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小蛇皆是竹叶青的幼蛇,还未成大蛇,却依旧是毒的很。
莫涵煦不会抓蛇,手中握着淋漓,斩折多段蛇身。
但蛇群源源不断,无法静心。
心中思虑的是,边上和巨蟒拼命拼力的会以慕。
师弟一剑划下,划断是那条的尾巴,仅是吃痛的蛇就冲着他,更是张狂地爬来。
“呲”,宝剑直入蛇的口中,狠狠捅进。
后头跟的紧的蛇,被直驱而入的淋漓,撑成了肉片。
他划破连着的三条幼蛇,往旁边轻微挪脚,像是踩着安落琼笛子的节拍,蹲下身子,淋漓跟着身子划过一整圈,最为基础的剑法,对付这些小蛇很是有效。
左右出剑,砖瓦挑起,甩向坑坑洼洼的底下泥地,几排条蛇被淋漓利落地斩断头。
叶景山熟知安落琼,不知何时安插了蛇进了她的袖间,可惜的是他自傲自大。
没有料想,寻嗣修士的武功可是世上青年里数一数二的,绝对不容轻视。
小蛇数量虽多,难缠却是算不上。
何况,莫涵煦在三人中,剑法最为扎实。
“小叶公子,趁人之危可不妥!咳咳......”
会以慕拿伞柱死命撑住巨蟒的张口,骑在巨蟒的头上,旁侧的巨蟒又想要把他吞下去。
他死命大声讲话,奈何还是没有安落琼的笛声响。
她吹的十分用力,乃至客栈的会雨新也听的一清二楚。
阴沉沉的天,落下的雨点比前时更大,会雨新打开房间的窗子,一片狼藉的贫民地和到处逃窜的贫民,在雨滴下慌张地喊着。
悲悯,妹妹脑中跳出这个词。
随后,开着窗子,去布袋里翻找东西。
悲悯乃至慈悲。笙捧在手心里,会雨新蹙着眉,犹豫不决。
笛声越来越急促,甚至有要断掉的迹象,她是清楚安落琼伤势的,内伤根本还没好全,腰上刀剑伤也是刚刚结痂。
会雨新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迎着吹进的寒风。
笙悠扬的曲调,扬长不羁,是会雨新新学的曲子,震的正是灵物。
雨滴越落越大,笛声和笙声,巧妙地构成了和弦,一快一慢,一急一缓。
笙是南边的曲调,哥哥会以慕是最熟悉的,不是别的,是妹妹喜欢哼的那首小曲。
会雨新......妹妹......
几人心中冒出的念头都是不可思议。
生在和弦中的安落琼,此刻轻松许多,会雨新有心占着主旋律,让她附和就足够。
原来这姑娘天赋异禀,即便说自己丝毫没有练一日,但笙一碰到唇齿,就是游刃有余。
不仅是袖中的蛇,连巨蟒和小蛇群,还是追着贫民不放的各类群种,像是着了魔,攻击力大幅下降。
会以慕趁机抽回被蟒蛇咬住的伞杆,注入内力,在上空转过一圈,注入内力,重重敲击在巨蟒的头颅中央。
数不清敲了多少下,胡乱的棍法打在巨蟒的各处,汗珠和雨珠些数滑下。
那条庞然大物最终坠落在同类的尸骨上,口中的毒牙都碎了一地。
“安落琼,你留着后手!是不是就是等着今天看我的笑话,特意在此处出现,好叫我出糗?!”
叶景山发疯似地喊着,再未悬在空中,转而踏足于瓦片上,瞪红着眼。
“问我为什么杀全家?若是不杀,难道给雕王留后路?难道给这些什么寻嗣修士后路?凭什么,凭他们生来就说什么救人水火,不就是生来尊贵!”
“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为什么宁可信一个早就不在世上的雕王,也不愿意把我的地位给我!都已经是有名号的人了,世人除了闻风丧胆。对啊!就闻风丧胆,仅此而已了?!”
嘶吼声音如此响亮,他大步向安落琼走来。
莫涵煦听到这,心上气头,淋漓上挂着的十几条小蛇被他注了内力,活生生变成肉泥。
尚且不能唾骂,越是发疯,所能知晓的信息便是越多的。
等他说完了,再吐个狗血喷头也不迟。
那边秦沫却是忍不住了:“叶景山,不把人放在眼里,你还真的是第一位!真是人面兽心!”
叶景山完全不顾他,继续张狂地说着:“为什么留你?你自己不知道吗!!安裴晟,要知晓越仙族人,本来早就该下土了!”
“闭嘴!”
莫涵煦和会以慕异口同声对叶景山说出来。
巨蟒只剩一条苟延残喘,会以慕骑上它,猛得把伞柄戳进那大型怪物的头脑中。
一命呜呼。
“你真以为自己能够独善其身,逍遥自在?哈哈哈哈哈,安裴晟,要是其他门派,要是他国知道你还活着,会不会很有意思?!”
