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的阳光透过薄雾,给城市披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叶辉的店铺,往日这个时候早就开门了,可今日却大门紧闭,静悄悄的,仿佛陷入了沉睡。
店铺后门,严叔的身影匆匆闪过,他步履急促,神色凝重,一路小跑着穿过店铺后院,径直来到后堂。后堂里,叶辉正襟危坐,手里一对核桃被他盘得飞快,发出咔咔的声响,仿佛在宣泄着内心的焦躁。
严叔快步走到叶辉面前,微微躬身,语气急促地说道:“少爷,事情都打听清楚了,方振国确实被有关部门带走了,现在市委的工作暂时由张副书记代理。”
叶辉闻言,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手中的核桃转得更快了,发出更加急促的咔咔声。他沉默片刻,语气低沉地问道:“科美那边有什么动静?”
严叔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叶辉的神色,谨慎地回答道:“少爷,科美集团正在向市委施加压力,他们放出话来,如果市委不能尽快将萝北的那片荒地批给他们,他们就准备撤资,并且还会向省里反应情况,到时候恐怕……”
严叔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知道叶辉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叶辉手中的核桃终于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语气冰冷地说道:“撤资?这就是他们把方书记弄下去的原因,趁着这个机会,想要拿下那片荒地呀!”
严叔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他知道叶辉此刻正在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怒火,一场风暴即将到来。
叶辉听到这里,手上的核桃转的更快了,骨节也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陈阳的两大靠山,宋青云现在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方振国又被相关部门请去喝茶,这明摆着是冲着陈阳去的。
现在科美集团又开始向市委施加压力,逼迫他们尽快批下云山那块地,这一系列事件环环相扣,分明是有人在背后精心策划。叶辉心里暗想:看来这一切都是科美集团的石谷正野在幕后操纵,他比我想象的还要可怕。
“陈老板……”叶辉停下手里的动作,两颗核桃在他掌心发出一声闷响,仿佛他此刻沉重的心情,“有消息么?”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严叔面色凝重,缓缓摇头,嘴唇翕动了几下,欲言又止。屋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窗外呼啸的风声和落雪的沙沙声。叶辉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严叔,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严叔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少爷,我打听到……”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振丰……还有刀疤,连同他们手下的一帮兄弟,都被……都被一网打尽了。”
“什么?!”叶辉猛地站起身,手中的核桃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严叔小心翼翼地回答:“现在他们都被关在五处,听说……”他再次犹豫,似乎难以启齿。
“听说?”叶辉语气急促,眉头紧锁,“听说什么?”
严叔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听说……他们被定性为黑社会性质团伙……”
“黑社会?”叶辉眯着眼睛,轻轻重复了一遍,脸色铁青,“这倒是符合!”
严叔继续说道:“而且……而且领头的……”他吞吞吐吐,“领头的……说是……说是陈老板……”
叶辉如遭雷击,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
“陈阳?”他喃喃自语,脑海中浮现出陈阳那张波澜不惊的脸,“这是不想让陈阳翻身了呀!”
严叔沉重地点了点头,“少爷,如果陈老板被定性为黑社会头目,那方书记……方书记就成了他的保护伞……”
严叔没有继续说下去,这后面的利害关系,他知道少爷心中自然清楚,这种事情在江城可不止发生一次了,上一位在江城呼风唤雨的那位四爷,最后是什么下场,大家有目共睹,一旦这个印记印在陈阳、方振国身上,绝对没有好日子过。
“一招接一招,一刀比一刀狠!”叶辉怒吼一声,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这小鬼子,真是好狠毒的心肠!”
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心中一片冰凉。“短短几天,江城就变成这副模样,这石谷正野,真是好手段!”
严叔看着叶辉的背影,欲言又止,“叶少……”
叶辉转过身,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自嘲地笑了笑,“你以为我和陈阳是死对头,现在他落难了,我应该高兴才是,对吧?”
