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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然是个潜意识里非常不喜欢管闲事的人,但当这位陌生的护士说,留在收容所的小女孩比叶子还小的时候,我首先就觉得自己实在做不到无动于衷。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为什么这陌生的女孩身上会留着我的联系方式呢?

我开车来到距离市区有二十多公里外的郊县区,这里一向是外来务工者集散的简陋之地。

和家收容所很小。从外观看起来就像个陈旧的修理厂。窗墙斑驳,设备陈旧,护士寥寥。登记处的小女生竟然还是个只会打手语的哑巴。

“您是舒女士吧?”正当我发愁不知该如何交流之际,楼上匆匆下来的二十七八岁的女护士:“您好。刚刚是我给你打的电话。”

我点点头,说是我舒岚。

“电话里没讲清楚,我也……不太懂您的意思。什么女孩?叫什么名字,跟我……有关系?”

“你。并不是孩子的妈妈对吧?”女护士上下打量了我,眼里的无奈让我很轻易就捕捉到了:“孩子大名不知道,小名叫小铃铛。”

我点头,说我不是孩子妈妈,而且根本就还一头雾水得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算了,这种事嘛,我们见惯不惯了。”女护士一边带着我往楼上走,一边向我介绍着这家简陋的收容所:“碑林区是S市远郊的务工人员集散地,相对城中心来说环境嘈杂简陋,人口流动大。

我们和家收容所是全私人的,一直游离在政府补助的边缘地带,呵呵,像个没妈的孩子。

早年是一对好心的教授夫妇创办 ,并用自己毕生积蓄投入。教授夫妻去世后,收容所只能靠社会各界人士捐赠些微薄的资金来维持运转。大多数员工也都是志愿者。

所以这里能接受的孩子有限,但凡有点出路或身体健康的。我们都会尽快联系大一点的孤儿院或孩子的相关人。”

说着说着,我们便来到一处拥挤的小房间里,躺在简陋单人床上的小女孩已经睡着了。头发短短的,小脸圆圆的,也不知是灯光缘故还是我的错觉,反正她的脸色不像一般两岁小孩那么红润, 反是带着病态的白。

我说你们的孩子还有条件住单人间啊?

“哪呀。小铃铛有先天性心脏病。实在没法跟别的孩子放一处,才不得不收拾一仓库把她送过来。”护士这么一解释,我才意识到这里无门无窗的压抑得很,小床挤在一堆纸箱外面,就好像哪天真的死了便可以随便找个箱子收殓掉一样。那感觉,任凭任何人看了都揪心。

我说您快点帮我解释一下吧,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我确认我根本就没见过她,她妈妈是谁?现在人在哪?

护士认真地看着我说:“她妈妈说自己叫舒岚,这周一把孩子送了过来。病说家里有点事,最多两天就把人接走。

说实话,这种事我们见得多了。很多女人未婚生下孩子,或者离婚想要再嫁,都会随便找个借口把孩子往收容所送。而且这种情况下,孩子多半不是健康的。

所以我们本来是不答应的。但那女人转瞬就跑掉了。只能硬着头皮先把孩子接下来。

按照常规,我们要给孩子做全身检查。可这一检查不要紧,小铃铛患的竟是先天心脏病中最严重的那种先天性心窦膜缺失。如果不能在半年内接受手术——”护士摇了摇头,不忍再说下去。

我说我知道孩子很可怜,但我的确不是她妈妈。现在我就想知道是谁冒了我的名字,或者……是巧合的假名?要么整个S市查一查,也不一定只有我一个人叫舒岚吧?

“可她留的这个手机号是你的。她嘱咐我们说,如果自己两天后还不回来,可以让我们联系她。”护士表示说,一般有心要抛弃孩子的女人无论是名字还是手机都是假的。所以从发现小铃铛有先天性心脏病那一刻起,她们根本就没抱希望说还能找到那个女人。

可就在今天上午,收容所突然接到了一大笔汇款,备注就是小铃铛的手术费。

“整整两百万。”护士说起来的时候还不能完全淡定,想来她们这家捉襟见肘的小收容所,何曾有过如此巨款入怀的经历。分分钟被钱砸晕了的感觉。

“巨款来历不明。按照法规流程,我们必须要追查一下。何况这件事实在太反常,既然有人能愿意为小铃铛筹集这么一大笔治疗基金,又为什么会把她抛弃在这种地方呢。”护士说:“于是,我们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联系了一下这个叫‘舒岚’的妈妈,没想到手机号竟然是通的——”

听到这里我算是完全明白了,这孩子的母亲留了我的名字以及我的联系方式,其实就是希望我能被收容院找到。

所以她多半应该是认识我的!谁呢?我朋友?