他凑近她的面前,伸手堵住她的笛口。音调没法再出,四下只剩远处绵长的笙声。
疯子掐她的脖子,淋漓便顷刻抵住发疯的人的喉咙。
莫涵煦审视般地盯着他,红着眼的叶景山还是笑着,用那阴阳难辨的声音道:“为了这么一个孽种,寻嗣修士是准备杀了我不成?”
“刀剑无眼。”
莫涵煦冷道。
会以慕轻功飞过,拭去脸上的水珠,假笑回应:“叶公子有所不知,我们和安郎正一起调查一件案子,她可是得力能手。案子未结,自然人命要在。”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啊,安裴晟,算是你狂妄。”
叶景山居然就松开了手,后退了好几步。
既然他不再威胁,莫涵煦也就收回了淋漓。后退之人的手掌运功,挂着的广袖,快速收回了那些没死去的受伤蛇群。
秦沫站在另一边棘手巨蟒,而那头本想进攻的巨蟒瞬间被收了回去,他精疲力竭,把胜者撑在地上,费力地喘气。
“寻嗣修士,你们记住,等以后,也是我叶景山蛇群的天下。总归你们就要改名归蛇修士,哈哈哈哈哈!!”
阴气至顶,在茫茫雨雾中,他带着久久不散的怪笑,消失不见。
雨点不止,彩蝶的尸体被逃窜的人踩的更是不堪入目。人啊,何时没有私欲,留下的怜悯却也能被自己所要做的冲淡。
静默了许久,甚久,忘却时刻。
人们哆嗦着,簇拥夹着多少的推挤,旁人看着,神情是悲哀。
却也是无助的很。
最终,他们留给了那些可怜巴巴的人,无数的金银,和句句不知是否真的能入心的安慰之言。
天差地别的环境,这种日子,他们从未体会。
仿佛有声音督促他们快些离开,本能促使自身眉头紧锁,不与那些衣衫褴褛的人对视。
安落琼走在最后头,握着笛子,步子慢而沉重。
她能想到已经模糊的记忆,关于她。
真正正大光明做自己的越仙族时光。
那时,各处狼藉,榻下的梁柱,碎在地上的锅碗瓢盆,仍在塌陷的草房屋顶,少有的砖瓦,掉落在湿漉漉的泥泞路上。
打碎。
阴冷的感受,与那时不同,那日是炽热的。
到处都是火星,同样的塌陷,脑中撕心裂肺地叫声顿然重演。
飘零的龙灵,散在迟国上空,电闪雷鸣听不清龙的喊声,所有人都在逃亡,都是徒劳的。
火光中,她小小的,愣在原地,看着火影中不清晰的百鸟火影,狐狸的尾巴,不断冲进门中穿着异族服装的男人。
没有哭喊,没有发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离开了那团火光。
再后来,生命中就仅留下了哭泣和一直的讨饭。
她做女孩的日子,后来就终止了。
隐姓埋名,成为了一个“男孩”,用着父亲的名字,听起来就沉稳隐秘。
埋藏自己所有的秘密,其实心中住着另一个人,和她表现出的英姿飒爽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今日看到贫民地,她忽然感觉,自己的内心在此处格外宁静。
像是能回家了一样,安落琼的眼眶没来由的红了。
心酸到了极点,她记不清,可场景逼着她回想。
分明是想念的,她好难过,笛子被攥的更紧些,安落琼低下头。
跟上了他们三个,不敢再回头一刻。
湿哒哒回到客栈,会以慕猛然转身朝安落琼道:“好生对我妹妹,谢谢你。”
秦沫本想呆在边上偷听,被莫涵煦捻回楼上。
“会公子这是哪里话?”安落琼突然被关注,变的实在不好意思,僵硬地笑笑。
会以慕眼神却是格外认真的,“那日,妹妹和你定是有什么事了吧。”
安落琼开始并不慌,听见他问有何事的时候,下意识地别过眼睛。
居然第一个想到的是,水中相拥的场面。
内心的慌乱,简直就要遮不住了。
“我猜测定然是的,不想说吧。”
确实是不想说,不仅不想说,还想藏着不让任何人知晓。
埋下的是种子,说出来,世人又何尝会真的包涵呢?
她回道:“并无什么很严峻之事,不过是我落水了,会雨新救我起来的。”
会以慕呆滞了,眨眼道:“你唤她什么?”
