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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在人间说天上,不知天上忆人间。

脑子里头转悠着这句充满了想象力的诗句,同时又觉得脑袋里头在轰鸣似得,一直在叫,就跟在里面安了一台拖拉机。

她此时还真不知是天上还是人间,晕晕沉沉,好像整个人都在飘飘荡荡的。

想动一下手指头吧,也没什么力气调动,浑身上下,她觉得就是酥了。

这种体验着实不好,她一个劲儿的动眼珠,就是想尽快的睁开眼睛,想知道自己是咋回事儿。

真真是好不容易啊,眼皮受自己控制,微微掀开了那么一丝,光亮也进入了视线内。

那点儿光晕刺眼的很,刺得眼睛都在疼。好像眼睛睁开了,听觉也逐渐恢复,她听见了一些不太吉祥的声音,也是她最讨厌和害怕的声音。

鸡!

意识到附近有鸡,阮泱泱全身的汗毛都在一瞬间竖了起来,这可比头上顶着一颗雷还要惊悚。

眼睛也在瞬间睁大,原本骨肉发酥,却也真是此时力量集中,刷的扭过头去,一只放大的鸡就近在眼前。就跟儿时那往她脸上飞,扑过来的鸡一样的架势。原本很小吧,可是越来越近,它就变得越来越大。

真真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爬起来,甚至都顾及不上周遭到底什么环境。她整个人跳起来,脑门儿就撞到了什么,疼的她眼前发花。

抬手捂着脑袋,连连后退,她此时可不只是看到一只鸡,而是七八只。虽是母鸡,可也长得极其吓人。大概是因为她忽然起身了,它们也被惊着了,乱走不说,还咕咕咕的叫,太恐怖了。

连续后退,脚上踩到了什么,她直接被绊倒。可也是关注不得,爬起来继续往后,一直退无可退,这才发觉自己已经靠在了栅栏边儿。

那些鸡在这个地方距离她最远的一角,可也十分近,让她没有丝毫的安全感,头发丝儿都要炸起来了。

此时,她才看到其他人,横七竖八的都躺在地上,每个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干草,好像被埋起来了似得。

