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八荒人未至,声先到。
待他走进院中,大家便见他一身风尘仆仆,眼底青黑,面上长满青色胡渣,显然是许久没有好生打理过了。
他手里还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看上去分量十足,但拎在他手里,却显得格外轻松。
且他整个人的状态都十分不错,脸上带着一股子春风得意的放松笑意。
见此情形,大家心里对他此行的结果便都有了猜测:他带回来的,多半是好消息,那大袋子里装着的,十有八.九便是药材。
果然,陆八荒一走进来就冲着顾允之道:“好消息,那药方我已经凑齐了,你小子,有救了!”
说完,他直接抬手,在顾允之的肩头上重重拍了两下,直把顾允之拍得倒吸冷气。
他痛叫出声,“师父,我这是肉,是肉!不是你练武的木头桩子,打了是会疼的!”
陆八荒爽朗一笑,“你小子身体太弱了,正该好好练一练,不然就像是豆腐渣似的,一碰就碎了。”
顾允之不服气地小声咕哝,“哪儿有这么差劲?”
陆八荒与他斗嘴两句,便转而看向阿丑,语气多了几丝郑重与正经,“姑娘,这袋子里装的便是我寻来的药材,你且检查一番,看看可有什么问题?”
阿丑也没多说什么,直接上前便打开了那袋子,将其内药材一一倒出来检查。
每一味药材都单独用油纸包着,分门别类,装得很是稳妥。
且它们的品质都极佳,可称上品。
阿丑将桑桑的那一味香蔹草单独拿了出来。
这味药也是上品,有了它,自己就能给桑桑研制祛疤膏了。
陆八荒一脸期待地望着阿丑,等着她给出答复。
阿丑终于颔首,给了肯定的答复。
“药材没问题。”
陆八荒当即松了口气,旋即面上不觉露出了一抹深深的欣喜之色来。
太好了,有了这些药材,允之的毒就能缓解了。
顾允之心头也不觉升起一阵涟漪,那股名为希望的火苗在心尖一点点慢慢燃烧了起来。
阿丑率先声明,“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开的药方并不能替他把毒解了,最多只能让他的毒性缓解罢了。”
这一点,她记得自己之前便已经说过,现在她再重申一遍,免得他们怀有什么错误的期盼,最后自己反而落埋怨。
陆八荒忙点头,“如此已是极好了,姑娘的大恩大德,陆某必将铭记于心!”
顾允之即便心里感激,但嘴上却是说不出这样的感激之言。
他有些别别扭扭地问,“那,我用了你这方子,能恢复到什么程度?”
阿丑:“若是我让你滚的话,你可以圆润地离开我的视线。”
顾允之:……
明明是令人开心的话,从阿丑的嘴里说出来,好似一下就变了味了。
他嘴角抽抽,“那我先谢谢你。”
阿丑:“我不接受口头上的道谢,要谢,也得拿出实际行动来。”
顾允之哼了一声,“那就等到你真把我治好再说吧!谁知道你是不是说大话?”
阿丑轻飘飘地睨他,“若是有些人不遵医嘱,整天想着喝酒吃辣,偷懒不训练,那我自然是无能为力。”
顾允之:……
陆八荒看着两人斗嘴,眼底闪过一抹诧异。
虽然明面上看着两人是在针尖对麦芒的吵架,但实际上,他们之间却是透着一股子熟稔与亲近。
自己离开的这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他们的关系就已经这般突飞猛进了?
不过这样也好,有了亲近的私交,阿丑在给他解毒的时候也能更尽心尽力些。
顾允之吵不过阿丑,便抓着自家师父问起另一个问题。
“师父,你有没有法子弄到醉吟先生的画作?”
陆八荒闻言,神色骤然顿住。
“你要他的画作做什么?”
顾允之:“不是我要,是师兄要。”
说着,他便噼里啪啦,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尽数道来。
陆八荒有些意外地看向沈焰,目光上上下下地在他的身上转了几圈,那眼神,带着一股子让人捉摸不透的古怪意味。
便是脸皮厚如铜墙的沈焰,都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了。
“师父,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陆八荒:“我在看看我大徒弟是不是被人换了芯子,以前我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看书认字,你都能看得打瞌睡,现在竟然转了性,开始主动求学了,稀奇。”
沈焰:……
顾允之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出声。
陆八荒却是冷不丁地将炮火转向了他,“你也一样,每回被夫子点名批评的都是你。你俩不过是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
顾允之当场就表演了个笑容消失术。
“噗嗤!”
阿丑不厚道地笑出声来,看向顾允之的目光也充满了意味深长。
她刻意拉长了音调,“品学兼优?才高八斗?是夫子口中夸赞的优秀学生?”
顾允之:……
陆八荒:?
“你就是这么吹嘘自己的?你也不脸红?”
他脸不脸红不知道,反正,整张脸已经被踩在了脚底下,踩得稀碎,捡都捡不起来了。
他梗着脖子辩解,“我也没有说谎啊!单拎出来,我的确是品学兼优,才高八斗,值得被夫子夸赞,谁让我的那些兄弟们一个个太心机,全都削尖了脑袋挣表现,我那是懒得跟他们比罢了!”
阿丑:“所以你的才高八斗全靠同窗衬托?我真是开了眼了。”
沈焰轻飘飘地道:“你想害我名落孙山就直说。”
就他这半桶水的水平,竟然还想给他当夫子?也不知道他当初是怎么好意思自吹自擂的。
顾允之:……
这场交锋,顾允之再次以恼羞成怒的落败告终。
而将他的老底抖出来的陆八荒则是抱着臂,一副悠然闲适的看戏姿态,唇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看来,他带着允之来到这里,是再明智不过的选择。
此地偏远,能避开那些人的追杀,最主要的是,允之到了这里之后,整个人由内而外都发生了改变。
他在这里,即便是被怼得气急败坏的模样,也是鲜活的,有血有肉的,不像以前,他表面上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模样,好似没心没肺似的,但实际上却并未真正的开心过。
他所表现出来的,不过只是他戴在脸上的面具罢了。
现在这样,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