严叔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叶辉。
“我和陈阳,是竞争对手,但我们之间的竞争,只分胜负,不决生死!”叶辉语气坚定,“我们之间的较量,不过是古董行内的你来我往,互相看对方出丑而已。就算输了,也不过是损失一些钱财,地位,身份都不会受到影响,更别说性命之忧了。”
叶辉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可是这小鬼子,他是真的想要陈阳的命啊!”他走到桌前,捡起地上的核桃,在手中慢慢摩挲,“严叔,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严叔听到叶辉这么说,不由自主地眨巴了几下眼睛,浑浊的老眼充满了疑惑,他微微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最后,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少爷,我不明白,如果陈阳看走眼了,那他在古董圈的名声岂不是就毁了?现在小鬼子摆明了要把他往死里整,咱们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
叶辉转过身,笑呵呵地看着严叔,眼神中带着一丝无奈:“严叔啊,严叔,你不会真的以为,以陈阳现在在古董圈的地位,他还会看走眼吗?换个说法,你不会真的以为,现在的陈阳,打一次眼,就真的在古董圈混不下去了吧?”
“难道不是吗?”严叔更加疑惑了,他眉头紧锁,微微抿了一下嘴角,显然没懂叶辉的意思。
“这古董圈里,多少人栽在了‘打眼’上!远的不说,就说田老板,当初眼力多毒辣,还不是一次打眼就倾家荡产了?还有邓老鬼,还有光头刘……他们刚出道的时候,哪个不是眼力过人,可是一旦看走眼,不都完蛋了吗?”
叶辉听完,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房间里回荡,良久,他才止住笑声,说道:“严叔,你不会以为现在的陈阳,还在古董商这个级别混吧?他早就不是喽!”
“啊?难道不是吗?”严叔还是不明白。
“当然不是了!”叶辉走到椅子旁,一屁股坐了下来,脸上带着一丝羡慕,还有一丝不服气。
“严叔,你想想,现在无论是拍卖会、交流会,还是什么古董研讨会,人家陈阳都跟谁坐在一起?”
叶辉一边说着,一边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宋开元!耿昌!蒋光泰等等,这些可都是古董界的泰山北斗!人家陈阳现在都跟这些专家平起平坐了,你还认为他只是个普通的古董商吗?”
严叔听完,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服气地说道:“那还不是因为有宋开元带着他?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他陈阳自己的本事!”
“有宋开元带着他?哼!”叶辉轻轻冷哼了一声,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你想让宋开元带,你也要有那个本事啊!你以为宋开元是什么人都带的吗?”叶辉侧过头,仿佛回忆起了什么,语气中带着一丝敬佩:“你以为他陈阳捡漏那本宋版书,是宋开元教他的?你以为捡漏那幅李唐的绢本画,也是宋开元指点的?还有跟井上斗宝,在洛城闯三关五道……这些,哪一件是宋开元能帮得上忙的?”
叶辉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感慨:“要说运气,古董这行当,本来就离不开运气。可陈阳的运气,也太好了吧!捡漏宋版书,捡漏李唐绢本,斗宝赢井上,闯三关五道……这哪一件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事?这哪一件不是需要逆天的运气才能完成的?”
叶辉长叹一口气,“要说运气,古董这行,自来就离不开运气,可陈阳的运气,也实在太好了些!或许,这就是天命吧!” 他摇了摇头,语气中充满了无奈,“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叶辉又想起陈阳在洛城闯关时的情景,不禁感慨道:“洛城那三关五道,每一关都是九死一生,可他陈阳愣是闯过来了!这可不是光靠运气就能解释的!这需要的是实力,是眼力,更是胆识!”