我朋友并不多,那种适龄生育的母亲,也就只有冬夜这么一只。

“舒女士,铃铛的妈妈是不是您的朋友?我们几个同事都在想,可不可能是因为她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脱不开身,才故意留您的联系方式。”

我摇摇头,我说我真的没见过这个叫铃铛的小姑娘,更别提她的妈妈了。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多大年纪,高矮胖瘦,您能给我描述一下么?

护士回忆了一下,对我说:“大概,二十出头。独身一人,连个男人也没带。穿一件粉色的短呢子大衣,头发染成黄色的。来的时候急急匆匆的,心神不宁的样子。

唉,一看到这样的女人,我们工作人员就很警惕了。可惜还是一眼没瞅住,让她给跑了。

她说话带外地口音。另外,哦对,左边眉毛上有颗黑痣。”

“黑痣?!”我已经不能再震惊了,要不是下意识地抓住人家护士的胳膊,险些就要靠着墙跌倒了!

护士的描述很简单,但我心里已经有了个可怕的轮廓。

眉心的那颗黑痣,在我这几天的梦境里出现了好几次。夸张的泪崩,惊恐的眼神,歇斯底里的求救。还有那颗,随着爆头一并消失殆尽的黑痣。

她是……王妙莲!

林学军的前女友,被凌楠杀掉的女人,用别针刺伤叶子的元凶,也是……这个叫铃铛的小女孩的妈妈?

太乱了太乱了!我抱着头蹲下,拼命拼命想要整理出一条清晰的思路。

王妙莲和林学军谈恋爱的时候因为要堕胎没钱,于是去勒索林学军的姑姑,在我家做保姆带叶子的林嫂。

在同一家蛋糕店打工的工友‘颜颜’的挑唆下,他们两个蠢货趁着林嫂疏忽,把叶子从公园偷走。因为嫌小孩子哭着烦,又愚昧自以为是地把针刺到孩子脑袋里,以为这样小孩子就不会记住她的脸了。

林嫂为了叶子,妥协给钱后,他们顺利放人。整个意外都在我和叶瑾凉出国的几天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演了一出。

看起来很流畅,很自然,没什么破绽。

可是……

如果事实就是这样子的,王妙莲又怎么可能故意让我找到她留在收容所的亲骨肉?

她亲手毁了我的孩子,难道不怕我来报复她的孩子么?怎么看都是有悖正常人逻辑的行为啊!

更何况,给小铃铛做手术的两百万是哪来的?她一个生存在繁华都市最底层的打工妹,是怎么弄来两百万的!

周一把孩子送来收容所,当天晚上她就被江左易和凌楠抓走了。

王妙莲和林学军在两年多前是恋人关系,但貌似也已经分手很久。就从凌楠对他们刑讯逼供的状态来看,这两人不但没有啥恋人情份,倒好像还有点怨侣的意味。

而且按照这两人的口供,说堕胎,堕什么胎?这个叫小铃铛的姑娘如果真是王妙莲的,按照时间算算,她压根就把孩子生下来了呀。

为什么,我突然整件看起来很合逻辑的真相突然就变得漏洞百出?我甚至觉得王妙莲好像知道自己会死,好像故意要留点线索给我,留几句话要说给我一样!

况且,就从她能把孩子往这里送,能留我的联系方式给护士的行为来看。有条不紊,头头是道,她不像是个完全没逻辑没脑子的蠢女人啊!

这样的女人,会因为‘颜颜’的几句话,就干出那种拿针刺我女儿般损人不利己的鸟事么?

可是现在,王妙莲死了,林学军也死了,就连林嫂也已经不在人世。

所有的人,都不能再开口说话了……

“舒女士?舒女士你没事吧!”护士在拉我:“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你……真的认识小铃铛的妈妈?”

“哦……可能是我们公司里一个不久前离职的员工,我也不确定。”我搪塞出一个理由。

“那这样最好了,你能找到她么?”

