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香江,在淮南的灯火照耀下散发出潺潺的水光,河对岸是繁花似锦的夜市,江上摇曳着数艘美轮美奂的花船,而这一头,金戈交错声此起彼伏。
一江之隔,明暗交接。
宋榆乖乖地坐稳,后背紧贴在男人的甲胄上。
“嗖——“
”嗖——”
数发箭雨破空而出,突地呼吸立刻变得急促,抓紧了缰绳,跟着男人的动作而快速调整自己的位置。
后面的追兵却层出不穷,有人将自己作为盾牌往沈樾舟身边撞,有人不惜跳下马也要拦住他们的路。
接连几道“嘭”的火铳声,无数火铳擦着沈樾舟的腰身而过,大部队眼看就要逼近,而他们的人手却越来越少!
他们快被逼到了江水尽头!
前方是空无一人的渡口!
“沈樾舟……”
慌乱中,宋榆很自然地直呼其名。
“我们快要冲下去了!”
“砰砰砰——”
在她准备屏息下水的瞬间,锦衣卫突然拿出手中的火铳——
七枪连发,人仰马翻。
宋榆看清了身后的人,才开始觉得腿软。
数以十倍的人马围剿在江口,身后就是波涛汹涌的香江,所有人就这样僵持在原地。
马背上下来一个中年男人,宋榆觉得有些眼熟,这不正是沈樾舟敕令缉拿逮捕的江浙布政使司,一省之要员,王光和?
他手里盘着佛珠,一手把玩着火铳,“又见面了,指挥使。”
他的目光聚焦在沈樾舟的怀里,玩味似的笑了笑。
“指挥使好福气,这样的场合都有美人作陪。”
宋榆不想成为靶子,稍稍埋下了头。
沈樾舟不屑冷哼。
“美人,你眼睛瞎了吧?”
……
“不,王中丞将本座的命令置若罔闻,不止是眼睛瞎了,耳朵也聋了。”
“刺杀巡抚,结党营私。怕是陛下的命令于你而言也是一纸空谈。”
“陛下是陛下,臣等自然忠于陛下。可是你算是什么东西,没有半点证据,一道命令便让锦衣卫围剿了本官的宅邸,扑杀我的心腹,想要将本官屈打成招,虚与委蛇,休想!”
他眸子里散出阴霾。
“杀了你,为民除害,也算一桩好事。”
“哦。”
身后的胸膛在上下起伏,发出低沉的笑声。
“本座给你机会,”沈樾舟拉着缰绳,嫌弃宋榆的头发扫到他的下巴,好整以暇地伸出手按了按,“杀了我。”
猖狂也得有边际。
这番话直接激怒了王光和。
“杀!”
“给我杀了他!”
危险在黑夜里潜伏,她却什么都看不见。
耳边只有接连不断的破空声,还有闷哼惨呼。可是睁开眼,沈樾舟和锦衣卫们还是完好无恙。
这是什么情况?
此时传来几声惊呼,宋榆循声望去,瞪大了眼睛。
王光和身边的人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马背上跌下来,紧接着,从他们身后涌出许多黑衣人……宋榆仰头看去,密密麻麻的将士四面八方将其包围,手握火铳和冷箭。
沈樾舟眼睛一眯。
“王中丞,给你机会你不珍惜啊。”
他从马背上翻身下地,嚣张地走向王光和,“贪污受贿、徇私舞弊而已,关个十年八年也就放出来了,你身后有王阁老,究竟怕什么,不惜冒着灭族的风险刺杀巡抚?”
王光和脸色铁青。
沈樾舟抽出绣春刀,挑衅地在戳在他的胸口,歪斜着头,“本座实在是很好奇,王大人究竟在隐瞒什么,又是怕本座查出什么东西?”
最近实在是有太多人不将锦衣卫放在眼底,总以为闭口不言就能充当勇士。
真是不愉快。
“中丞如何打听到本座的行踪的?是你放在本座书房的探子?还是收买的小厮?”
他的脸隐隐在抖动,不过输人不输阵,还是一言不发。
“本座早就把他涮了皮喂狗。”
这一次,他终于有些动容,只不过是恨自己低估了沈樾舟,“要杀要剐,随你。”
“杀?”
“太简单了。”
“王中丞打头阵,可是分残羹剩饭的又有哪些人?本座太好奇了,”他抬眸,看着王光和身后的护卫,“即刻传话出去,锦衣卫都指挥使遇袭,生死不明,请求支援。”
他又点了两个人名,“跟着他一起去。”
看着沈樾舟的样子,他早就知道今日有埋伏,并且是提前做好了准备,不仅是在这里瓮中捉鳖,同时将他埋在暗处的人全部铲除干净。
所以他才敢只带着几个锦衣卫如此招摇。
“沈樾舟,没有人与我合谋,这都是我自己的主意。”
局势反转,生死一线,他只求沈樾舟能给他一个痛快。
“你现在已经死了。”
绣春刀往他的心口浅浅一压,“死在乱箭中,流入江河,尸骨无存。”
这是让他假死?
沈樾舟一笑,右手抬起,笔直地插入了他的左胸。
“只有你死了,你身后的人才会露出马脚,毕竟是一省之长,你的罪名,总得有人出来背锅。”
“而不是本座,只需要顺水推舟。”
他慢条斯理地给王光和解释,“放心,锦衣卫回京时,一定将你切成一块块,放上佐料烹煮,然后再设宴款待任务时,送给你的同僚尝一尝。日后等王阁老给你上坟时,本座在你坟前砍下他的脑袋,给你做酒盏,怎么样?”
王光和恨不得扑过去将他撕碎!
“沈樾舟!”
“叫这么大声干什么!本座耳朵没有聋!”
“沈樾舟!”
这一次,却是宋榆。
男人蓦地转头——
一枚冷箭从对岸径直插来,对穿插进马儿的心脏,马匹惊慌逃窜,痛苦地扬起了蹄子,驮着马背上的少女,头也不回地钻入了江里!
心脏像是被人扼住。
沈樾舟的手,在那一瞬间放弃了佩剑。
“哐当——”
他脑海空白,毫不犹豫地朝江边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