醋的陶罐小心分别安放。
陶罐是要还回去的,不想还也成,一个银毫买就成了。
陶器不值钱,这贵了好几倍。
“什长,这仗真的没了吗?”
突然,一什长聚齐了,某个伍长忍不住问道。
“我哪知道,问队长,营正去。”
王富春恼怒道:“下午还有学堂的课,这回得是默写,老子可不想扫队里的院子,你们谁要是拖后腿,就洗一个月袜子——”
随军学堂建立后,从未停歇过,一直在教授士兵们读书认字,号角令旗,武器使用费基础知识。
算是给枯燥的训练生活带来一丝安抚。
不过,功勋排序的影响太大,导致军中干什么都会有排序。
惩戒大同小异,都得承担干活,要么是扫院子,或者扫厕所,噼柴,做饭等等杂物。
以至于火头军只需要炒菜就行了,其余的活都被承包了。
得益于勋田的激励,京营战士们士气高昂,但随着战争落幕的消息传出,京营上下一片哗然。
负责惩戒和奖赏的军法官们察觉到状况,也纷纷向上反馈。
军营无小事,消息迅速地来到皇帝跟前。
“终于来了。”
玉泉山庄,欣赏着落叶风采的皇帝,闻之情况,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不出他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