“抱歉,应当是会雨...沉烟...”安落琼这时恨自己说话欠妥。
和他人怎么能直接说自己唤她的本名。
“不重要的,何必慌张。妹妹向来拘谨,能关心你的伤口,为你两次吹笙,定然是看重你。作为她的哥哥,只希望你不要伤她的心便好。”
会以慕不想为难安落琼,但更不想妹妹受难。
毕竟,他最在意的亲人就是妹妹。
常说不想让她再受苦,会雨新每次都是笑着说自己不苦。
说跟着哥哥到哪都不苦。
小时候,见过她为了功法的书而顶嘴的样子,知道她骨子里一直都不想只是一个平凡之人。
但是作为哥哥,位高又是寻嗣修士,对于妹妹的期望,却总是有心而无力从。
会以慕只能默默关注妹妹,无论是喜欢的吃的,还是饰品,未来要是有她在意的人,就算万般困难,三哥也要帮妹妹摘得。
深宫里黯然,会雨新陪了会以慕多少时日,又常常能跟会以慕交流许多关于武功之事。
他再讨厌宫廷,再烦闷,妹妹都能每日变换花样的烧好吃的,做甜点。
又或是乖巧地坐着,听他说不甘,听三哥说盛大的理想。
百姓和乐,天下太平,潇洒人世,快活闲散人。
会雨新常附和说:“我和三哥一样。”
她的懂事和不惹麻烦,着实让人心疼。
做护者的这么多年,笑容多过阴霾,四个人里面,妹妹笑的是最多的。
秦沫说她是微笑果,看见她的笑容阴霾便消散。
莫涵煦爱吃她做的果子,多次他生闷气,都是会雨新劝说,才消散的。
会以慕总觉得自己和妹妹很熟悉,又好像很远。
她像是不难接近的人,但又像是揣着各种心事,天然的有种神仙般的气色和绝韵。
而闯入者安落琼,妹妹在意的程度,超过了之前的任何一次,眼神和神色全然不同的样子。
会以慕少有见妹妹对人在意有这般明目的表现。
安落琼察觉他有的担忧,道:“定会待她好,会公子,她可救了我多次性命。”
她真诚地笑起来,拍了拍会以慕的臂膀。
言而有信不必多问,会以慕心灵悬着石头,好歹下移了一些。
面前的人是未知的,身世,背景,为何人作用,又或是自己接近他们。
也无法排除偶然碰见。
会以慕也朝她友善地笑着,道:“无事了,今日实在不知小叶公子会出现在此,辛苦你了。”
安落琼摇摇头,把笛子放回腰间,有礼作揖道:“那我先回房了。”
待她进了房门,会以慕一声哀叹,颓废地上了楼。
外头雨还在下个不停,整日的天均是阴沉沉的,会以慕独自倚在楼上的廊柱旁。
师兄没有出房门找他,因为知道他在何处。
莫涵煦太知他心,路上回来之时,就知道他打了什么算盘。
会以慕的脑子混乱不堪,实在难以梳理。
昨日见到哭哭啼啼对着方起莘的彩蝶,结果一醒来,就在雨夜和她自己的孩子一般,七窍流血地死去了。
甚至就在贫民地的主街上。
叶景山是上钩了,但是又哪能知道他为了寻回安落琼,会不惜破坏整个贫民地。
手无寸铁的贫民,若按他想做大王的心思,应当是宝藏才是,他照杀,照毁不误。
再来是安落琼的态度,她本来的家主出现,却毫无想要回去的心思。
到最后,叶景山都想要了她的命了,仍就是不愿意服软。
她是带着意志非要跟着他们,还是贪恋与会雨新的相处?
妹妹的心境,同样无法捉摸。
她何时学的一手好笙,又是如何知晓安落琼受难,就出手相助。
会以慕仰头,耳旁“滴滴答答”甚是有节奏的雨点,越是沉浸越是难解。
分明叶宅的案子都是断开的思绪,贫民地又安插进新鲜的疑问。
身边人,身外人,陌生人。
他摩挲着指尖,混乱之时,他格外羡慕莫涵煦的理解能力。
无论多复杂的事,他总能忍俊不禁地说出来,然后温柔地朝自己笑笑。
有时会劈头盖脸和自己吵一架,但依然说的句句在理。
“会以慕,喝茶吗?”
莫涵煦推开了门扉,问师弟。
刚煮好的绿茶,飘香提神。
他问的柔和,高大的身影,向会以慕走来。
站在他身边,端着淡青色的杯子,杯口冒着白烟,沁脾暖和。会以慕以为师兄会追问下去,可他仅是把杯子递的前一些,没有再开口。
碰到杯子,“嗷”,是滚烫的杯壁,手马上反射地缩了回来。
“莫涵煦,你真不怕烫啊.....”
会以慕龇牙道。
“很烫吗?我都试过啊。”
莫涵煦质疑地换了只手,仍是不觉得有多烫。
“师兄,回房吧。”
会以慕没有接过那杯茶,颓废地踏过门槛。
莫涵煦没有多问,随着他一起走了进去,缓缓关起门。
窗子开着,风从外头吹来,夏时的风混杂水气和暖和的触动,外头是混杂一片,静默的悲伤。
贫民也就,就此休息了,哭泣声淹没在雨声中,理睬或是心疼,对他们来说都是太大的奢望。
会以慕却是意外的很难过,比父亲去世时难过,比离家上山修道难受,沉重的无所适从感,压抑在他的身子中。
一开始,只是想引叶景山出来。
结局却是让无辜的人流离失所。
可能是贫民地的人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生而为人的怜惜,他才会这么难以抚平。
又许是他终归还是长大,惨痛怀在心中,与世事抗争,寻得无力。
莫涵煦在一旁,呼呼杯上的热气,让它凉的快些。
半干的长发挂着水珠,滴落再滴落。
“会以慕,茶凉了。过来喝吧。”
莫涵煦道。
“好。”
他答的有气无力。
连路都走的心不在焉,直接一脚踢到了蒲团上。
“还在想事情,对吗?”莫涵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