她刚刚踩到了谁,也被吵醒了,身体一轻动,盖在身上的干草就掉了下去。

阮泱泱单手捂着脑门,另一手抓着身后的栅栏,转眼去看他,是马长岐。

他趴在那儿,上半身又压着一个谁,仔细看衣服,是那位‘李公子’了。、

这马长岐,是真的听阮泱泱的话,叫他舍出自己的命去保护人家,别看没武功,他还真是舍命在保护。

他动弹的也不是太厉害,没什么劲儿的样子,和阮泱泱刚开始醒过来一样。

当然了,现在阮泱泱的两条腿也在打颤,她仍旧一样的骨肉发酥发软,但缘何能站在这里坚持着,无非就是那些鸡的功劳。

马长岐也醒了,但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法受控制,还真是着急了。

阮泱泱看他趴在那儿一抖一抖的,担心他再吓着那些鸡,引得它们乱飞,她就缓缓的蹲了下来。

背后靠着栅栏,她尽力的发出声音,“马长岐。”喊他,其实舌头不受控,发出的皆是气音。

接连喊了两声,那边马长岐才听着,真是耗费了不少的功夫把脑袋扭过来,就看到阮泱泱了。

“小姑姑。”不用想,马长岐的境况和她一样,能发出气音就不错了。

“这是哪儿?”她问,说了这几句话,她汗都下来了。

“不记得了。”马长岐也不知道。

他们在逃跑,鬼知道怎么回事儿,跑着跑着,就眼前发黑,身体往地上坠,好像地上忽然长出了几双手,在拉扯他们一样。

再之后……就不记得了。

是了,他们先发作,一个个脚步迟缓神情也跟着呆滞,跟着他们的那两个亲卫就发现了。

很快的,自己身上也出现了问题,当机立断,便拖着这几个神志不清的人就近的跳进了一家的仓房里。

这仓房里靠墙的那边有鸡窝,养着鸡,这边是一堆干草。

跳进了这里后,亲卫也不行了,借着最后那股劲儿,扯了几把干草遮盖到其他几个人身上,就也晕迷了。

“也不知什么时辰了,把他们叫醒,赶紧走。”身体无力,阮泱泱蹲在那儿两条腿一个劲儿的抖。

不过,仍旧试探着往另一侧爬,她看到了被干草掩盖的小梨和小棠。

手指头没劲儿,就只得推搡,小小的推搡。

那边,马长岐在叫被他压在身下的项蠡。他也是着急,直接去拍人家的脸。

虽是没力气吧,可在这个地方也有点儿响亮。那边也被他们吓着的母鸡动也不动,只是偶尔歪下头,盯着他们。

“你要死啊,别拍他脸。”阮泱泱自然瞧见了,喊不出声也要用气音吼他,这要是忽然睁开眼睛,瞧他扇自己,可不得生气。

这一直在天上坐着的人,你扇他脸,他不得气的杀你全家?

马长岐收手,趴在那儿又扭头看着阮泱泱,全身上下都没劲儿,他还偏偏此时要弄清楚,“小姑姑,他真是……”昨儿焦急,也没时间问,这会儿,想起这个,他就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看来,他哥这事儿真闹得挺大,天上的都来了。

“那你就扇他。”不信拉倒。

马长岐怎么还可能敢下手,只得轻轻推搡。推搡了那么几下,虽没用太大的力气,他倒是也有反应了。

小棠和小梨也逐渐转醒,但大家情况都差不多,浑身无力,连想说话都困难。

那两个亲卫也在附近,在跳进来这里之后,他们俩真是第一时间就把阮泱泱放到了最里面,时刻不忘自己的职责,要保护她。

其余人,真是随意那么一放,所以马长岐和项蠡才是那个造型。

亲卫醒来,真是无比着急,同时身体又力不从心,便发出声音一个劲儿的要跟阮泱泱说话。

“阮小姐,先走。”他们不赞同阮泱泱继续留在这里,赶紧出去,寻自己人。

“天亮了,估计也没什么事儿了。”阮泱泱轻轻摇头,这个时候让她自己走,她是走不了的。首先是没力气,再来就是想从这仓房出去,就得从鸡群那边过去,她可不敢走。

想起鸡,她就去瞄它们,瞧它们歪着头小眼睛一动一动,白眼皮跟着一翻一翻,她就汗毛倒竖。

“小姐,你的头……”小棠醒了,一眼就看到了阮泱泱的脑门儿都破了。血沿着她的额角往下流,虽没有流太多,可是那周边都紫了。

小棠的小气音阮泱泱也听到了,她略艰难的翻过自己的手看了看手心,的确是有血,她刚刚摸着了。

“没事儿。”鸡太吓人了,以至于她连疼都忽略了。

陆续的都醒了过来,项蠡也醒了,虽是情况不怎么好,但他倒是镇定。

必然了,人家大风大浪大事的,什么没见过。

想起身离开,可是各个力不从心,亲卫着急,可真是着急也没用。

就在这时,那边的鸡开始咕咕叫,开始乱走,这边几个人都看了过去。

显而易见,它们是听见了什么动静,才会开始躁动起来。

全部都往仓房大门的方向看,下一刻,亲卫就看向了阮泱泱身后栅栏的方向,有人影出现在栅栏外不远处。

各自噤声,连呼吸都竭力的屏住,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出现的人是谁。是敌是友,还是寻常的过路人。

他们安静,鸡群的咕咕声就更清晰了,阮泱泱只觉得头皮发麻。她本就怕这些玩意儿,谁又想到有一天还会和它们同处一片天地,距离这么近。

也多亏她一直在控制着自己,否则,真的会尖叫起来,它们太吓人了。

外面的人终于挪到了栅栏边缘,他们也是听到了这里的鸡乱叫一气,才会过来瞧瞧。

这可好,越过一人高的栅栏往里头一瞧,便瞧见了横七竖八躲在这里的人。

“找到了,在这儿。”大喊一声,随后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往仓房里跳,彻底把这里的鸡给吓着了。

