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以慕疑惑道:“没留什么字条吗?不对啊?”
秦沫虽说比较喜欢独自行动,但每次皆会跟他们联络,不然就是会顺灵告知,莫涵煦在一旁施法听顺灵,并无任何任何音讯。
收了法,莫涵煦想想前面安喜如此不寻常,道:“会以慕,不如先去看看妹妹。”
会以慕一直等师兄此言,兔子似的奔出门去。
安落琼没再去打水,而是偷偷看他俩上楼,见会以慕和莫涵煦先是去的秦逸别的房间,心平复了不少。
待师兄弟进了房门,轻功飞到房间门前,快速拉开门,进了去。
她急着到床榻边,握住会雨新的手,慌道:“你哥哥他们回来了,能自己坐起来吗?”
“你没跟他俩...咳咳...说吧。”会雨新眉头皱着,舒展些,轻言道。
安落琼忙道:“没有,没说。”
姑娘费力地点点头,抓住安落琼的臂弯,无力道:“安郎,我坐起来...”
刚坐正,外头就响起了敲门声,两人对望,会雨新惨白地微笑,“开门吧,没事的。”
安落琼握着的手不舍放,拧着的眉心,担忧至极。
沉默了几时,安落琼终于去开了门。
会以慕还没踏进门栏,就看到眼尾微红,面无血色的妹妹,努力地扬起嘴角,道:“三哥...莫哥哥...”
莫涵煦神色也凝固住了,进宫前还活蹦乱跳的妹妹,怎么?
“妹妹,你怎么了?是中了什么妖术,还是...”会以慕大步到她身边,说着便要用内力给她疗伤。
会雨新扶住他的手腕,摇头道:“受了凉罢了,不碍事...咳咳咳...”
安落琼在门边想上前,眼神瞥向莫涵煦,别人正冷冰冰地瞪着她。便没了动作。
“在客栈好端端的,怎的受了凉?”莫涵煦担心询问。
妹妹抬眸看看垂着头的安落琼,慢道:“多日未雨,出去便没带伞...咳咳...受了凉。”
一句言完,她止不住地咳嗽,手颤抖着,紧紧捏帕子,险些没坐住,要倒将下去。
会以慕站起来,质问道:“安喜,有没有给妹妹找过医师?”
看见她的眉头紧锁之样,面上写着愧疚与十足的忧愁,“我怕她更严重,就没跑远,找过贫民地的医师,他看不出所以然...”
“医师说什么了?”会以慕急切,怕她吞吞吐吐。
“说的天花乱坠,还说是什么瘟病。会雨新不会得什么瘟病,那医师都是瞎说...”安落琼说着,不住辩解。
莫涵煦道:“何时妹妹开始不舒服的?你可还记得?”
“这...记不清了...”安落琼轻下了声,藏在里头的哭腔,硬生生被她咽下去。
会以慕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后头的衣裙被扯住,床榻上的人,艰难地喘着气,道:“三哥,莫哥哥,别怪安郎,也别骂她,好吗?”
妹妹尽力坐正,会以慕蹲过床边,心疼道:“你都如此了,心里怎还想着她?”