他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喃喃自语道:“严叔,我们不能再用老眼光看待陈阳了。他已经不是我们以前跟我们斗宝那个时候的那个陈阳了……”
严叔听完之后,不由张大了嘴巴,心里暗暗吃惊。他想起自家少爷二十五岁就闯荡古董界,到现在过了而立之年,才刚刚在圈内有了些名气。再看看陈阳这小子,仅仅用了三年时间,竟然已经达到如此高的层次,真是人比人气死人!难道这就是天赋的差距?严叔心里五味杂陈,既有对陈阳的佩服,也有一丝对自家少爷的惋惜。
“少爷,那如果现在陈阳在某个物件上打眼了……”严叔小心翼翼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一丝疑惑,还有一丝难以置信。
“打眼?”叶辉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呵呵,严叔,你这话说的,就像问我太阳会不会从西边出来一样。”他笑得肩膀都颤抖起来,仿佛严叔的问题触动了他某个笑穴。
“来,严叔,你给我说说,他陈阳怎么打眼?”叶辉止住笑,但嘴角依然带着一丝笑意,他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严叔继续说下去。
“就比如……”严叔犹豫了一下,组织了一下语言,“就比如一件钧窑的梅瓶,他看走了眼,当成赝品了……”
“钧窑梅瓶?这还真是个好例子,”叶辉挑了挑眉,“就算他看走眼了,他会直接说这是赝品吗?他会说,嗯,这件梅瓶的釉色、造型都很有钧窑的特征,但是……”叶辉故意拉长了声音,“但是,它的胎质略显粗糙,底部圈足的处理方式也与典型的钧窑梅瓶略有不同,有待进一步考证。”
“你看,他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把问题抛给了别人。”叶辉耸了耸肩,“就算最后证明这梅瓶是真的,他也会说,经过研究之后,这确实是一件钧窑梅瓶!”
叶辉轻轻笑了一下,用手点点严叔,“严叔,这就是我说你这个例子举的好的原因,像这种物件,那最后一定要经过专家研究分析的,不是谁都能做轻易下决定的。如果,要是一件清三代的或者明万历、永乐、宣德这样的瓷器,你认为我和陈老板这样的人,会打眼么?”
“再比如,”叶辉继续说道,“一件大家都看不准的物件,你说它是真的,陈阳会说,‘嗯,它的确有几分真品的韵味,但是……’”叶辉又拉长了声音,“但是,它某些细节的处理手法,又与真品略有出入,值得商榷。”
“你说它是假的,陈阳又会说,‘虽然它看起来像是赝品,但是……’”叶辉再次拉长了声音,“但是,它又具备了真品的一些关键特征,不能轻易下结论。’”
“严叔,你说,在这种情况下,别人谁会听的,人家都听陈阳的!”叶辉笑着问道,“不但会听他的,还会竖起大拇指说,‘陈老板果然高见,分析得头头是道,令人信服!’”叶辉学着别人的语气说道。
“所以,他怎么打眼?”叶辉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人家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层次,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严叔听完之后默默地点点头,他终于明白了叶辉的意思。这就跟那些专家一样,看不准的物件就开始和稀泥,谁也得罪不了。这么想想,如果陈阳现在都达到这个层次了,为什么叶辉还没事老找陈阳的茬呢?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少爷,既然陈老板都到这种专家层次了,那您还……”严叔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疑问。
“唉……”叶辉轻轻叹了一口气,揉了揉手中的核桃,“我和陈阳心里都明白,现在我俩谁打眼都无所谓,根本就不影响什么,只是想看对方一个笑话,想争一口气而已。”
“我们之间的竞争,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只是图个乐呵。”叶辉眯着眼睛缓缓说道,“真正到了影响名声、声誉的时候,互相都会给对方一个台阶,不会让对方太难看。”
“但是,小鬼子就不一样了。”叶辉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陈阳挡了他的路,动了他的蛋糕,他是真的急了!”
说完之后,叶辉轻轻闭上眼睛,低声说道:“可惜,可惜啊……”片刻之后,他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飘舞的雪花,“严叔,今年的江城,雪来的早了一些。”
“备车,我要去科美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