真真的鸡飞狗跳,阮泱泱立时缩成一团,她是真怕了那些鸡。眼见着它们飞起来,她就觉得它们会跳到自己头上来。

作孽的母鸡们乱飞一气,叫的惨绝人寰,真把这家的主人给招来了。

所幸这个时候,寻人的亲卫都进来了。

蓦地,缩在那儿的阮泱泱被抱住,略着急的声音也在她耳朵边响起,“没事了,咱们走。”是邺无渊。

头都不敢抬,软绵绵的被他圈在怀中,他的声音占据了上风,把那些鸡暴躁的叫声给压下去了。

整个儿被抱起来,真的是以极快的速度离开这里,知道她怕鸡。

翻出了栅栏,又走了一段路,远离那里,邺无渊才停下来。

低头往怀里看,她双臂还交叉的抱着自己,脑门儿撞破了,脸也煞白,岂是一个可怜?

“泱儿,没事了,那些鸡没追来,睁开眼睛。”他抱着她耸耸,想让她睁开眼睛。

“我知道。”发出极小的声音,她自然知道远离那些鸡了,身体也在逐渐的放松。

她回话,声音虽不大,但耳朵和脑子是正常的,邺无渊也稍稍放心了些。

蹲下,单膝触地,把她托在自己腿上,另一手则放开,拿出了一个瓷瓶来。

“张嘴。”瓷瓶凑到她嘴边儿。

阮泱泱还真是听话,张嘴,他就把瓷瓶里的药倒进她嘴里一粒,“咽下去。”

顺从的咽下去,鬼知道这是啥,但他总是不会害她,他让她吃她就吃。

一股药味儿,难吃的跟屎一样。阮泱泱皱着眉头,可是又想,自己也没吃过屎,这玩意儿估计也不一定有屎难吃。

都这会儿了,她脑子里头还转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头疼不疼?”邺无渊不敢碰,她最怕疼了。倒是这回稀奇,没眼泪稀里哗啦的,估计是被鸡吓着了,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皇上。”她缓缓睁开眼睛,这会儿也是真觉得疼了,开始泪眼婆娑。

邺无渊扭头往那边看了看,“出来了。”

这条小巷都是人,从别的街巷赶过来的柯醉玥也带了一大票人马。见着项蠡被抬出来,她便迅速的走了过来,也不管他无比虚弱,她径直的单膝跪地,“护驾不利,请圣上责罚。”

她这话一出,周遭的人都跟着单膝跪地,小棠和小梨自是难掩惊讶,谁想到这位李公子居然是皇上?

一直跟在他旁边的马长岐心中一叹,果然如此。不过,还是跟着跪下去,又满脸‘惊讶’。

这边,阮泱泱扭着头往那边看,也摆出一张‘惊讶脸’来,这会儿真看出来马长岐跟在她身边都被影响成啥样了,无比戏精。

原本抱着她还皱眉呢,邺无渊一看她那样儿,真弯起了薄唇。

起身,抱着她走过去,也没放下她,“圣上,吃了解毒药,就恢复力气了。”话落,示意亲卫赶紧把药送过去。

项蠡被扶着,真真是浑身无力,不过他真是挺淡定的,“无事。多亏了你怀里这阮小姐还有马公子协助保护,有惊无险。”