病痛之缘,念着的,却是别人是否平安顺遂。
莫涵煦听到此句,皆是动荡,感同身受。妹妹是动了真情了,若说之前那些都可说她是情窦初开,不懂情爱。
可如今,危在旦夕,已然不是自己唯一,而是脑海萦绕的那人。
她一定是知晓的,师兄弟并没有完全信任安落琼,多半会猜疑安郎另有图谋。即便了解哥哥们会有分寸,可心里还是万般不安心。
师兄走近些,道:“我们不会为难她,如今安喜也是我们的护者,你不必太担心了,好好休养。”
“我去城中给她寻医师。”安落琼不愿再看她痛苦模样,心头皆是愧疚和难过。
“你去,呵,是打算找到三更半夜,还是准备一个一个铺子带医师来?”会以慕压着愤怒,试图平静以待。说出的话,砸人心口。
房中静默,床榻上的妹妹虚弱地喘着,没再说话。
指尖划过三哥的衣裙,小人儿微睁的眼睛疲惫地合上了,嘴边开合地想说些话。
她...不是坏人,她...对我...真的很好。
“妹妹!!!”莫涵煦第一个发现不对劲,冲了过去,抓住手腕把脉,即刻输送灵力。
会以慕愣在原地,不可思议地转过身子,软塌塌的妹妹,肌肤毫无血色,身子不住的发抖。
安落琼亦是傻在那儿,她心中想着赶快找人,脑袋里却全是会雨新倒下的模样。身子僵硬无比,不堪再扭头,此时的泪花不得控制。
脚步带着她,跑将出去,她不认得会国的路,四下乱奔,全凭浓重的药味找药铺。相互守候,她怎可能食言。
怎么能...
铺子近在眼前,步子踏在前,人跑了过去。药铺恍然没出现过,她是故意错过。转而跑进冒着阴冷的巷子。在拐角处,鼻息仍能闻见不远处的药草味。
“安郎。你别不识抬举,江老爷让你呆在他们身边,可不是搞什么情情爱爱的。”阴森的话语寻不到所在,安落琼四处看过,仍是探不到气息。
安落琼道:“我早和江老爷回过飞页,寻嗣修士如今还没有全然信我,此举乃是为大局所想。”
暗处之人肆虐狂笑,“不想着怎么跟好寻嗣修士,反倒照顾起一个废物侍女了。真是好顾大局啊!”
“要说废物,你倒更像。不过是个破监视的,怎么比老爷还威风?!”安落琼呵道。
骂她倒是已然习惯,监视的修士,多半都是武吊子,计较了没意思。
但嘴碎的连她在乎的人都瞎骂,拿她牵涉到他人,真是恶心至极。岂止是脑子有泡,就是德不配位。
“呵,谁和你这么个遗孤掰扯。竹节里写的清清楚楚,爷也不想和你废话。再随意违规,小心掉脑袋!”
巷子顷刻回归静穆,眼中景皆是祥和。
安落琼的头骨敲在后头布满青苔的巷壁上,湿漉漉的。
面上亦是,眼眶早倔不住,滑落于脸颊,再无休止。
竹节从内衬翻找出来,她放在手中,动了内力生生捏碎。
字条落于地面:做其所做,心无二用,违,则遣。
安落琼从房里跑出来后,会以慕也跟了上来。他心中更是五味杂陈,说不信与信,一半与一半。能知道她应当是去寻药铺,但,也可能是逃跑。
杂乱繁思,更多的,他想的是妹妹。怎可苦命至此,定要寻得良医。从前总偷偷溜下山,哪知道熟悉是用在痛心之事上。
王室的医师,在城中有个抓药处,有些出来休息的医师会在那儿聚集,如此,轻功一运便是朝那旁去。
模糊的男子背影甚是熟悉,正在和医师谈论着什么:“医师,真的是很紧急的。你就去看看吧..我会轻功,带您过去,就在旁边。”
抓药的医师没多想理会那人,没好气道:“这儿只是抓药的,况且你一个浪子能给谁治病。真要治病,也得开个价格,哪有什么都没有就上来问话的。”
“我是着急没有带钱袋,真的没骗您...实在紧迫,求求您了...医师,这药对她真的很重要,求求您了。”
他恳求的口吻,就差跪倒了。
会以慕走上前有意帮忙付钱,那熟悉的“男子”便是哭肿着双眼的安郎。
“请张医师,应急。”他把腰牌亮了出来,采药的医师瞬间神情大变,毕恭毕敬的样子,屁颠地跑到铺子里头去唤人。
他看边上的人又想走,启齿道:“当初你答应我,要好好待我妹妹。安郎这般求情的模样,会某刮目相看。但,若就此放弃,别怪我翻脸。”
哭泣的模样即便是停下,仍是会被瞧见,她觉知丢人。脑袋自然聪颖,倒是觉得会以慕不怪她,反倒要留她下来,隐隐约约已知她与妹妹的事。
话虽这样,模样是男子没错,无论都要学会铁心肠。但,谁真的能坚强至此。再说骨肉其实是女孩呢。
安落琼苦笑,笑声犟着哭腔:“像你说的,我根本带不来医师。”言外之意,这地,不是她找的第一家。会以慕没想到气话措辞,竟如此伤到她的心扉,本要张嘴言些什么,再没开口。
未时,医师已将会雨新诊脉完毕,坐在木椅上深深叹气:“此状实在不良,心速缓慢,乃是中毒之况。”
安落琼着急地问:“中毒为何会咳嗽呢?”张医师摇摇头,皱眉道:“公子,姑娘可不只是中毒,还染上了风寒...”