我摇头 ,我说她有可能已经回老家了,多半不在S市了。

“但我会想办法尽量联系到她的,你们要不先拿这笔钱给孩子治病,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就好。”

已经快要十点多了,我一路把车开去了金碧辉煌会所。这个我曾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愿再踏足的地方。

当年我在这里丢失过我的贞操,如今我在这里丢失过我的三观。

可我终于还是来了,因为不知从何时何地开始,我好像变得一点都不害怕面对现实中的任何狂荡。

十点多到凌晨三点之间是会所生意最好的时间段。来得算巧,今天恰好是凌楠在盯场。

我叫大堂经理带我去见他,说有要事。

“好的,舒女士您先坐一下,我这就去通知凌先生。”

留在大厅内厚重的真皮时尚沙发里,我还是久久不能平静。几天前从这里走出去的时候,我都忘了自己倒底是被扛着还是被拖着的了。

一想到这个我就恶心,恶心的受不了。这里的气息太过压抑,我真的是一分钟都不想多呆了。

大堂经理出来告诉我说凌先生有要事处理,叫我多等他半小时。我连连点头说好,我先到马路上透透气。

走到对面的便利店,我买了一瓶矿泉水。一边喝,一边站在窗前往外看。

从这个角度去看金碧辉煌会所,真的是如其名,符其实。奢华无度,金碧辉煌。谁都知道那万恶的铜臭下有多少肮脏的枯骨,谁都知道欲望无尽的沟壑里,怎么也填不满阴谋和诡计?

“你说的那个算什么,我前天看到的才劲爆呢!”这时候的便利店里没什么顾客,收银台处一男一女两个小员工便随口插科打着浑:“四个男的唉,扛着一个女的出来,呵呵呵,我觉得银枪小霸王又要横空出世了。”

“说不定是去打麻将的啊,你又想歪。”

“谁想歪?打麻将三缺一的,难不成还抓个女的去做饭啊。啧啧,从这种地方出来的,能有什么好生意。我跟你说哈,真是什么样口味的男人都有,那天我还看到一个,妈的带出来那女的能比我妈都老。”

听着身后俩孩子夸夸其谈,我深刻领会了孟母三迁的精髓。果然在什么环境下工作生活,就会被什么环境影响。这会所对面的便利店,可不天天都跟看岛国小电影前奏似的么。

“你们,”我突然打了个激灵,放下水瓶子就往收银台奔过去:“你们刚才说的,可是对面的金碧辉煌会所?”

两个收银员都不过二十出头,大半夜的孤男寡女说这些,被我一个陌生人听到肯定是不好意思啊。

这会儿闹红了脸,面面相觑着冲我点了点头。

我才没工夫管他们背后嚼舌头嚼得是谁呢,我只关心——

“你们站在这里,能一清二楚地看到马路对面。那,你们便利店总有监控录像吧?

能拍到门口或者马路对面么?”

男孩子看我似乎别有用意,稍微警惕了点:“你是警察?”

我摇摇头说不是。

“监控录像是有,但也不可能随便给别人看嘛。”

我点头说我理解,你们要是能找到四年多前的监控录像,我出多少钱都可以!

“四年多前?”男孩看看女孩,旋即无奈地对我摊了下肩膀:“这不可能的,我们这便利店连锁的,去年才开。”

“这样啊…”我的心咯噔一下沉回失望的领域,但总不是那么容易死心的:“那这里之前,是个什么店铺呢?”

“好像是个汽修店,老师傅干不下去了,就把店铺兑给他外甥了。这里地段繁华,开汽修不主流。于是我们老板就加盟了一个便利店。”

男孩子回答。

“那这么说,原来的店主你们也认识?能帮我联系上么,我想要找到以前的监控录像——”我急道。

“您别开玩笑了,汽修店就是个手艺工坊,怎么可能还装监控录像?”男孩笑了笑:“不过老师傅是本地人,在这开店十几年了,周围街坊都认识,什么鸡毛蒜皮的他也爱管。

您是不是来这儿找目击的啊,抢劫还是车祸什么的?怎么不报警呢?

不过您要是愿意,抽个空去跟老师傅聊聊也成。他就住后面两条街的弄堂里,叫吴大国。

这边的事儿啊,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小伙子挺热心的,我嘴上道谢,但心里多少明白还是没什么大希望可抱的。

难道去找个江湖百晓生一样的老头子聊聊,就能知道当年在对面酒店里强暴我的男人是谁么?

他他妈的又不是透视眼!

其实我本意也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出事那天的监控,哪怕按时间段一个个排查进出酒店的人,也能缩小一下范围。

如今看来,希望渺茫得跟太平洋里扔针似的,但我还是记住了吴大国这个名字。

“舒岚?你怎么在这?”就在这时,便利店门口叮咚了一声‘欢迎光临’。

我一抬头,迎上江左易惊讶的双眼。

“江左易?你——”我转念一想,他出现在这里也不算奇怪,毕竟对面就是他生意。大晚上的,过来盯个场罢了。

“不是说回去养精蓄锐了么?大半夜跑到会所附近,不会是在愁叶子的手术费吧?”