阮泱泱和马长岐还保持‘惊讶脸’,俩人这回真是一模一样,复制粘贴似得。

亲卫给项蠡喂了药,其他人也一并都给了,也似乎真是心理作用,吃了药,真就觉得身体有力气多了。

“人搜到了么?”站着,项蠡顺着气儿,一边问道。

“眼线的确是不少,扑了个空。不过,可以确定,他就在阳州城里。”邺无渊回答,声音低沉,可是极其笃定。

阮泱泱自是不知他们说的是谁,这会儿惊讶脸也摆的差不多了,她就又开始注意自己的额头了,真的挺疼的。

泪眼婆娑,又一边抓着邺无渊的衣襟让他把自己放下。

“疼了?”邺无渊低头看她,真是着急又心疼的样子。

那边项蠡就看他,还带着笑意,八卦样儿。

“我没事儿。”继续推搡他,她挣扎着往地上跳。可又没啥力气,她就像虫子似得一拱一拱。

邺无渊是稳稳托着她,此地不宜久留,她额头伤了,其他人还没恢复,赶紧回去休息才是。

走不了的被扶着抬着,只有阮泱泱自个儿被抱着,她是真不自在,脑门儿又疼,满脸不乐意。

迅速的离开这片民居,城中的风声依旧是很紧,看看沿街紧闭的店铺就知道了。

“还疼么?”邺无渊抱着她,不时的低头看她一眼。

“能忍住。你们在找谁啊?”两只手就放在腹部纠在一起,抵抗疼痛,忍着不去摸脑门儿。

“东夷墨府的那位少将军,墨楠奚。”邺无渊如实相告,这一次闹得这样大,正是因为墨楠奚来了湘南。

东夷少将军?这个人物,从最初听说的时候,给她的印象就是极其难搞。没想到,如今已经跑到这里来了。

“你见过他么?”瞅着他弧线极美的下颌,阮泱泱接着问。

“没有。”微微摇头,这个墨楠奚极其低调,行踪隐秘。停战前夕,打过那么多次,他也从未出现过。但邺无渊肯定,他必然在战场上,或者在附近窥视。

“那如何得知他来了湘南?”她还问,仍旧在眯着眼睛看他。

垂眸,对上她的眼睛,不过下一刻还是被她额头上的伤处给吸引走了,“我的线报一向准确。”

还是那样看他,“马长印。”忽然的,她就小声说了这个名字。

邺无渊还真一诧,“这么聪明?”

小小的哼了一声,弯起的嘴角有那么一丝不屑,“从听说你答应了马长岐,到时留马长印一条命开始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儿。按你的脾气,怎么可能会答应他这种事。唯一的解释就是,马长印为你所用了。在郡王府,大庭广众之下,他伤了你,无非就是为接下来的出逃寻个最完美的理由。”小声的嘟囔,她一是不想太大声,二是实在没力气。

脑门儿伤了,但也不影响脑子运作。

薄唇微扬,“他出逃了,湘南兵权不在,但是也仍旧大有用处。在这整个湘南,没有比他更了解这里了。所有城池的布放,地形地势,城中设施,他无一不了解。”所以,他不是总兵,想要拉拢他的人也不会放手。

邺无渊所言有理,阮泱泱也认证,“不过,先别告诉马长岐。”

“为什么?”他问,还有那么点儿不太开心似得。

“我喜欢他给我做狗腿呗。”原因还不简单。

只不过,听到这个答案,邺无渊也不是很开心。她所有的‘喜欢’,他都可以满足,但不包括人。

“昨夜是不是吓坏了?”又看到了她的脑门儿,不流血了,可破开的地方有些严重,导致周边都红肿了起来。

“没有。我除了体力不济之外,心理素质还是不错的。主要是那位在,我就担心他会被怎样,毕竟昨晚摆明了是冲他来的。来的人太多了,虽说看不清,可我就觉得房子上都是人。所以,就赶紧架着他跑了。诶,你说他是不是见识过太多的腥风血雨,所以波澜不惊了。我昨晚和马长岐拖着他走,他还有心思看人家拼死搏斗?”小声的吐槽那个被扶着走在最前的人。

“他会些花拳绣腿,在宫中与大内侍卫比划,每次他都赢。心里头不舒坦,估计是想大败一次。”邺无渊给她解惑。不了解项蠡的人,真的很难想象,他心中会有这些想法,偏幼稚,很无聊。