“什么?”三人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风寒为何其严重的病症,轻则十天半个月好去,重则身亡。只要读过医书的人都知晓,风寒,乃有绝症之称。
张医师又道:“因前时中毒,导致体弱,若我没猜错多半是受了凉,不幸中了风寒。至于到底是何种毒,多半是乌头。”
会以慕强忍着难过,走到离妹妹更近一些,看着她,低落地问:“医师,应当不会有性命之忧吧?”
医师微微叹气,未立刻回复。“灵流会不会有用?张医师,一定不会有事的。”安落琼颤抖的声音,向医师走去。
当时该带着她快些回来,大暑之日走的路本就很多,又是跑来又跑去。
如若自己没有那么着急,昨日她应当是好好在房里歇息的。
不知何时有人对她下的毒,一直呆在她身边竟毫无察觉。
“风寒尚浅,眼下之事是急需解毒,事不宜迟,若是再虚弱下去,怕是真的性命难保。”医师把带来的木箱开启,拿起一包药材,递给他们。
两人接连伸手,医师不知递给谁,僵持不过半刻,安落琼便缩了回去。那包好的药材放至会以慕的手心。
“此药熬煎后与蜂蜜一同冲服,一日两次。或是煮过绿豆,制为汤水,与煎好的药材一一服用,”张医师细心之言,“房内保持通风,再进出房中,便戴此绵纱,虽说姑娘感染风寒尚浅,但不可掉以轻心。三日后若仍无好转,再唤我来看诊便是。”
“辛苦医师。”房中就留了会以慕和昏迷不醒的妹妹会雨新。
莫涵煦主动说与安落琼一同送医师下楼,不想两人在房里再难堪。
怀疑从未休止。可她的眼神,第二次再看,便又看到了与他的那般相像。无论她一开始是为何,如今,她不过是想让躺在床榻上的会雨新,能病好,平安。
深处的关心,骗不得人。莫涵煦算是懂上一些情爱,看的真切。
马匹就在门口,医师远去。安落琼仍站在门口,垂着头,瞧那扬起的尘土。
“你俩,昨日不在客栈。”莫涵煦也不着急着回去,倒是想和她说说话。
波澜不惊,她缓缓把头抬起来,眼眶带着微红。记得会雨新的叮嘱,不可告知他们,真正的事情是何发生。
虽是如此,但以他们常年探案之历,稍有怀疑多半能识得。何况,回来之时,见到会雨新如此,自然会有所思考。
“莫公子,怀疑便直说,遮遮掩掩实在不必。”安落琼轻笑道。她不怕什么质疑,活一世,她都从不是自己,在外人面前,又何曾是真的。闲言碎语,江湖上听习惯了。
脑中不由便想着,莫涵煦之后会说的话,多半是问她去了何处,带着妹妹居心叵测,诸如此类...
“乌头煎熬后酿成的是汁液。你们在外头,可否有喝过汤水?”莫涵煦问出口,着实吓了安落琼一跳。
她惊愕的神情和莫涵煦的眼睛对了上,对面的人带着诚恳的疑问,安落琼想的那些言辞顷刻推翻。她反问:“莫公子,为何不怀疑是我?”