这死男人,随时随地不揶揄我就跟会脱水似的。

我看到他摆了一瓶水放到收银台上,纳闷道:“对面就是你家生意,你怎么还跑到这里买水?”

江左易挑着眼眸往对面街上的火树银花看过去:“从来不喜欢那里的水和食物,总觉得透着血腥和*液的气息。”

我:“……”

我说我是来找凌楠的,江左易说他也是。

但他找凌楠是正常的,但我来找他干嘛?

垂着头,我犹豫了好久才把憋在心里的话告诉江左易:“我觉得…林学军和王妙莲的事有隐情。凌楠是不是杀错人了?”

江左易冷笑一声:“那你还敢一个人过来?在阿楠的法则里,没有认错只有将错就错。

你敢来质疑他杀错人,就不怕他连你一块毙了?”

我说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江左易,你真的…非常非常相信他么?

他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你确定你控制得了他?他不会一手遮天,不会阳奉阴违么?”

我又冒险了,红颜乱手足的事江左易已经不止一次地警告过我了。但我也说不清自己这时候到底是一种什么心态。

更担忧自己?还是更关心江左易呢?

“你是说,王妙莲有个女儿,患了先天性心脏病。并在几天前被她冒用你的名字,投入了收容所?”

江左易低吟了一声,将我告诉他的信息稍微总结整合了一下。

我连连点头,说所以我才觉得事情有蹊跷。

江左易沉默了足有半分钟,然后对我说:“这些事,你别再管了。”

我很不爽,我说她们是害我女儿的凶手,你叫我怎么不管!

“可他们已经死了。”江左易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冰冰凉的,让我不由自主地毛骨悚然了起来:“死了,就定案了。”

“可是我觉得你这么相信凌楠,万一他…”我坚持得很有道理,却很没底气。

“相信一个人不是因为我能控制他,而是因为我坚信他不需要我来控制。

舒岚,就比如你,以为布局就是简简单单的拉人收买么?你把管理的学问想的太简单了。

就比如说 ,你让一个叫齐露露的女孩放到陆照欣身边做助手,表面看起来好像为了收人心,其实反而会让本来忠心于你的陆照欣产生你在制衡她的错觉。”

“啊。”我被他驳的无语:“会…会么?”

“一旦弄不好分寸,反而容易让下属抱团反上,把你架空了。”

我说呵呵江左易,现在不是给我上课的时候吧。我怎么感觉…你好像突然转移了话题。而且,为什么我做什么你都知道!你在中山到底有多少眼线!

“不过说起陆照欣我还有事想请你帮忙呢。前几天她在家里被人打了,一个单身女人家的,也不知道什么仇什么怨啊。

我问她,她说是家里遗产纠纷,但我总觉得是舒颜那个贱人下的手。

江左易,你能帮我查查么?”

“照单收费。”江左易看了我一眼。

我说好好好,这瓶矿泉水我帮你买单,哦另外也真是巧合,陆照欣租的公寓居然也在天池嘉园。你不是说那是高档社区么,怎么还会叫

陌生人给闯了进去?

“江左易,喂,江…”我发现我这边说了半天,江左易的注意力却压根不在我身上。

他站的笔挺的,目光直挺挺地凝视着马路对面!

只看到三五辆黑车骤然停在金碧辉煌会所门口,车门齐齐拉开,一大帮子人跟空降兵似的下来,直奔着正厅就闯了进去!

“黑车红蓝旗,龙爷的人……”江左易的脸色突然就凝重成霜。记土央亡。

“什么……什么情况!”我前不久才目睹一场杀人案,今天就要目睹真正只有电影里才的火拼场面么!

“今晚凌楠约见了龙爷,为上回汪小飞说的黑火药的事。”江左易站在原地没动,但我知道他一刻都没停止思考。

“黑火药?”我眼前出现了汪小飞那张正义感爆棚的小脸蛋,还有他说起……

我想,如果当初我家公司爆破事故的那些不合格雷管也跟S市地下走私的黑火药有关,那我今天多问几句话也不算是多嘴吧?

“我以为凌楠搞的定。可没想到,”江左易捏住手机,一个电话打过去:“他妈的对方带了这么多人!舒岚你给我呆在这!

安迪,叫人!金碧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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