“独孤求败呗!”阮泱泱哼了一声,这就是‘不知疾苦’,真哪天被人逮到机会,揍他一顿,他就知道疼痛有多难忍了。

独孤求败!邺无渊一听,真笑了。她的确是有无数的新鲜词儿,听起来又极其刺耳,一听就不是好话。

“所以,你这头上,是为了保护他才伤着的?”他接着问,自然想知道她怎么伤的。

“不是。我一睁开眼,那鸡就在我眼前,我吓得跳起来,头就撞到垂下来的木头上了。”她小声的说当时的状况,自然也是不想被别人听到。

原来如此。

知道她怕鸡,怕的要死。

“不过,只要你不声张,我这伤就是为了救驾受得。”她又忽然开口,说的话让人发笑又无奈。

垂眸看她,邺无渊微微颌首,“嗯,我不声张。”

一路返回了最近的酒楼,这酒楼已然就是‘据点儿’。

阮泱泱直接被抱到了楼上去,诸葛闲也在这里,可不正忙着给此次受伤的人治疗。

受伤的可不只是留守在阮泱泱身边的那些亲卫,昨晚的行动覆盖面很广。

其实如此说来,不只是邺无渊掌握了墨楠奚在湘南的线索,对方不是也知道了项蠡在这里嘛。否则,为什么昨晚会突袭至花草铺子呢?

在床边坐下,阮泱泱的确没啥力气,身体朝着一边歪,邺无渊单手托着她的头,一直让她靠在了床柱上。

“诸葛闲马上过来,再等等。”看她那样子,怏怏的。不过好在这一路她都在和自己说话,头脑清晰,也让他稍稍放心了些。

无论如何,是找回来了,没有把她弄丢了。

“不着急,一切不是都得以皇上为先!”这个道理,阮泱泱很懂。他到了这儿,所有人不都得围着他转。

邺无渊站在那儿,双手负后,就像监视器似得。

“你不用站这儿守着我,帮我去看看那两个丫头,估计吓得够呛。”得知那位李公子如此‘来历不凡’,可不得吓着。

“放心吧,岂能亏待了她们。”不过,他一直守在这儿也的确不行,他必然得去见项蠡。

叫她听话等着,他就转身快步走出了房间。

靠着床柱,阮泱泱就那么瞅着门口,房门开着,但凡从门口路过的她都看得到。

片刻后,一个人慢慢的挪腾到她门口,没力气吧,还跟做贼似得,非得左右都瞧瞧,之后才走进来。

“这里所有的人,除了我和你都耳力极好,你小心翼翼也没用。有话说。”有气无力,两手撑着床沿,这若是没有支撑,她真就一头栽下去了。

马长岐也一样,就像拉肚子拉到虚脱了似得,一直挪到了床附近,直接坐在了地上,撑不住了。吃了药,他也没觉得好太多。

“小姑姑之前就认出了那位?”他小声问,不免长吁短叹。想一想头一回这李公子出现,阮泱泱就在他面前说自己好话,昨晚又告诉他想留兄长一命,就舍命保护他。这会儿马长岐一琢磨,又真觉得阮泱泱恶中有善。

“我认出了他身后的大内侍卫。”小小声的回答,算是解了他心里的疑惑。

“到底是在天子脚下,认出了下人,就认出了正主。刚刚回来的路上,圣上还在赞我昨日搭救,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却还担忧他受伤害。”其实,这若不是阮泱泱‘命令’他,他又哪会做那种事。

“得咬死了咱们拖拽着他逃命是为了免于伤及无辜,否则之前的做戏岂不成了笑话。”得见天子,马长岐明显是不淡定。处在这天高皇帝远的湘南,和身在盛都的人是没法比的。

“明白。”马长岐点头,随后又道:“这种‘无意之中’的救驾,希望到时能救我兄长。”他还惦记这事儿呢,的确在心里是道坎。

阮泱泱没接这茬儿,倒是忽然道:“那铺子也被毁了,接下来的事情没完。我看,不如去你城外的园子住吧,那地儿大,也安全些,比城里安全。”

