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是贾将军的副将,百户长赵蒙。”
沈宋榆扑了一个空,沈樾舟一早就出了驿站,段靖在书房门口堵住她。
“身体死亡的状态和你前面陈述的一模一样,只是这一次,死者被发现在花船的船底,被两侧的船桨卷在底部,一直拖行,今晨被人发现。”
“不止是赵蒙,整个春香游园花船也与今晨离开淮南,船上百余人现在都不知所踪。”
!
“就是昨日,站在那名将军旁边的男人?”
宋榆面色一变,“他……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段靖笃定地告诉她,“已经确认了身份。”
“也确定了凶手。”
……
夜莺声突兀地在白日响起,婉转又凄凉。
事情远远没有宋榆想象的这般简单。
繁华的淮南城,一如往昔。
只是今日,来往的游人和经商的摊铺小贩全部松了手中的活计,他们不约而同地前往漕运港口。
香江流域经营的无数大型花船被官衙强制停靠在岸边,官吏挨个挨个排查数艘花船。
夹岸两道权势趴在栏杆上驻足观看热闹的百姓,他们数着这些从花船上走下来的云鬓衣衫,好不热闹。
“听说东陵女鬼的凶手找到了,哎哟喂,杀了多少人呐,好几个都是当官的!”
“听说还是女人,看,这些官差现在主要逮捕女人呢!”
“什么深仇大恨呐?”
“……”
宋榆和段靖翻过人群,挤进了渡口。
今儿人格外的多,但最为显眼的,是立在人群中鲜红夺目的缂丝锦袍。
沈樾舟敛容看着贾敬安。
今儿他穿着御赐飞鱼服,宽肩瘦腰,狭长的绣春刀挂在腰间,头戴方圆胚翼乌纱轻帽,两条官带垂落在剑眉两侧,眉色染厉,双眼似鹰。
这是宋榆第一次见沈樾舟全副武装地套上都指挥使的官服。
平时穿素衣宽袍,尚觉孤冷高傲,此刻着红披黑,端着都指挥使的架子,越发让人觉得盛气凌人。
宋榆静静站在桥头,长久没有出声音。
除此之外,宋榆还在岸口看到了另一队人。
一队持锐披甲的军队。
大晏的卫军驻守着各军事重镇和东南海防要地,督军官居二品,有绝对的作战权。驻守淮南的军队在没有当地督军的同意下,决不能出军营一步。
这群人来势汹汹,贾敬安更是身着甲胄铁衣。人高马大,络腮胡,倒三角眉,看上去凶神恶煞,显然是有备而来。
宋榆见此场景,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山雨欲来风满楼。
“都督是要拦本将军!”
宋榆人未到,便听见他暴躁的声音在港口传来。
随着他的怒斥,周围的士兵顷刻严阵以待,横眉立目,仗着人多将锦衣卫包围得水泄不通。
“死的是我的亲卫副将!如此衣不蔽体的惨死,我这个将军难道见一面的权利都没有吗!”
大喊的声音极大,惹得众人徐徐望来,指点议论声此起彼伏。
宋榆听段靖说,尸体还在春香游园的花船的尾巴上。
而那艘船,至今没有见到踪迹。
也就是说,花船一大清早带着这具尸体游了城。
难怪惊动了这么多人!
“都督扣押这些花船有什么用!春香游园上那小婊子还在外逍遥,船早就不再淮南,出了运河,都督要再拖延时间,让她逃跑,出了事情你来负责吗!”
将军怒极攻心,眼眸赤红,似极为爱惜下属的模样,看得人动容。
能在江南跟指着鼻子骂锦衣卫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而能当着人数落沈樾舟夹枪夹炮的人,身份应当能与他碰一碰。
对方破口大骂,沈樾舟却始终气定神闲,他看着不远处打马而来的张泽权,隽秀的眉微微蹙起,不置一言。
“都督!花船停在了东陵乡三十公里外的临海口!”张泽权迅速下马,微屈拱手,“属下已经派人拦截,可因为临海,恐怕不容易。”
张泽权从怀里掏出一叠破洞信纸,这是从船上射向树上的信笺,上面只写了一段小字。
“邀平定军督军上船一叙。”
贾敬安挑眉,似笑非笑,“都督,现在你没有拦本将军的理由了。”
他朝沈樾舟走近,低声道:“昨日花船上,我也说了,都督一句话,本将军一定赴汤蹈火。但这件事情,都督就不必再管了,本将军一定给您合理的答复。”
沈樾舟瞳仁微暗,嗤笑一声,“本座什么时候和将军是朋友了?”
“那本账册……”
沈樾舟眉梢吊起,整蛊了人之后吊儿郎当的笑。
“什么都没有。”
贾敬安脑子里“轰”地一声就爆炸了。
他瞪大眼睛,气不打一处来,紧扣在刀鞘上的手,似乎下一瞬就要拔出来。
“你耍我!”
沈樾舟慢条斯理地点点头。
他折好信笺,面无波澜地突然厉声道:“本座闻讯东陵女鬼作恶,四位大人身死东陵,受布政使司姜中丞委托,特来审理此案。将军乃淮南平定军总督,镇守着这东南一带海寇抢匪,带兵擅自离任,此乃大罪。”
前恩后怨冒出来,贾敬安立刻拔刃而对,他带着几分匪气,横眉怒斥。
“都督不必咬文嚼字,今日就是天大的罪名本将军也担了!今天本将军就是要上船捉凶!”
“杀害我淮南水军的人,就如断我手足!本将军绝不放过!”
山呼海啸,江涛不平。
不鸣声此起彼伏。
好一个心疼手下如手足的将军,好一个为属下报仇的理由。
此人极善调动人心。
即便是宋榆与他初识,也不得不被这番言论煽动,将锦衣卫看作不辨是非的冷血怪物。
平定军常年戍守东南沿海一带,在当地声誉颇高。前任总督谢安在任自缢之后,其副将贾敬安便暂任其职,现已五年。
他在位期间,杀倭寇,斗海盗,护航市舶司船只,维护一方安康太平。
对于百姓来说,他是英雄。
而锦衣卫,是阴司爪牙,见不得光。
宋榆听到岸上有人在叫好。
下一瞬,便听见了绣春刀出鞘的摩擦声。
“碰——”