此话一出,便是后悔。安落琼心觉不好,莫不是掉到陷阱里去了。
莫涵煦温婉一笑:“自有判断。妹妹面上看着乖顺,骨子里是图新鲜,但向来伶俐且有分寸。加上我和会以慕皆不在,只能是安郎带着一夜未归,否则另无可能。”
她知晓。莫公子所想知道的,乃是起因。
目的与她一般,旁敲侧击并不是他此刻想探的。而此话中藏话,说的明显,莫涵煦也是知道的。
她俩,相知且相爱。只能是安郎,别无他人。
失落之心,增了半分欢喜。莫涵煦又道:“妹妹不让你说的吧。”
“她不愿你们多做担心,你应当是比我更为清楚,”安郎辣道,而后平淡,“但,知道何时被下毒更为重要。”
说罢就转过身子,正经道:“昨日在路上之时,有乡民递来的甜酒酿,她唤我尝尝,我顾着大局,怕那时那人会出现,便推辞了。再之后,便是在海边的事,你们也在场。”
安落琼本是没看着他,顿了会,背过手,盯着莫涵煦,“而后...我们就被送回来了。但...就是觉得海边好看,加上总觉得夜夺的出现出其不意,所以我们就从客栈出来到了海边...”
莫涵煦皱着眉头也盯着她,仔细记录着她说的信息。
“接着,就是下雨了,我们跑着回来的,没带油纸伞。会姑娘说淋雨无事,我们便.....回来。她身子异样,是我亲手煮的姜汤,应当是没有任何差池。再就是烧水,想是给她擦拭冷汗。”
“你们是在海边呆了一个晚上?”一大段话,故意略过的部分,莫涵煦抓的倒是精准。
安落琼无语至极,叉腰赠了个好礼,一个翻上青天的大白眼。
她没好气地说着:“莫公子,海边没有吃东西,亦没有喝东西。”
“海边只有你和妹妹,没有他人,自也是没有下毒的可能。若说你没在意的,就是喝甜酒酿的时候,人多闲杂,不知道到底递的人是谁。”
莫涵煦如此听她一说,直接断出结果。
看似是激怒她,实则是借她深情一用,看她急眼的样子,便知道,两人多半是去私会,而不是去见什么人来害妹妹了。语句刚完,安落琼瞪着他,他朝她好意地笑笑。
便是答案胸有成竹,她生气也不过尔尔。
安落琼不再理他,扭头回去客栈,“哎,安郎。出门买些绿豆,回去好交代。”
此话一落,安郎又折返了去,斜眼瞧,仍带着假意微笑的莫涵煦,气势汹汹地踏出门槛。
房间中,会以慕系起医师留给他们的绵纱,站在床榻边,呆滞地望着妹妹。
前刻,喂了安魂药的粉末,现在她睡的安稳,用灵流测过的气息,比前时好上许多。
静默的时刻,唤起他先前练剑受伤的记忆。
呆在宫里有御医,但门外总是会有小小的身影,在烛光中看的真切,每次医师离开,小身影也会消失不见。
母后不希望他练剑,总是会在他疗伤后,狠狠批评他一顿,罚跪,打鞭子,再就是去云清阁背枯燥无味的《敬雕诚训》。
那时起,妹妹就开始钻研各种医术和草药,为了帮他逃过处罚,能更好地练剑。如今她已是何等优秀的医师,却没有什么所谓的荣光,默默无闻。
再到今日,病倒了,木案上放着草药,会以慕只觉恍惚。
他信安落琼对她之情,可若是掺杂着其他的想法,还能不能护的住妹妹。
会雨新总是让哥哥不用担心,曾经哥哥们并不多思便真的少担忧着她。
省心的姑娘,爱笑的姑娘,这一次,终于不再是那不会受伤的模样,她没再开口说:“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