“好。”想也没想的答应,马长岐是不知道,自己现在真成了阮泱泱狗腿子了。

不过,说到底,也是他自己心甘情愿,无意识之中,就唯她马首是瞻了。

今天,可把诸葛闲给忙坏了,阮泱泱见到他时,他头上都沁出薄汗了。

邺无渊是和他一同过来的,见到马长岐在这儿,他也没说什么,但其实吧,能看出他不是太高兴。

而作为狗腿子,马长岐也是安静,起身挪腾着离开了,一会儿就轮到他被治疗了,他回楼下等着去了。

诸葛闲当先就给阮泱泱处理脑门儿,她这皮娇肉嫩,又怕疼的,诸葛闲首先就给她上了些止痛的东西。

果然,过了一会儿就没那么疼了,诸葛闲这才开始动手。

她那一下跳起来太狠了,撞得也十分结实,除了破开的地方,周遭都肿起来了。

处理好,擦了药,诸葛闲就拿出纱布要把她脑袋缠上。

泪眼婆娑的,阮泱泱就躲,“太丑了,不要。”在脑袋上缠一圈儿,活像戴孝似得,丑。

“不包扎上也没见得多美,再说还未结痂,容易落进去脏东西,缠。”这会儿邺无渊真不顺着她了。旋身坐在她旁边,一把抱住她,把她两只手挟的紧,示意诸葛闲动手。

阮泱泱挣,可也没啥力气,根本挣脱不开。

诸葛闲清淡的眉眼间带着笑意,真痛快麻利的上手往她头上缠。

作为一位医术了得的名医,人家本身的审美还是不错的。只缠了一圈,又在伤口上压了一块不大的纱布,就完事儿了。

虽说谁一看都知道她脑壳破了,倒也真不难看,哪像她想象的跟戴孝一样。

又给她诊了脉,着实没任何大碍,中了毒,但吃了解毒药,身体无力的症状也在缓解。

完事,诸葛闲提着药箱走了,还有不少人等着他去瞧呢。

邺无渊这会儿才放开她,她是真不高兴,噘着嘴,脑袋上缠着纱布,也不知怎的显得她脸蛋儿都鼓起来,像小肥猪。

她这样儿,真想让人咬她一口,最好在脸蛋儿上留个牙印儿。

“带你来湘南,本想让你出来转转,四处都瞧瞧。却不想,三番两次的受伤。”他说,这倒是真心话。

“你又不是能掐会算,能算得出我会受伤。”再说,哪次不是意外?今儿若不是那鸡,她哪会被撞伤。

她不太高兴吧,说出来的话却真还不是埋怨,反而让人心里舒坦。

“休息一会儿。”他起身,然后蹲在她面前,把她的靴子给脱了下来,动作很轻。

垂眸看他,说实话,就这么看他蹲在自己面前,阮泱泱的心还真的被刺了一下。

他衣服也没换,身上带着一股难以掩盖的血腥气,杀过人之后的味儿。可是这会儿,他就这样给自己脱鞋,别说血腥气,甚至一点儿坚硬都没有。

到底是相处的时日太久,又明白他可能是对自己有点儿其他的小心思,虽说是起于她梦游时的胡作非为吧,可她真真的就好像心头被扎了一下。

托着她的双腿,放到了床上,又搬弄她躺下,“饭菜和药准备好了,再叫你起来。”

“我要去马长岐城外的园子里去住,城里太危险了。”她盯着他,说。

“好。”他略有停顿,之后就答应了。

他离开了,走时把窗子都打开,房门合上,这一切好像做的十分得心应手。

阮泱泱躺在床上,心里头真燥起来了,就跟那热锅边儿上乱爬的蚂蚁一样一样的。

往时她焦躁,程度还没这么深,她还有时间啃指甲琢磨。

这会儿,她都不知咋琢磨了,因为根本没多余的脑力来琢磨了。

但凡脑子里回想起他蹲在面前给自己脱鞋那样子,她的心就一刺,是不是见鬼了,她就觉着他那样儿特撩人特可爱。

深吸口气,她以极快的速度把那些画面剔除掉,开始默念清心咒,又开始想老夫人。

好半晌,她才觉得好多了,心里清净了。

挪腾着侧起身,面朝床里侧,合上眼睛,眼不见为净吧。

只是,她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嘴一直噘着,真真是对自己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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